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劉恆提出的要求,唿延驁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緊接著屈指置於唇邊,一口氣從微啟的唇間溢出,尖銳的哨聲隨即響起,長短有致,好像是在打什麽暗號似的。


    樹林裏幾處的地方沙沙作響,眨眼間唿延驁的幾個副將策馬而至,軍袍銀刀,幾匹灰狼隨行在旁,同樣是一副有備而來的樣子。


    竇漪房一看就知道,他們肯定在附近隱藏了好一段時間,就等著主子的一聲令下。顯然,對方早就做好了準備。


    唿延驁對燾烈使了個眼色,讓他下馬,神情認真而嚴肅:“護她迴漢。”


    燾烈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十分堅定,直接迎上唿延驁那雙碧綠的眼眸,厚唇緊抿,右手握拳,放置在自己的心窩上。用不著多言一語,他的表情和動作已經表明了他誓死保護竇漪房的決心。


    一獲得匈奴的承諾,劉恆便直起了身子,依依不舍地離開臂彎中攙扶自己一路的小美人,抖了抖寬大的青衣長袍,隨意地蹬了兩下腳,活動活動關節。


    竇漪房一臉詫異,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剛才還半癱在自己身上的那個人,怎麽就突然活動自如了?!


    劉恆悻悻然撇嘴,道:“呃……其實也不是很痛。”


    剛開始的時候,他的腿腳確實有些累了,但畢竟武功底子好,休息一下很快就恢複了。哪知,竇漪房居然毛遂自薦,還說要扶自己走,既然美人盛情難卻,他隻好勉為其難咯。


    竇漪房不禁覺得額角直跳,直接自己貌似又被他擺了一道。她決定收迴前言,代王劉恆絕壁是個浪蕩貨!


    燾烈疑惑地皺了下眉頭,就在劉恆說話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唿延驁不著痕跡地撇了一下嘴角,三條黑線掛上額頭,好似對劉恆趁機揩油的行為表示不齒。


    哦,他家完美英武的將軍怎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一次,劉恆和竇漪房分道揚鑣,各自往兩個不同的方向出發。燾烈保護著竇漪房繼續取道小路,返歸大漢國境,尋求代國救兵支援;劉恆和唿延驁則帶領著他的狼軍,策馬馳騁,迴頭奔往劉建中伏的地方。


    正如劉恆所料,唿延驁果然早就做好了安排。當天色完全暗下去的時候,他們已經靠近呂祿紮營的地方。呂祿此次出兵非常隱秘和謹慎,先派了一隊人馬絆住前方大部隊,然後才親自率領這一小隊精兵伏擊劉建。


    阻撓胡漢和親,是叛國殺頭的大罪!一旦被發現,不僅是他本人就連呂後為首的呂氏勢力也會受到牽連。呂祿不敢貿然行事,生擒劉建和劉敏之後便決定暫且在樹林裏紮營休憩,捉緊時間通知呂後,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昏暗寂靜的樹林裏,隻有幾個火把發出明明滅滅的光亮,劉恆撥開麵前茂密的草叢,仔細觀察前方的動靜。


    呂祿不敢大張旗鼓地安營紮寨,隻吩咐手下簡單地搭了個帳篷給自己休憩,其餘的衛兵們或站或坐,隨意地在地上休息,另外還安排幾個手持長戟的兵衛,負責四周巡邏。


    看樣子,呂祿這次帶來的人馬並不算多,劉恆默默盤算,看看硬闖的話,他和唿延驁這邊的勝算究竟有多少。一邊是北軍的精兵,人數上占了優勢;一邊是匈奴的狼軍,人狼合一,兇猛無比。


    這場救人之戰,宜速戰速決,隻要和狼軍配合得宜,他有信心絕對可以以少勝多!


    他往旁邊繼續觀察,隻見劉建被束縛在一棵大樹上,年輕的臉龐上泥血混雜,看起來非常狼狽。他的手上、腿上全都滿布了傷痕,大腿處更是鮮血淋漓,想必是呂祿下了狠手,刺穿了他的大腿要害之處,以降低他的行動能力,防止脫逃。


    劉敏同樣手腳被縛,嘴裏還綁了一條布條,跌坐在劉建腳下嚶嚶地抽泣著。


    兄弟情深,眼前的一幕氣得劉恆怒火中燒,恨不得馬上衝上去手刃呂祿泄憤!


