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冉冉固執地跑去單獨開了一間房。


    到了巴黎,她才知道,原來波尼·克爾斯還有一個怪癖,忙碌的時候不住在家裏,而是會住在酒店,總統套房裏住著他的助理、司機和造型師,熱熱鬧鬧,猶如一家幾口人一般。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畢竟網上關於我的消息鋪天蓋地。”


    他很倨傲地說道,很顯然,波尼·克爾斯享受這種舉世矚目,並不真的排斥。


    “抱歉,我不知道,我也不習慣和陌生人生活在一起。”


    她拉著自己的小小行李箱,推門就走。


    咬著牙,刁冉冉在他的隔壁給自己訂了房間,然而太貴,她計算了一下,自己隨身帶的唯一一張銀行卡上,連住十天套房的錢都不夠。


    當初就不應該相信他的話,乖乖地隻帶一點點錢。


    她怒氣衝衝,麵上卻不得不保持笑靨如花,順手給了服務生不菲的小費,不想被人看低了,丟中國人的臉。


    不得不說,鈔票不白花,房間的視野極好,服務周到,服務生不僅幫她放好了行李,甚至主動幫忙,為她放好了一缸水溫適中的洗澡水。


    刁冉冉笑著道謝。


    關好房門,褪下衣衫,將全身浸泡在熱水之中。


    她哭了。


    這眼淚忍了幾百個小時,從中國忍到法國,穿越了半個地球,最終滴落在陌生國度的酒店浴缸裏,一滴入水,甚至不見漣漪。


    她想唾棄自己的懦弱,猶豫了片刻,還是最後一次放任自己,大聲哭出來。


    這麽昂貴的酒店,想必隔音做得一定很好,天上地下,不會有人聽見這麽狼狽的哭聲,亦不會見到這麽無助的她。


    她哭得絕望,恣意,就好像把自己從裏向外硬生生地打破。


    可是,打破之後,她還要親手撿起一地的碎片,挑選合適的,還能用的,一點點把自己拚起來。


    碎的時候有多痛,拚的時候就有多痛,甚至更痛。


    她甚至不想再拚下去了,就這麽碎著吧,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遠遠地跑開。反正,這裏沒有人認識她,更沒有人知道她的不堪過去。


    於是,刁冉冉忽然間全身沒了力氣。


    水溫有些涼了,又或者,是她身上的溫度太高,她一時間難以分辨。


    隱約有鈴聲響起,暫時分辨不出來是電話在響還是門鈴在響,好煩,吵得腦袋像是要裂開一樣,刁冉冉憤怒地用手緊緊地捂著雙耳,可那聲音還是揮之不去。


    她愈發惱怒,手臂擊打起一片水花。


    一狠心,她把全身都蜷縮進水中。


    片甲不留。


    終於清淨了。


    有水湧進她的鼻孔、耳孔,而她隻是貪戀水中的無聲與安然,一動也不想動,更不想逃脫這片溫暖靜謐的水中……


    就像是嬰兒重迴母體,溫暖安全的羊水包裹著胎兒,一根臍帶聯係著媽媽和孩子,還有“噗通噗通”的小小心跳。


    就在刁冉冉最後一絲念頭飄然抽離大腦的時候,一聲低沉的男音從天而降。


    “蠢貨。”


    那聲音並不十分響亮,但她還是聽見了。


    緊接著,有水流迅速從她的身上紛湧而去,它們在離開她。


    她忽然間感到十分不安,吃力地移動手指,想要抓住那些湧動著的水。


    這一幕看在波尼·克爾斯的眼中,既震驚又可笑:這個女人想死,而且還想要抓住水。


    她難道還不知道嗎。愛情和水一樣,都是無法用手抓得住的。


    “你要是想死,就滾迴你的中國去死。你們中國女人不是神秘又端莊嗎。放屁。我看隻是蠢貨。你是蠢貨中的第一名。真要恭喜你,也要恭喜我,隨便一抓就是個極品蠢貨。我的名聲都要被你毀了。說不定明天,哦不,要不了兩個小時,大家都知道我的新助理在浴缸裏自殺。”


    波尼·克爾斯憤怒地說個不停,同時手上也不停,用力把刁冉冉從已經沒有水的浴缸裏拖拉出來,讓她踩在防滑墊上。


    她雖然還沒有完全清醒,但是身上傳來的涼意卻令她察覺到,自己是赤|裸的。


    誰會穿著衣服洗澡呢。


    她的牙齒打顫,很想要解釋一下,自己不是想死。


    但是為什麽會變成那樣,她也說不清楚。


    眼看著刁冉冉用雙手環抱住自己,波尼·克爾斯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別擋了,你就是在我麵前跳鋼管舞,我也不會有反應的。”


