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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再往下說,就不該是由鄂羅哩這樣的外人來說了。


    廿廿便點點頭,沒表明態度,隻叫鄂羅哩退下了。


    四喜賊溜,在鄂羅哩剛開始說這一茬兒的時候,便早悄悄兒叫五魁出去自行探聽去了。


    鄂羅哩走了不多時候,五魁就迴來了。待得廿廿抬眸去瞧四喜的時候兒,他已經從五魁那兒得了話兒了,心裏已然有數兒。


    故此他都不等主子出聲發問,自己已經先行奏對:“……皇上說,‘皇子師傅,職分皆同。若雲此次派令改充三阿哥師傅為榮,難道是以從前派為二阿哥師傅為恥了不成?’”


    “皇上叱責秦師傅‘伊若妄存歧視之見,則居心大不可問,其獲罪更重’。”


    廿廿眉頭緊結。擔心的就是這個啊。


    同樣是皇子,同樣是皇後所出,按理綿寧的宗法地位還要比綿愷高一些兒,如何能在大臣裏頭以當綿愷師傅為榮,卻將為綿寧當師傅為恥了去?


    倘若大臣們如此的話,縱然是一片好心,可是無論是在皇上,還是在綿寧眼中,甚或是在宗室王公們看來,背後怕是她這個當皇後的在布局、挑事兒。


    她自己不怕背這個惡名,她隻是怕連累了自己的孩子去。畢竟,他們還都小。


    “那秦承業,皇上如何處置了?”廿廿竭力不動聲色地問。


    四喜都沒敢抬頭,垂首悶悶地道:“皇上降旨:秦承業著降為編修,逐出上書房。若稍有怨望,其罪不赦矣。”


    廿廿心下迭聲歎息,不是為自己母子,倒是為秦承業這位大才。


    “那,皇上又改派誰給綿愷當師傅了?”廿廿麵上依舊平靜如儀。


    四喜道,“皇上改派了溫汝適溫大人……”


    廿廿揚眉,“溫汝適?”


    溫汝適之名廿廿倒是聽皇上提起過。這溫汝適雖不是狀元之才,若論詩文學問,溫汝適或許較之秦承業略遜一籌,然則這溫汝適卻也有秦承業等人所沒有的過人之處。


    此人雖是翰林,乃是文臣之中的文人,然則此人心中卻也頗有頗有行伍崢嶸之念,他曾於去年針對廣東海盜之事,上奏皇上,建議除加強軍事戒備外,尚應改官鹽陸運為海運,厲行保甲製以肅清海盜內應;並舉辦團練,改良水師武器、戰船和炮台等軍事設施。朝廷根據他的建議作出相應部署,招撫了兩股海盜悍匪。


    文人之中能有此等見識的極為難得,這對於男孩子來說倒比單單隻能學詩詞文賦要更好。故此皇上改派溫汝適來給綿愷當師傅,廿廿倒放下心來,而且暗暗頗有些高興。


    ——秦承業是綿寧從啟蒙就在一處的師傅,綿寧從小兒就給教得像個小老頭兒似的,過於少年老成,倒少了孩子的活潑淘氣去。當年廿廿就心疼綿寧,這便更不希望綿愷也被秦承業給管成那般模樣兒了呀。


    見廿廿終於又有了笑模樣,四喜等人的心下才終於鬆了口氣去。


    如今三阿哥年歲漸長,如今主子又有了四阿哥,他們都明白,如今兩位阿哥的未來才是主子心下的頭等大事去。跟兩位阿哥的安危和未來相比,旁的任何事兒都隻能退居其次去。


    .


    眼看著七月將至,皇上起鑾赴盛京恭謁祖陵的大事在即,可是今年的年景偏旱了。


    皇上便是恭謁祖陵的大事不能耽誤,可是身為人君,代替萬民向上天祈求風調雨順的職責也不能憊懶。故此皇上沒空在宮中為自己打點行裝,這便又急急出宮,赴祈雨壇等各處齋戒祈雨。


    不僅皇上親自出宮祈雨,皇上也派自己的幾位親兄弟儀親王永璿、成親王永瑆、慶郡王永璘,分赴天神壇、地祗壇、太歲壇祈雨。


    皇上自忙去了,宮中為如嬪挪宮的事兒也按部就班地打點好了。


    當所有零零碎碎的全都搬完了,內務府為如嬪挑好了挪宮的吉日,如嬪這便抱著八公主,親自來向廿廿謝恩辭別。


    廿廿親自抱著八公主來,疼惜地看了良久,“……就可惜我這會子還有綿忻在,要不然我定要將八公主留下來。我這些年啊,就盼望著能有位公主,卻始終未能如願。”


    廿廿抬眸笑道,“要不然……咱倆換換。你將綿忻帶走算了,八公主乖乖還是給我留下!”


