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鴻文是地地道道的帝都人,生於帝都,不出意外他也將死於帝都。他當賣貨郎的父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擺脫商賈的低賤地位,於是把他送到私塾。方鴻文也沒有辜負父親的希望,從書中挖掘了十幾年的黃金屋後,終於混上一個文吏的職位。


    有背景之人滿街跑的帝都,小文吏非但未能大展宏圖,還得為守住破飯碗看別人臉色。明白命運的方鴻文,把對未來的美好期望寄托在方輝身上。黃金屋、顏如玉、千斤粟,這些就讓方輝繼續追尋。


    但現在全都毀了,兒子死了,希望全都破滅了。


    陽光照在四月的帝都,照在一個失去兒子痛苦不堪的老父親身上。


    “輝兒隻是頂撞你幾句,你怎麽就恨得了心下手!即使輝兒去府衙告了你,不是已經被你打了麽!”


    “我隻有這麽一個孩子啊!列祖列宗,方家要絕後了啊!”


    “你索性也殺死我,你索性拆了這把老骨頭。”


    ......


    陳百川忍耐著各種指責從方鴻文口中說去,他始終覺得自己虧欠方家。悲傷是種嚴重摧殘身體與精神的恐怖力量,方鴻文很快的失去渾身力氣。


    他隻是在原地喃喃自語的重複說著:“是你!不是你還能是誰!”


    陳百川決定,他要讓幕後的林奇正或者別人,嚐嚐痛不欲生的滋味!


    老人還在傷感著,一身嗬斥響起。


    “何人攔轎!想阻礙朝廷公務不成?”


    不遠處走來十幾人,黑衣有黑帽,長衫有束腰,正是穿著皂服的京兆府差役。十幾個差役隨在相貌堂堂的官員後邊,來者正是京兆府的大boss——嚴德。


    見京兆府派人來了,書生們氣焰弱了幾分。雖說在場諸人都是以後有機會能平步青雲的讀書郎,但他們還在還是沒有官位的平民啊,自古民不可與官鬥。許多時候,正義往往要在安全的地方才有人伸張。


    “柳樂風,平日你也是知書達理之人,怎麽做了這等糊塗事?有事不上報衙門私下解決?陳使者乃是受陛下召見進宮的,你們都不想活了?”柳樂風家世清白,又文采極佳,很受文人圈子歡迎。嚴德與他也有幾麵之緣,說這話倒有幾分提點後生的意味。


    柳樂風知道眾人犯了律法,對方鴻文勸慰道:“大爺,今日我等此行有些不妥,不如我們先放轎子過去,然後到京兆府告狀討個公道?”方鴻文呆滯的點點頭,便算是迴應了。


    書生們耷拉著腦袋給轎子讓出一條路,但陳百川沒有馬上上轎。他徑自走到方鴻文身邊,輕輕說了一句:“也可能是我的仇人。”


    方鴻文沒什麽反應,一旁扶著他的柳樂風就好像一道霹靂在耳邊炸響。再想想適才嚴府伊的話語,柳樂風出了一頭冷汗。在大人物的博弈中自己隻能被當作棋子使來使去,這種局麵,他還是少摻和為妙。


    陳百川上轎離去後,柳樂風誠懇的向嚴德行了一個大禮,語氣恭敬的說道:“謝大人。”嚴德沒有迴他,隻留下個你明白就好的表情,帶著差役們離開,隻剩下兩個孤苦老人和一群呆呆的書生留在原地。


    “誰倡議來此地鬧事的,我柳樂風與他再無情分。”柳樂風話音落下,便扶著老人家跟在嚴德身後往京兆府報案。許多書生都隨著他而去,也有幾人留在原地麵容掙紮。


    波折過後,轎子終於成功的抵達帝宮。


    白石台階,陳百川將踏入正殿。和聽宣殿不同,在正殿,他麵前的不再隻有慶華帝一人,而是滿朝文武。


    小太監見陳百川走來,一抖手中浮塵,扯著嗓子,猶如公鴨仰脖叫喚道:“陳國使者陳百川求見。”


    小太監的公鴨嗓無疑讓殿內官員精神一振,他們天剛朦朦亮就得準備上朝,此時昏昏欲睡。大衡五日一早朝,號稱文武百官齊齊上奏。其實上朝者多為京官,上奏者也不多。


    平時這時候慶華帝早就宣布退朝,但今天不同,陳國使者正式覲見,這些又餓又累的官員還得再站一會兒。唯有京兆府這些需處理緊急事務的才可先行離開。


    大衡文武伸直脖子,好奇的望著正殿大門。一隻腳先踏進來,一個翩翩少年郎出現在眾人視野。月白長衫,青絲纏肩,皮膚和大衡文人一樣白,但那雪白裏透出的紅勝過書生們的慘白。陳百川的樣子極具迷惑性,光看外表大臣們還以為他是個人畜無欺的少年。


    大衡帝宮正殿比聽宣殿寬敞多了,一排排窗戶齊齊打開,讓天光明亮整個正殿。


    不知是因為人多熱鬧,還是因為灼灼天光,正殿內沒有一絲陰森味道。


    陳百川踏在白玉石板上,不禁暗道:“竟然用白玉石鋪就了一條小道!傳說中大衡先祖在萬劍峰林尋到了大齊的遺產,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這般奢華景象所需國力物力,也唯有大齊能辦到。”


    眾臣見陳國使者在白玉石道上漸行漸近,收起觀望心理,個個莊嚴肅穆。而端坐在麒麟帝位上的慶華帝,頭上戴著束發紫金冠,身上紫袍繡著赤金色麒麟,白須霜鬢,不怒自威。


    “陳國使者見過大衡聖武聖威大衡慶華大帝。”使者代替一國來訪,無需行跪拜臣禮。


    一聲免禮後,陳百川大概的看了殿中情況。


    公卿百官集朝堂,文武群臣分左右。正殿坐北朝南,文東武西。陳百川右側那列第一人不出意外的是宰相許明遠,左側他以為會是武烈侯王炎的父親王衝在最前,誰知武官這列第一排擺著一張檀木椅子,上麵坐著的拂須老人正是並肩王黃慶雲。


    陳百川不理會黃慶雲“慈祥”的目光,念起陳王的國書。國書上那些不過是可笑屁話,無非是一些誇耀兩國情誼堅固的空話。但按照規矩,陳百川還是把他念完。


    接著就是新上任的禮部尚書對兩國情誼再一番歌頌讚揚,表達出大衡子弟對友邦陳國的尊敬友愛。


    做戲完畢,開始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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