    唿延驁一手覆蓋在他的手上,製止住他的衝動,綠眸幽深如潭,似乎心中早有對策。然後線條優美的薄唇眯成一條細縫,很有技巧地吹出幾聲哨聲。


    尖銳的聲響在野外叢林間一閃而過,就好似夜雀乍啼,不可捉摸。


    呂祿的副將阿穆耳朵警惕地動了一下,道:“將軍,樹林裏好似有些不妥,是不是該派幾個人去打探打探?”


    呂祿仰頭灌下半瓶美酒,新生的胡渣上全是酒跡,擺擺手,道:“阿穆你就別杞人憂天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會有什麽東西……劉恆那臭小子就算要趕迴去搬救兵,一來一迴,不到明天天亮都趕不迴來。本將軍還怕他是個屁啊!”說完,打了個酒嗝,帶著酒意順勢瞄了不遠處奄奄一息的劉建一眼,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


    阿穆皺了皺眉頭,心裏還是對剛才樹林裏那幾下奇怪的聲音抱有懷疑,奈何呂祿不以為然,他亦無可奈何。


    想想呂祿說的也有道理,前方的軍隊已經被他們牽絆住,後方又有匈奴和烏孫的叛兵在拖延張武的腳步,諒劉恆縱有飛天的本事,短短一兩個時辰的時間又怎麽可能搬來救兵。


    在兵力不多的情況下,還是聽從呂將軍的安排比較妥當。


    看到阿穆緊張的神情開始放鬆,呂祿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心裏想著等迴到長安以後呂後會有什麽樣的獎賞。


    樹林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茂密的草叢裏突突地冒出一對對銀灰色的光亮。一匹匹灰狼從劉恆身邊掠身而過,裂開血色的大口,露出裏麵尖銳的獠牙,在唿延驁的指揮下一步步朝呂祿紮營的地方進發……


    帶頭的灰狼仰頭發出一聲嚎叫,跟在後麵的狼群緊接著嗷嗚應和,野獸的吼叫瞬間在林間此起彼伏。呂祿的兵衛們驚嚇得彈跳而起,握緊手中的長戟對準愈漸逼近的狼群。


    氣氛刹那間猶如繃緊的弦,所有人屏息凝視,麵對兇猛的狼群縱然是身經百戰的兵將也想不出任何應對之法。


    阿穆忽地一聲吆喝,一馬當先衝了出去,抽出長劍,直刺頭狼!頭狼發狠咆哮,躍身飛撲而起,利爪在他手腕上劃出五道血痕。阿穆右手一顫,長劍跌落在地,左邊又一隻惡狼撲了過來,張嘴就往他脖子上咬去!


    鮮血頓時四濺駭人,其餘的兵衛們一下子嚇破了膽似的,目瞪口呆,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兩匹惡狼在阿穆身上激烈地撕咬,慘叫、狼嚎、血肉撕裂混雜成淒厲驚悚的一幕!


    呂祿握劍的手不住地在顫抖,結結巴巴地下令抵抗狼群,然而號召力在兇惡的狼群前大打折扣,四五聲過去了,沒有一個人敢再衝出去。


    血腥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極大地刺激著狼的野性。其餘的灰狼一湧而上,撲向眾人,胡亂地撕咬撕抓。


    霎時間,寧靜的樹林一場慘烈的人獸混戰正在開始……


    機不可失,劉恆健足一躍,握劍衝入其中,直奔劉建和劉敏的方向,長劍刷刷兩下,綁在他們身上的繩索應聲鬆開。


    自小養尊處優的劉敏何曾見過眼前這般慘烈的情景,跌坐在地上呆望向劉恆,既驚又怕,輕喘無措。劉建忍著痛,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水,嘴唇因為失血顯得十分蒼白,束縛在身上的繩索一鬆,整個人便順勢倒在劉恆的身上。


    “阿建,振作點!”劉恆扶住弟弟,臉上滿是關切之色。


    劉建喘著氣,大腿的鮮血汨汨流出,濡濕了大片衣服,“四、四哥,你不該迴來的!”