    如嬪驚得兩眼圓睜,“皇後娘娘,這如何使得!四阿哥乃是您所出的嫡皇子,身係國祚,又哪裏是八公主能堪比的呀……”


    廿廿便笑了,“瞧你,怎說這樣的傻話。無論是皇子還是公主,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豈不都是皇上的孩子,都是皇家的血脈?”


    如嬪尷尬得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看著廿廿抱著八公主,逗得八公主咯咯地直笑。


    如嬪半晌才訥訥地道,“迴皇後娘娘,嬪妾是頭一迴當額娘,故此在照看孩子的事兒上,還並無半點經驗。嬪妾隻怕若四阿哥隨了嬪妾去的話,嬪妾照顧不好四阿哥。”


    廿廿又抬眸瞟她一眼,“你這話自是有理。畢竟是頭一個孩子,經驗不足自是有的。”


    “不過你擔心你照看不好綿忻,難道你就有自信照看好八公主了不成?你既然擔心這個,那也好辦,我不將綿忻托付給你了,你也別帶八公主走,叫兩個孩子都留下,我全都親自來照看就是。”


    如嬪如遭雷劈,定定看著廿廿,雙腿漸漸下移,恨不得要跪倒一般。


    廿廿又拿花楞棒兒逗八公主玩兒了好一會子,挑眸瞧見如嬪這般,終是大笑,伸手將八公主遞迴給如嬪去,“哎呀,我的傻妹妹,瞧你嚇得!我不過是與你說笑罷了。”


    “這世上最殘忍之事,便是將額娘與孩子分離不是?便我是中宮,我也不能強令你如此;更何況我還有綿忻呢,此外還有綿愷那麽個猴兒,我哪兒能分出心思來再照看八公主去!”


    如嬪接住了八公主,兩膝卻幾乎要承受不住,一時間眼前都是白的。


    廿廿伸手托了她手肘一把,她這才穩穩地重又站直了起來。


    廿廿輕歎口氣,“我原本就是舍不得八公主,就是因為實在是太喜歡公主,而咱們宮裏又這麽些年都沒有過小公主了……卻不成想將你給驚著了。快穩當穩當,抱緊了孩子,現下可放下心來了?”


    如嬪幾乎哽咽,抱緊了八公主趕緊又屈膝行禮,“嬪妾和八公主,多謝皇後娘娘的恩典!”


    廿廿這便幽幽垂下眼簾,端起茶碗來抿了口茶,“我準你帶八公主一同走了,那官女子呢,你又是怎麽安排的?”


    如嬪剛鬆了半口的氣,倏然便又哽住了。


    她知道,皇後娘娘這是問她月桐呢。


    她不假思索地趕忙道,“一切都憑皇後娘娘做主就是。”


    原本對於月桐的去留,她之前與月桐的對話,不過是一場試探。若月桐毫不猶豫地就要跟她走的話,那她反倒要起疑——畢竟以月桐的身份,她帶了月桐走,是可以從月桐口中知道不少皇後的事兒;可是便如一柄雙刃劍一樣,倘若月桐是假意歸順於她呢,那她就等於給自己身邊兒紮了個皇後的眼線去!那後患,才叫無窮。


    可是月桐幾經猶豫之下,卻明知道她未來的日子會不好過,還是決定要留在儲秀宮,這倒叫她對月桐刮目相看起來。


    最後,她原本已經定下了心意——她要帶月桐走的。


    隻是沒想到今兒皇後忽然來了這麽一出,以八公主的去留徹底攪亂了她的心思去。那她此時在皇後麵前,便早已經失去了討價還價的餘地去,隻能任憑皇後做主了。


    這不是她向皇後恭維,實則卻是她無法改變、不得不接受的現實罷了。


    廿廿便歎口氣,麵上湧起為難來,“你在我宮裏這幾個月,我將月桐撥給你使。我眼瞧著你們兩個相處得也頗為不錯,故此知道你若是走了卻不叫她跟著你走的話,難免叫你頗為舍手。”


    “可是話又說迴來,月桐卻也是我儲秀宮裏的頭等女子,若這麽就跟著你走了,我自己也覺著舍手……”


    廿廿說著放下茶碗,攤了攤左右兩手,“瞧瞧,我這左手是肉,右手也是肉不是?再說了,你我姐妹的情分,又豈是宮中旁人可比的?故此與你有關的事兒,我做起決定來便更要多想一層去。”


    叫廿廿這麽說著,如嬪心下也是跳得厲害,越發都不知道該怎麽搭話了。


    廿廿又想了一會子,“……不如這樣兒吧,咱們都尋個法子,從中這麽調和一下子。”


    廿廿深深吸口氣,“來人呀,去,將月桐和星溪兩個都叫進來。”


    .