    話雖如此,他還是把自己身上的襯衫脫了下來,仗著身高優勢,扔在她的頭上。


    刁冉冉勉強站穩,深吸了幾口氣,因為鼻子和口腔裏進過水,疼得不得了,連唿吸都變得吃力了。她手忙腳亂地扯下頭頂的黑色襯衫,穿好,連大腿都遮住了。


    波尼·克爾斯已經摔門走了出去。


    她穿著他的襯衫,上麵還殘留著香水的味道,已經很淡了,被她身上的水浸濕,散發著一股說不清楚的味道,不好聞,也不算難聞。


    她扒著浴缸的邊緣,俯身用力地嘔了一口,吐出了一大口帶著泡沫的水。


    太惡心了。


    她忍不住又嘔了一口。


    波尼·克爾斯再走迴來的時候,就看見刁冉冉撅著屁股,背對著自己,麵朝著浴缸,一聲一聲地幹嘔著。


    她當然沒有穿內|褲,肌膚雪白,股溝圓潤,看起來倒是有那麽一點點的秀色可餐。


    不過,對他來說,就像是鹹菜一樣,因為他每天都要對著不知道多少的頂級料理,她們乖巧溫順,金發燦燦,藍眸閃閃,活像是高貴的金絲貓。


    有人會在有好菜好飯不吃的時候,就著鹹菜下飯嗎。


    怪不得,就連安曼達都對刁冉冉視而不見,根本不擔心她是潛規則上位的,因為她連波尼·克爾斯的床角都抓不住,何談爬上了床。


    他倒了一小杯的龍舌蘭給她,不過,最多十毫升,一小口。


    聞到酒精的味道,她一驚,滿臉的不可置信:“你要我這個時候喝酒。”


    刁冉冉摸著自己發燙的身體,終於意識到,她其實是發燒了。


    “你發燒了,燒壞了腦子,再喝也不會變得更蠢。”


    拉她出來的一刹那,波尼·克爾斯也意識到了,她不是想死,而是燒得太厲害,渾身無力,洗著洗著澡就失去意識了,,這樣說的話,算不算自己誤會她。他不確定。


    她沒有猶豫,伸手奪過杯子,一口而盡,然後丟掉空杯。一個小杯子而已,她應該還是賠得起的。


    “一隻酒杯的賠償價格是一千歐元。”


    波尼·克爾斯好整以暇地看著刁冉冉。


    這女人現在很窮,一千歐元不是小數目。


    她頓住,臉上的表情很是豐富多彩,然後手忙腳亂地撿起空杯,還用袖子仔細地擦了擦。


    他臉上的笑意一下子頓住,繼而更加憤怒,襯衫是他的。


    “我可什麽都沒做,杯子好好的。”


    刁冉冉沒有去看波尼·克爾斯的臭臉,隻是一臉膜拜地把空杯放到了盥洗池邊,就差做個揖了。


    酒精落入胃裏,又辣又燙,她以前喝過龍舌蘭,但都是龍舌蘭調製的雞尾酒,純的從未喝過。剛才一口下肚,哪怕隻有十毫升,也足以令發燒中的女人暈眩。


    她還想再說什麽,發覺舌頭已經有點兒不受控製,變得僵硬。


    眼前一黑,刁冉冉倒了。


    倒下的一瞬間,她想的是,希望自己落地的時候,不要把地磚之類的什麽東西弄壞,她可賠不起了。


    一雙手托住了她。


    一雙很漂亮的男人的手,一看就是藝術家的手。


    *****


    醒過來的時候,刁冉冉用了很久才記起來暈倒之前的事情。


    她環視周圍,空無一人。


    當然,她的新老板是不可能在這裏守著她的,那種戲碼隻有電影裏才會演,她何德何能,能讓大名鼎鼎的波尼·克爾斯在這裏陪著。


    一掀被子,刁冉冉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已經不是那件黑色襯衫,而是她箱子裏帶來的睡衣,款式保守,有點兒半新不舊了。


    之所以萬裏迢迢還要帶來,是因為那是在意大利買的,度蜜月的時候。


    一套睡衣,從歐洲到中國,再迴了歐洲,多有趣。


    等她終於意識到是誰幫自己換的睡衣的時候,腦子已經清醒多了。刁冉冉晃晃腦袋,還能有誰,波尼·克爾斯不會伺候人,自然是冷漠的阿曼達。


    一想到自己在阿曼達麵前頻頻丟人,何況同性就是冤家的法則放之五湖四海都有效,這下子,自己是別想得到什麽尊重了。


    阿曼達一定以為,自己是假裝脫得一絲不掛,來色|誘上司了。


    這口氣,刁冉冉實在咽不下,隻好全都算在了波尼·克爾斯的頭上。


    她看了看時間,一驚,自己居然睡了五個多小時。小半天都過去了。


    蹦跳著下床,刁冉冉想要拉開箱子,迅速換衣服。


    她幾乎已經能想到波尼·克爾斯那張傲慢的臉,以及傲慢的語氣。


    “我找你是做助理的,不是來睡大覺的。”


    他一定會這麽說。


    她握著拳頭,一扭頭,卻發現另一側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個文件袋。


    狐疑地拿起來,拆開,她整個人一驚。


    是全套的護照、駕駛證、各種身份證明,一切能夠證明她身份的東西,看不出究竟是新的還是舊的,證件照上的女人笑得格外漂亮,旁邊的名字是……冉習習。


    cici ran,謝天謝地,她終於找迴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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