那麽,他要的是什麽呢?


    寢殿有著濃鬱的藥味,燭光映照著頭頂的帷幔。


    謝朝的眼瞼微合,側影被燭光拉扯出長長的陰影,滿室的寂靜,他的心在微微跳動。


    這裏沒有楚凝,沒有她的笑,沒有她的聲音,甚至沒有她的溫度。


    這寢殿他們一起住了三年,每一方物件都是楚凝親自挑選,都是他喜歡的風格……


    可,到現在他都沒問過她是否喜歡,他以為楚凝置辦的,便是和她心意的。


    到現在,這兒再沒了她的氣息,他才倏然驚醒,他才突然發現,一寸寸的設置,都能入他的眼,卻沒有她停留的痕跡。


    她沒有換過床頂的帷幔,因為他的品味不會變,也沒時間改變。


    她插花會習慣性從房門左側那個花瓶先開始,因為那個花瓶的圖案他覺得尚可,他沒問過她為何還要插右邊那個,右側的花瓶,他始終記不住。


    她沒換過房間的桌椅,因為用習慣的東西,他不喜歡換。


    ……


    謝朝再沒睡著過,他清醒的知道,她走了,再不會來了。


    花瓶裏的花早已經枯萎了,謝朝靠著花瓶,手指輕柔的觸碰早已經凋謝枯敗的木槿。


    木槿?楚凝喜歡嗎?


    謝朝不知道,但他知道,他曾站在一大簇木槿下,思考他的下一步。那一次,楚凝看到了,她走到他身邊,她看到了他眸底的暗沉。


    可她沒有說話,她陪他靜靜的站著,不知道他們站了多久,他看向她時,他記得,楚凝對他笑的,比盛開的木槿還要耀眼。


    他晃神了,他知道。


    可他怎麽能晃神?


    他立即沉下臉,他要的是冷靜。


    他獨自離開,他走的很快,楚凝追不上他。


    “又要走嗎?下次能和你待在一起,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


    隨著風,他好像聽到了一句極輕極輕的呢喃。


    但他沒有迴頭,反而加快了腳步。就像在逃避什麽,躲避什麽。


    他在躲避什麽?


    謝朝嘴角扯出苦笑,他還能逃避什麽?無非是逃著楚凝,他的路注定和別人不一樣,他怎麽能要那阻礙他的情愛?怎麽能有軟肋?


    可他不知道,原來當年初見,他的軟肋已經落了心,鑄了魂……


    是他迷了眼,認為楚凝短淺糊塗,到頭來,最不清醒的那個人原來是他……


    謝朝蹲坐了一夜,他輕靠著殘敗的花束,眸中有著鈍痛的麻木。


    整顆心都被劇烈拉扯著,陽光一照,他陰暗的心和身體都無處遁形。


    陽光太亮了,他僵硬的抬手,想要遮住眼瞼,可他手裏還拿著枯枝。


    他頓住了,雙眸落在枯枝上,又小心的把它們放迴懷裏。


    這是楚凝親手修剪的,光是一想,他的嘴角便不自覺的揚起。


    光束照到他,他想縮迴陰影裏,才一想,他便頓住了,他的眼眶很紅,徹夜未眠的紅。


    他極緩極緩的把自己挪到陽光下,他知道,楚凝喜歡陽光,她一向討厭下雨天。


    她笑起來比陽光還要暖,兩顆淺淺的梨渦,比蜜水還要甜,仿佛可以驅散所有的陰暗,治愈頹然的傷痛。


    他真的……想她了。


    謝朝麵上的淚滾落到枯敗的木槿上,滋潤了幹枯的花瓣,可那枯瓣卻徑直落下,連他的一滴淚都承載不了。


    楚管家來敲門,濃鬱的藥味從門縫傳來。


    謝朝從前極少生病,因為他怕苦,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當初那杯特苦的茶水,他是怎麽從楚凝手中奪來,又若無其事的喝下。


    謝朝抱著花,開門,楚管家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又低頭,把湯藥遞給他。


    抱著枯枝的男人接過,他的麵容無疑是英俊的,不修邊幅時同樣是頹廢中帶著靡麗。


    他怕苦,隻有楚凝知道,他一有不對,楚凝都知道,她從來細心且聰穎。


    她一直細心的照顧他,避免他生病,可意外總是有的,且他離開她視線的時間從來不短。


    不過,每次需要喝藥的時候,楚凝都會準備好甜而不膩的蜜餞,她會催他一口把藥喝完,然後極快的把蜜餞塞到他口中。


    每當這時候,他會看她,迎著他的目光,她總像得了天大的好處,笑的像個心滿意足的孩子。


    而現在,楚管家在一旁,謝朝拿起碗,一口把黑乎乎的藥喝光。


    他微微張著嘴,等著一顆甜而不膩的蜜餞,一顆楚凝親手做的,親自喂來的蜜餞。


    苦味帶著涼意在口中發酵,他還拿著碗,怔怔地望著前方。直到楚管家提醒,他才垂了眸。


    口中隻留下苦味,一路蔓延,直至心脈。謝朝沒說話,把碗遞給楚管家,徑直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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