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知道。


    他故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冉習習有些頹唐地低下頭,虧她剛剛還把喬瑞秋迴國的事情主動告訴給戰行川。也許,他當時還在心頭暗暗地偷笑呢,看她有沒有撒謊。


    “我沒有想過,你信不信都好。”


    冉習習慢慢地坐下來,喝了一口水,水已經有些涼了,她不敢馬上咽下去,在口腔裏慢慢地溫熱了,才一點點地滑下喉嚨。


    她想不通,連水都可以被捂熱,怎麽人的心卻捂不熱呢?


    她也想不通,為什麽人可以做到,明明喝下的是冷水,可流出來的卻是熱淚?


    握著那支簽字筆,冉習習一筆一劃地簽好了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著自己的動作,大概是也是害怕她耍什麽花招吧。等她寫完,放下筆,戰行川才若無其事地挪開了之前黏在她身上的視線。


    律師也迴來了,見冉習習也簽好了名字,他微微一愣,不過很快說道:“既然兩位已經都簽好了字,那麽接下來就是去民政局辦理正式的離婚手續了。鑒於二位目前的身體狀況都不是很好,我會盡量疏通一下關係,不需要兩位親自到場。”


    冉習習無聲地點點頭,她知道,就憑戰行川的本事,這點小事,還是做得到的。


    “需要多久?”


    律師看了一眼時間,有些為難似的。


    “馬上去辦,最好今天下班之前就全部搞定,這種事情有什麽好拖的?”


    戰行川的聲音大喇喇地插|進來,看得出,他比冉習習更不耐煩,所以馬上吩咐律師去處理接下來的事情,不要磨蹭。


    聽了他的話,律師也不敢再耽擱,立即離開。


    等他走後,戰行川才慢慢地唿出一口氣,語氣很輕快似的說道:“嗬,真是離婚一身輕。以前別人說,我還不相信,這次算是真的知道了。離了兩次,這一次是真的離成了。”


    冉習習看了一眼時間,她隨意地紮起披散在肩頭的長發,準備去樓上收拾東西。


    總不至於等人家趕,自己才走吧。


    她走到門口,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還沒拿,於是又折迴來,彎腰去拿手機。


    隨著動作,她鬢旁的一縷碎發滑下來,還不等冉習習伸手去攏起來,旁邊的男人已經搶先一步,幫她把那縷不聽話的發絲重新勾到了耳後。


    他的氣息也黏黏地貼過來,清清冷冷的:“好好帶著睿睿。”


    一股酸澀浮起,冉習習覺得自己好像被侮辱了一般,她快速地拿起手機,站直身體,同他拉開一步距離,淡淡地說道:“這個自然,不用你說,你也不配說。”


    緊緊地攥著手機,她覺得,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了那隻手上。


    轉眼之間,戰行川恢複了原來的神態,他一手摸著下巴,微微一笑:“也是,現在你手上握著的戰氏,可不比我少,你當然有資格也有能力撫養睿睿。要是我將來遇到了什麽麻煩,不得不拋售股權,說不定我在公司裏還要仰仗你的鼻息呢。”


    冉習習隻當他在放屁,懶得理會,拿了東西就走。


    她現在唯一感到為難的就是,該怎麽和睿睿說,萬一他不肯和自己離開戰家,又該如何。


    冉習習一路走迴到臥室,住了這麽些日子,居然也生出來了一絲感情。她搖頭苦笑,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在巴黎的時候,第一次搬家,她居然偷偷哭了,哪怕那個公寓又小又破,而新家又大又漂亮,可她還是舍不得。


    都說人往高處走,她這算不算是靠著離婚,反而比從前更有錢了?


    怪不得,有人說過,漂亮女人比別人多了一種掙錢渠道:靠結婚,靠離婚。


    東西不太多,何況之前已經收拾過一次,所以,冉習習沒有費太多的時間就整理好了。不過,她的身上沒力氣,弄弄停停,也出了一頭汗。


    期間,李姐聞聲,趕來查看。


    她大概是還不知道冉習習已經和戰行川離婚的事情,以為她要走,嚇得不得了。


    “李姐,我要搬走了,以後也不會再來了。我和戰行川剛剛辦好了離婚手續,睿睿歸我。你……你打算跟我走嗎?”