    月桐和星溪兩個進來,都不知道是有什麽事兒,神色之間便都有些緊張。


    實則就連如嬪也不知道廿廿這是要做什麽,心下不由得又七上八下起來。


    廿廿指著月桐和星溪兩個人,“她們兩個你帶走一個,留下一個就是。至於是要帶走哪個,由你來定。至於你去了新宮裏之後,你名下該有的女子數目,我已然吩咐了內務府,自然給你配齊就是。”


    如嬪和月桐、星溪三人便齊齊一愣。


    廿廿便笑,“妹妹你直說就是,她們兩個帶哪個走,留哪個,隻要你說,我就準了。”


    如嬪有些慌亂地,挑眸望向兩個人,目光從兩人麵上輪番滑過,數度不知該如何定奪才好。


    月桐和星溪神色之間也都跟著她的目光而轉換,擔憂、緊張、掙紮……全都躍然麵上。


    她悄然打量廿廿去。


    經過了方才的事兒,她心下驀地覺著,這不過又是皇後在試探她,又或者說是戲耍她的法子罷了。


    兩個女子,選一個留一個,就跟方才在四阿哥和八公主當中要選一個留一個一樣!皇後說是叫她自己選,可是到頭來還都得是皇後做主。


    如嬪深吸口氣,向廿廿深深蹲禮,“嬪妾一切都由皇後娘娘做主。“


    廿廿便笑了,“我以為你會還是選了星溪去,畢竟她從你入宮起就伺候你,這麽一算,你們主奴之間也有了四年的情誼了。而你與月桐的相處呢,不過在我宮裏著幾個月罷了。”


    “幾個月跟四年相比去,又怎麽能比得上呢?便是你再與月桐投緣,你也總該先選了星溪去……我倒沒想到,你竟沒能選出來。”


    廿廿便歎口氣,抬眸望住月桐和星溪兩個人,“既然如此,為免叫你們如嬪主子為難,我便替她選了吧——月桐跟了如嬪去,星溪留下來跟著我就是。”


    “這便也算是……兩廂成全吧。”


    “主子!”星溪登時崩潰,跌跪在地,雙手抓住如嬪衣袍,“主子……主子別舍下奴才呀。奴才自進宮以來,就是伺候主子您的,這四年的情分,主子不能就這麽撒手撇了啊……”


    如嬪微微怔了怔,卻是寒著臉,輕輕後退了開去。


    “鬆手。”她聲音低沉,卻異常堅定。


    星溪一顫,不由得鬆開了手去。


    如嬪別開頭,不看向星溪,“……能夠留在皇後娘娘跟前伺候,那是你的福分,更是你們家裏修了多少年才修來的榮幸!你能留下,這自是對你最好不過的,比你跟著我去還要好,我這也是成全你!”


    廿廿在畔聽著,微笑道,“瞧瞧,叫你們這眼淚掉的,我心下都不忍了。不如這樣兒,如妹妹你自己說,若你想改了,我再給調迴來就是。她們兩個到底誰跟你一起走,我不做主,還是交給你自己選就是。”


    “星溪若是終究留下了,便可不是你成全,而是你終是不肯選她呀……”


    如嬪如遭重擊,身子微微搖晃一下兒。


    星溪就更是哭成了個淚人兒,隻是不敢出聲,隻能淚落滂沱。


    她們便誰都不再說話,就這麽僵持著。


    廿廿瞧著,終是歎了口氣,“算了,我便是中宮,又如何看著你們如此舍不得彼此……如嬪是我本家兒妹子,我終究該網開一麵——我方才的話,便都收迴,你們就當沒聽見。”


    廿廿抬頭盯一眼月桂等人,“我收迴成命的事兒,你們也都不準向外傳揚去,不可叫外人知道,再以為我口軟心活,壞了宮裏的規矩,知道麽?”


    月桂和四喜帶頭跪倒遵旨。


    廿廿便又歎口氣,“月桐、星溪,你們兩個便都隨著你們如嬪主子去吧,叫你們主奴三個都得償所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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