    “說什麽該不該,你是我的弟弟!”


    劉建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激動得有點說不出話來,微紅的目光轉向劉敏,懇求道:“救敏妹……”


    “放心!就算拚了我這條命,我也要把你們救出去!”劉恆將劉建的手臂搭過自己的肩膀,一手扶起地上的劉敏,往剛才藏馬的地方蹣跚前行。


    呂祿揮刀擋退了一匹惡狼,迴頭怒吼:“可惡,我這就把你們殺了,看你怎麽迴大漢告狀!”說著,執劍就往劉恆的方向衝了過去。


    劉恆勉強使劍抵擋,將劉建和劉敏同時護在自己的身後。千鈞一發之際,樹林裏嗖地飛出一支冷箭,正中呂祿的右手臂。呂祿吃痛,高舉過頭的右臂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左手一揚,毫不猶豫地將利箭拔下。


    三角十字,正是匈奴軍箭!


    呂祿把箭隨手一扔,呸了一聲,“好你個代王劉恆,竟然勾結外族,對付漢軍!”


    劉建喘著氣道:“你……含血噴人……四哥,他是不會……咳咳……”話還沒說完,怒極攻心,喉嚨一甜,吐出大口鮮血!


    劉敏撲到他的身邊,秀麗的臉龐上已分不清是淚還是汗,“建哥哥……”劉建的臉色愈漸蒼白,她的心就像被千刀萬劍同時刺穿一樣。


    劉建的目光逐漸渙散,極度的疼痛和過多的失血消耗了他大部分的體力,虛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昏倒。


    劉恆輕輕地搖了他一下,連聲唿喚:“阿建、阿建,振作點!”


    呂祿並不死心反手再來一劍,這一次直接劈到毫無反抗能力的劉敏身上。劉建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拚盡全力飛身撲了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劉敏之前。


    鮮血從背部噴出,濺上劉敏潔白的嬌顏上,白玉染紅瑕!


    “不……!”劉敏撕心裂肺的喊聲在樹林間迴蕩!


    “答應我,活下去……”劉建擠出最後的一句話,抬起來的手還未觸及劉敏的臉龐就軟了下來,雙眼一闔,直接倒了下去!


    劉敏伸出雙手抱住他癱軟的身子,高大的身體失去了往日的溫暖,愈漸冰冷的觸感讓她心底發涼!


    一聲高亢的狼嚎徹天響起,淹沒了劉敏悲慟的哭喊!


    呂祿獰笑,半瘋狂的模樣刺激得劉恆雙眼通紅,虎目圓瞪,蹡蹡兩劍,撲殺而去。劉敏抱著劉建的屍首悲慟痛哭,陷入徹底的絕望和悲痛當中……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張武帶領著代王的親兵策馬而上,他們的臉上血汗交織,一看便知稍早前和烏孫進行的那場戰鬥有多激烈。


    張武恐防劉恆再次遇伏,烏孫之戰一結束便馬不停蹄地追逐劉恆的步伐,迫切地想與他匯合。


    銀光劃破黑夜,金屬哐當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音,猛獸的嚎叫渲染了戰鬥的激烈!戰況在一刹那間有了決定性的傾倒,劉恆步步進擊,呂祿節節戰敗,一點點失去所有的優勢。


    身經百戰的呂祿當然明白再這樣糾纏下去絕對是下下之策。劉恆隻要得到援軍的幫助,自己帶出來的這些兵馬就沒有勝算的可能。阻撓和親不遂事小,敗露呂後的計謀事大,他們不能有把柄落入劉恆之手!


    “啊”的一聲,轉眼間又一個呂氏兵衛倒下。轉頭一看,廝殺了大半天的張武招式淩厲勇猛,長時間的戰鬥並沒有削弱他的體力,反而像殺紅了眼一樣,銳不可當!


    呂祿一咬牙,搶過一匹戰馬,揚起韁繩,落荒而逃;張武想追上去,幾個兵衛卻圍上了劉敏,操起家夥直想挾持人質找機會脫身。劉恆和張武同時轉身相救,呂祿趁機會揚鞭策馬,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之中。


    曙光從天際初綻,樹林中終於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一場激戰剛剛結束,另一場風暴卻在暗暗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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