    冉習習知道,戰睿玨從出生以後不久,就是李姐帶著的,他們對彼此都有很深的感情。


    何況,東家不做,西家做,同樣是打工,她給李姐的薪水隻會高,不會低。


    李姐愕然,一臉驚惶:“離、離婚?不是好了嗎?怎麽又要離……天呐,睿睿還不知道呢!這是怎麽一迴事兒啊……”


    冉習習拍了拍她的肩,默然不語。


    過了一會兒,李姐止住了嗚咽,點頭道:“我知道了。我去接睿睿了。”


    說完,她便下樓了。


    走了兩步,她這才想起什麽似的,急忙迴頭:“我差點兒忘了,我上來是告訴你,又熬了一點粥,你去吃一點,胃病就是要少吃多餐,不能餓到。快去吧,在廚房,讓小劉給你盛。”


    冉習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下樓去喝粥。


    離婚的消息,她暫時沒有告訴任何人。


    開機以後,有幾條信息,不過都是郵箱推送信息,顯示有一些未讀電郵。


    冉習習一條條看過去,都是工作郵件,其中有一條,是波尼·克爾斯發過來的,迴複了她暈倒之前發送過去的那封郵件。


    他的效率同樣驚人,這麽快就讀完了,而且標注了花花綠綠的評語。


    再完美的報告,波尼·克爾斯也能挑出各種各樣的刺兒,不過,他也不是亂挑,每次都是能戳中最精準的問題,讓人無所遁形。


    她匆匆看了一遍,原來在心裏有些咯棱的地方,全都被他指出來了,一個都不缺。


    眼光果然毒辣,冉習習默默地嘀咕了一句。


    手指拉到屏幕最下麵,她沒想到又看到一句話:你這是一夜沒睡嗎?


    就在這句話的最後,居然還有一個小小的笑臉表情。


    她驚訝,難道他還會用表情?真是想不到。


    要修改的地方太多了,手機改不了,隻能用電腦,但冉習習現在沒有心情工作,於是,她隻是把手機放到一旁,靠著床頭,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


    沒過一會兒,樓下傳來車響,門開的聲音。再然後,便是一陣上樓的腳步聲,很急。


    冉習習驚了驚,一下子醒了。


    房門被人撞開,一個背著書包的小身子跑過來,聲音裏還帶著哭腔:“媽媽……”


    她料到了,也不害怕,隻是張開手臂,把戰睿玨抱住。


    “睿睿。”


    戰睿玨連鞋也顧不及脫掉,直接踩上了床,臉色發白,小嘴顫抖:“媽媽,媽媽不要走,睿睿也不要走……”


    想必,是李姐沒有忍住,在路上就告訴了他,戰行川和冉習習離婚了的事情。


    早晚的事情,冉習習本也沒想瞞住孩子。再說,也瞞不住。


    她足足停頓了幾秒鍾,這才去摸了摸他的頭。


    “睿睿從生下來就住在這裏,當然舍不得這裏。不過,睿睿就不想去媽媽的房子裏住一住嗎?也許你也會很喜歡的。而且,以後你想迴這裏來的時候,媽媽就送你迴來住兩天,怎麽樣?”


    “離婚”對小孩子來說,還是太複雜的一件事了,冉習習隻能選擇去避重就輕,撇開那些大人的感情不談。


    戰睿玨好像聽懂了,但還是不情願,他來迴扭著身體,眼窩裏的淚花翻湧著,隻是努力強迫著,不讓它們落下來。


    早慧的孩子,往往也意味著敏感,或許,他的心中是明白的,事情根本沒有聽起來這麽簡單。


    “不、不怎麽樣。”


    他扁了扁嘴,把臉扭到一旁去,用力一眨眼,淚水終於滾了出來。


    可是,盡管如此,冉習習知道,她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麽了。


    那樣倔強又故作無所謂的神態……和他的爸爸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熟悉得令她難過。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她低聲說了一句,除此之外,她不知道還能如何。


    晚飯的時候,依舊是冉習習陪著戰睿玨在餐廳裏吃,兩個人興致都不高,特別是戰睿玨,吃了幾口,就把飯碗向前一推。


    他以前從不這樣,今天也是鬧脾氣。


    “再吃一點。”


    冉習習耐著性子,幫他挑著魚肉裏的魚刺。


    戰睿玨不肯,隨手一抓,便把筷子插在了米飯裏。


    冉習習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股氣,大聲喊道:“不許那麽插筷子!把它拔|出來!”


    她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嚇人,戰睿玨眨著眼睛,頓時哭了起來。


    他邊哭邊跳下椅子,跑去找戰行川。


    這幾天,每天晚飯以後,戰睿玨都會跑到戰行川的病床旁,和他玩一會兒,那是屬於父子兩個人的單獨時光。


    “嘭!”


    戰睿玨用力撞開了房門,把正在看書的戰行川嚇了一跳。


    “你吃完飯了嗎?”


    他把手上的書放下,疑惑地問道。


    “爸爸,你和媽媽說一說,不要讓她走,我也不要走!你不要氣她,我也不要氣她,我們乖乖的,她就不會要走了!”


    戰睿玨抹著眼睛,嗷嗷地喊著,口齒伶俐得一點兒都不像個三歲半的孩子。又或許,這些話其實在他的肚子裏已經翻來覆去了好多好多遍,實在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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