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和牆上的血跡還在,斷裂的砍刀也在,甚至是插入6號眉心的碎片都在,可就是不見了屍體。難道她沒死,爬起來拔下頭上的刀片,逃走了?


    不可能,管理員已經通報了她的死亡信息,她在這次任務中就真的死了,可屍體消失這種情況自己還是第一次遇見。無論是試煉中心的黃胖子、鬥獸場的10位隊友,還是這座迷宮中的1號螃蟹擬態者,他們的屍體都是始終存在的啊,真是見了鬼了。


    不經意間,馮傑忽然發現地麵上靜靜躺著一張漆黑的卡片,連忙彎腰拾起來,放在手中端詳。看上去,它的大小和dna記錄卡幾乎一致,但是卻沒有那醒目的雙螺旋紋路,並且完全是漆黑的,沒有任何輝光發出。他試探著默念“調閱查詢”,沒有任何反應。不是記錄卡,那這到底是什麽?不管了,先收起來再說。


    馮傑掏出舊錢包,將那張黑色卡片放了進去。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腹部一陣微涼,接著便傳來一陣劇痛。他低頭看去,那柄斷刀已經從身後刺穿了他的腰腹右側,寒光閃現,鮮血淋漓。


    ……永遠不要將你的後背留給敵人……


    是她嗎?6號沒死!


    馮傑條件反射似的向身後的偷襲者發出了震動波。


    命中了!馮傑能感覺得到。他艱難地轉過身,隻見段薇薇被擊飛在半空中,接著又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不是6號,她才是真正的偷襲者。


    “對不起,馮傑,我也不想這麽做,嗚嗚……”段薇薇突然哭了起來,低著頭,不敢迎上馮傑迷惑而哀傷的目光。


    “薇薇……”馮傑捂著傷口坐了下來,低聲說道,“給我一個理由。”


    “對不起,我……我說謊了。”段薇薇抽泣著抬起頭,“第二場遊戲我並沒有贏,我沒有完成任務,相反,我死了。”


    馮傑愣了一下,心中某些東西被觸動了。


    “死亡之後,是無盡的黑暗……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我又就迴到了家裏,還在那麵牆跟前,所以我就以為這隻是一場遊戲一場夢,遊戲裏和夢裏都是不會死的,雖然內心有些害怕,但畢竟沒有危險。”段薇薇繼續說,“但是,在你告訴我真相之後,我偷偷查詢了一下自己的信息麵板,我的dna點數隻剩4點了,如果這場遊戲失敗,我就真的死了……”


    短暫的沉默後,馮傑歎口氣說:“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難道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贏得遊戲嗎?剩下的3號和4號,我都見過,他們都是這進化遊戲中的資深選手,就憑你那毫無攻擊力的進化方向,是不可能殺死他們的。”


    “嗯,你說的沒錯,可我剛才並沒有想這麽多。”段薇薇漸漸止住哭泣,終於鼓起勇氣望向了馮傑,“我隻是想離勝利更進一步……我隻是想繼續活下去。”


    馮傑沒有搭話,他能感覺到,她還有話要說。


    “小時候,我有一個幾乎完美的家庭,我的父母都是在國有企業裏工作,在那個時候這叫做鐵飯碗。他們是在工廠裏的一次集體舞會上相識的,當時播放的歌曲是西班牙鬥牛曲,兩人都是舞蹈高手,因舞結緣,一見鍾情。他們結婚了,然後就有了我。國有企業雙職工的家庭在當時,條件算是很不錯的,甚至算得上是優越。爸爸媽媽都很疼愛我,他們給我買喜歡吃的、喜歡穿的,送我上最好的學校,閑暇間,會放下工作帶我出去旅遊,去見識世界。爸爸曾開著玩笑說,總有一天會帶著我和媽媽,去西班牙,見識見識真正的鬥牛士。我記得,媽媽笑了,笑得很美很美……


    當然,我也很爭氣。我的記憶力很好,在學校裏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在各種場合都是模範三好學生,我用我的努力來報答父母無微不至的關懷,一直都是他們的驕傲。


    然而好景不長,國有企業改革,媽媽下崗了,爸爸也停薪留職,到沿海打工去了。媽媽不忍心看著爸爸一個人太辛苦,就出去擺地攤賣東西,貼補家用。每天她都是早出晚歸,疲憊不堪,但隻要一看見我就會露出燦爛的笑容,仿佛有了我,無論再苦再累,整個世界都是光明的。


    我因此更加發奮努力的讀書,終於,黃天不負有心人,我成功考上了自己心目中的大學,並且義無反顧地填報了西班牙語專業,因為那是我們家庭的一個夢想,我要帶著他們去一趟西班牙,我要親自為他們當翻譯、當導遊,我要讓他們的臉上永遠洋溢著美麗的笑容。


    好事多磨,在我大一第二學期時,媽媽病倒了,很快查出來是肺癌晚期。爸爸辭去工作,迴家照顧媽媽,轉了無數醫院,用盡所有儲蓄,但最終還是沒有挽留住媽媽的生命。


    媽媽彌留之際,對我說。


    薇薇,媽沒有別的期盼,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幸福的活著……


    現在看了,是我辜負了去天堂的媽媽,辜負了現在已經不記得我存在過的爸爸,辜負了我們家庭的期盼和願望……”


    段薇薇抹了抹眼淚,強顏歡笑一下,對馮傑說:“囉囉嗦嗦半天,你可別怪我,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不自覺就提起了這些事情。”


    “沒事,我喜歡聽。”馮傑捂著傷口,換了個姿勢繼續坐著,“你接著說,多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我聽著也就忘記痛了,嗬嗬。”


    “真的?”段薇薇認真地問,“那我可說了?”


    段薇薇開始不厭其煩地將他從小到大的各種趣聞、瑣事、糗事不斷地說出來,時不時引得馮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由於笑得太猛幾度拉扯到傷口,又疼得他嗷嗷直叫。


    就這樣,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時間,他們就這樣隨意地聊著天,仿佛忘記了自己仍然身處迷宮,忘記了外麵還有兩個虎視眈眈的獵手在追尋著他們。


    “各位選手,你們好,我是管理員。”


    管理員再度開啟了小喇叭。


    “我是來通報時間的,還有最後2分鍾任務就要結束了。相信大家還沒有忘記任務完成的條件——最後存活2人。我再次友情提醒,若是時間結束,存活多於2人,全員失敗。”


    廣播聲消失了。


    “最後2分鍾,我就要死了嗎……”段薇薇慘淡地笑了笑,望著馮傑說,“真是造化弄人啊……我想要殺死的人,是最後陪伴我的人……我曾今很討厭的人,現在卻希望再跟他多待上一會兒……”


    她艱難地站起身,走到馮傑身前,蹲下來,在他臉上留下輕輕的一吻,兩行熱淚滾然落下。


    “謝謝你,馮傑。謝謝你在我最後的時刻裏,陪伴我,傾聽我,安慰我……如果有來生的話,再報答你吧……”


    “不!”馮傑如同迴光返照一般地站起身來,異常堅定地說,“相信我,你會贏得這場遊戲,你會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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