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陳百川跟著一眾大衡文武官員,在見識那大衡人口中才子雲集、堪稱天下盛事的衡都詩會。


    天下武將,雖是大衡數量居多,但不論陳、慶、北蠻,各有名將在世,更不用說陳國還出了個可比麒麟的陳百裏。但說到文人,則有一句話:天下名士,皆出於衡。這話即便略顯誇張,也真實反映大衡在文藝方麵的至尊地位。天下名士,幾乎都在大衡成長起來。民間因此還有些許傳說,比如帝都的說書先生每次講起大衡文人的風流韻事,總要先來這麽一段:話說千年之前,帝都原屬蠻荒之地,所居之人目不識丁,一日,隻見北方有一星辰隕落,卻是天上文曲星君換任,舊星墜地,而那星辰便埋在各位腳下。從此,我大衡……


    齊人好文,衡人好詩。齊朝從百年前開始便隻存在於史書,而大衡又執著天下文人的牛耳,因而天下文人多愛吟詩。而衡都詩會有皇家、名士、才子聚集一堂,天下獨此一家,聲勢浩大,加上每次詩會都有名家才子吟出幾句可比傳世經典的佳作,故而這衡都詩會慢慢地也成了愛自豪的大衡人的又一自豪之處。


    陳百川聽著之前一同遊帝都的那幾個少年,滿臉自豪的指著這裏那裏,把這詩會誇得比瑤池盛會還要強大。這樣也還能接受,可恨的是每人都要誇上一遍。他是個聽不得嘮叨的人,恨不得把這幾個多嘴多舌的小鮮肉一腳踢開,礙於禮儀,他還得做出佩服之情來襯托對方的自豪,心中卻是十分不屑。前世的唐朝知道吧,詩人比帝都掃垃圾的還多,陳百川跟他們……倒也沒談笑風生,但也拜讀過他們的名作,比衡都詩會,不知道高到哪裏去!


    陳百川對著自豪少年們無可奈何之際,一個小亭上,幾個大衡的大佬正評論著他。


    許是與飲酒成歡、吟詩作對的才子們相隔太遠,小亭周邊沒多少人。而這位於詩會邊緣的小亭,此時竟圍著好幾層士兵。若是陳百川走近,還能感覺四周房頂上指向這邊的箭矢。防備這般森嚴,亭中人身份也就顯而易見。


    正是慶華帝坐在石桌上,他旁邊站著王炎、白謙等人。


    正開口的,除卻那個性格暴躁如火的武烈候,還能有誰?王炎大改在陳百川年前那副怒氣衝衝的莽夫模樣,大嘴巴咧得跟大街旁的轎夫似的,活脫脫是個老實厚道的中年人。


    王炎說:“陛下,我一個大拳頭揮過去,那個抹了胭脂似的小娃娃,硬生生挨了這一拳。依臣所見,陳家小兒子是不會武功的,會也是三腳貓功夫。有點底子的人,那一拳再快他的身子也會做出反映。”


    沒有露出獅子目光的黃慶華,看上去就是個普通六十老人。


    見黃慶華點頭,並肩王、白謙二人也先後說出自己觀測。隻是那白謙,不知為何把清風劍漏了沒說。


    黃慶華心中稍作盤算,發聲:“也就是說,陳國派來的是隻不會武功的小狐狸?”


    他身旁三人皆跪拜行禮,恭敬地說道:“陛下聖明。”


    …………


    陳百川自然不知道慶華帝給他下的決斷,但他暈倒前猜到了王炎的作用。其實也是王炎做的太明顯,不過大衡有他的底氣,知己知彼後,自是不懼他一個小小的陳國使者。幸虧他今日在慶華帝麵前出了一身冷汗,又因為牽扯到父親之事心緒浮沉,身體才會做不出及時反映,這倒有點因禍得福的意味。


    琴聲忽揚,簫笛相隨。肯定又是哪個才子誦出一首好詩,惹來佳人琴瑟和之。若不是心中埋了太多目的,陳百川是喜歡這種生活的。


    明月高照,俊才作詩助興,美人如黃鶯唱曲。邀三朋四友,圍坐庭中石桌,喝著小酒,賞春花,聽春風,望春景,嗅春芳。


    如此豈不美哉?


    可歎生活幾時事事如願。這份不如願,你若不甘,便不去順從。讀聖賢書也好,學點技藝也罷,隻有身上有了本事,才能在不如願麵前,露出獠牙利爪,大罵去你媽的不如願。


    一曲作罷,也把陳百川從感慨中拉迴來,迴到不如願中。他現在還不夠強大,所以不如願。


    雖是心中不屑,陳百川也在這詩會尋到幾句合意的詩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衡都詩會能夠使得大衡百姓引以為傲,自然有兩把刷子。也罷也罷,聽幾句古詩詞陶冶情操,不去理會少年們又在他耳邊唧唧咋咋響起的誇耀聲。


    可惜,不如願事說來就來,剛想陶冶情操的陳百川馬上就迎來破壞氣氛的人。


    “哎呀,這不是百川小弟麽。”又是熟悉的聲音,又是一陣陰陽怪氣,又是前宰相之子林聰。


    陳百川見他走來,身旁還帶著幾個一看便是所謂才子的人,就算心中有諸多不願,也不好失了禮數。這時代讀書人實在麻煩,稍有不慎去怠慢了其中一個,這人便能氣的亂蹦亂跳,偏偏你又打不得罵不得。要是不知死活的打罵了,那人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跳出來的同門、師長,便能氣的一同亂蹦亂跳,讓你更加打不得罵不得。陳百川無奈迴聲:“正是在下。”


    林聰化作笑麵虎,言語間兩人仿若有多深厚的交情。他貼到陳百川麵前,擋住春光月色,說道:“百川你來此地,也不知會我一聲,你我情誼深遠,如此疏遠豈不傷了為兄的心?”


    陳百川強忍惡心,笑道:“是百川考慮不周,有幾位好友作陪,便遺落了林兄。”說話間他把身子側向那些大臣之子,還是少年的大臣之子們對著才子們怪笑。民,終究畏官。


    “素問百川才高八鬥,詩作遠勝前賢。”林聰一邊胡言亂語,一邊看向同行者,一看就是心懷不軌,“百川今夜可有佳作?”


    “怕是林兄耳誤,在下不學無術哪裏會作什麽詩?即便能說出幾句押韻的話,也比不過在場的大衡才子。”


    “百川此言差矣,就算是愚兄今夜也偶有所得,何況是你。”


    容貌可用猥瑣二字冠之的布衣男子,一看便是請來煽風點火的,他插嘴:“林兄才華出眾,剛剛一句冬雪有情盼春風,把盼春之事雕刻得惟妙惟肖,萬萬不可自認不如人。至於這位陳兄嘛,哼,若有佳作,也可讓在場諸位見識見識。”


    陳百川還未迴答,林聰就繼續出招。


    “許兄失禮了。”


    “在下何處失禮?”許姓男子詳裝發怒,兩人自編自演。


    “陳兄貴為陳國大將軍之弟,你言語中怎能有所不敬。”


    近年陳衡兩國關係不太友好,大衡跟陳家關係就更不友好了,而書生們又是最愛關心國家大事。跟著林聰一同走來的幾個才子麵色一變,甚至幾個路過之人也停步,沒有顧忌麵前有平日裏他們看不起的林聰。


    “什麽?竟然是陳國人!”


    “陳人屠的弟弟!”


    “陳家又想對我大衡文林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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