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涼夏在晉王世子府幹了也有十日了,不對,應該是晉王世子府的後廚幹了有十日了。


    這十日來,荊涼夏終於摸清了這諾大晉王世子府的各個角落,包括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這府邸頗大,實際用到的地方卻少得可憐。庭階寂寂,木柳蕭蕭,荊涼夏在世子府無聊地溜達了好幾趟。整個世子府有一個正門,六個偏門和一個後門,這人少地廣的,隻開了正門和後門,分別由張叔和張叔的外甥洪世寧守門。


    世子韓諭住在東院雁歸居,南北兩院皆是空著,而荊涼夏所幹活的後廚則在西院,起居休息的地方在西院臨畫閣,臨畫閣的右側則是上次選丫鬟的落葉居,那是吳媽媽住的地方。


    自從十日前吳媽媽帶著沈碧匙去了前院,荊涼夏也隻有晚上迴住所才能看到沈碧匙。沈碧匙被安排了打掃庭院的活,總之就是哪裏不幹淨就掃哪裏,其實荊涼夏也不知道,這世子府關掉了那麽多庭院,有什麽地方需要打掃的?沈碧匙與自己同住臨畫閣,這臨畫閣很是雅致,統共三個房間,沈碧匙要了個小的,將大間讓給了荊涼夏,剩下一間就被她們倆拿來堆雜物。


    沈碧匙家住京城城郊,這十日之內迴了三趟家,每一趟都拿了一大堆零零散散的勞什子,有用的沒用的都給堆在了雜物間,說是以後定會有用,以備不時隻需。對此荊涼夏隻得暗自咋舌,兩手空空而來,還騙人家一個庭高門闊的臨畫閣來住。


    聽忠叔說,這晉王世子韓諭如今已經二十了,居然還未娶妃。荊涼夏不免有些疑惑,這個病世子莫不是病入膏肓無法思慮後嗣這個問題?


    暢風是韓諭的貼身侍從,從小便與韓諭一起長大,難怪上次韓諭會讓暢風去送拜帖送畫呢,原來是心腹啊。至於那個厚臉皮又貪財的小花生,則是忠叔堂妹的兒子,也算大半個侄子,他堂妹死得早,小花生便由忠叔帶著來了晉王世子府。


    荊涼夏頭幾天還提心吊膽地怕碰到小花生,縱然自己化了名,但小花生畢竟識得自己的麵貌,萬一碰上了,看他也是個聒噪的大嘴巴,免不得惹出什麽麻煩來。結果忠叔偶然說道,小花生被世子派去了晉王封地,沒一兩個月迴不來。這下荊涼夏可安心多了,晉王封地,遠在南疆,那可是天邊遠的地方!


    西院也算是個人稍稍多的地方,臨近後門,每日都有人來送煤送炭的,見到荊涼夏還會禮貌地點點頭,喊聲“姑娘好”。隻不過在西院,除了能見到吳媽媽,忠叔,樊叔和一溜的送貨人,見到世子本尊的幾率基本上為零。


    熟悉了十來日的,荊涼夏終於覺得時機到了,這日一大早,便早早地起了床,簡單梳洗一番,便在空無一人的清早去了那個黴氣滿天飛的雜物間。


    門都黴了......哎......


    荊涼夏一把推開雜物間的門,頓時一股嗆人的黴味就迎麵撲來,這個地方也太潮濕了吧,尋幾個人來收拾收拾,總共也不要多長時間吧,這個韓諭也真是夠懶的了。荊涼夏緊著步子,一點一點跨過半個椅子跨過個桌子腿,終於來到自己的那幅畫前。


    幸好走時將錦盒扣好了,要不然自己的畫也得黴個透了。


    荊涼夏輕手輕腳地拿起錦盒,將錦盒牢牢抓在胸前,又皺著眉一步一抖地出了這雜物間。一出門,終於得見天日啊,也真難為自己前些日子居然在這麽個地方睡了一日有餘,如若不是畫中的空氣頗為新鮮,真的得暈過去。


    雜物間離西院倒是不遠,一盅茶的時間便能到了。荊涼夏抱著錦盒,一路哼哼著沿著小路走在孤冷戚戚的世子府,這麽大個府邸,住這麽點點人,真怕半夜蹦出來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荊涼夏饒是二十一世紀來的大學生,但上輩子在唐朝也過了十六年,這些神神鬼鬼的也還是有點怕的。


    “荊姐姐!”正瞭望府中蒼景想著神神鬼鬼呢,隻聽身後沈碧匙一聲清脆的叫喚聲,荊涼夏活脫脫跳了一下,迴頭怒道:“做什麽?嚇死我了!”


    “這晉王世子府就這麽點人,還能有誰叫喚你?”沈碧匙笑道,入府十多天,她倒是很自在,整日拿著個大掃把晃來掃去,說是去打掃,但是吳媽媽平日裏也不怎麽管她們,沈碧匙倒是看準了吳媽媽心善,便很是隨意地掃掃兩處,顯得幹淨利落就行。


    “你今日的活幹完了?”荊涼夏問道。


    “沒,統共也就這麽個西院要掃掃,東院我可進不去,那是吳媽媽才能進的地方。”沈碧匙摳著竹掃把上的高粱穗,輕聲道。


    “你這活就好了,我在後廚還要洗碗刷盤子的,也不知道這個世子怎麽那麽能吃,一天少說也要個三四頓的點心。”荊涼夏一想到廚房裏的那些鍋碗瓢盆的,就氣上心頭。


    沈碧匙拾掇完掃把,抬起眼來,正瞥見荊涼夏手中的錦盒,便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我見你平日裏也不往府裏帶什麽,今日怎麽帶了這個漂亮的盒子?”


    “一幅畫而已。”荊涼夏道。


    沈碧匙搖搖頭說:“我可賞不來這些畫啊字的,我大字不識一個,哪像你讀過書的,真好。”說罷,她晃了晃中的大掃把,臉頰浮上兩團紅暈。


    “不過識幾個字而已,能幹什麽。”荊涼夏想想就來氣,上輩子出生在農田鄉間就算了,進了宮還討不到好差事,看來這古代也是個看臉的世界啊。


    “午飯時分我迴廚房,你幫我留點蕨菜,我愛吃那個。”沈碧匙甜甜一笑,便拿著大掃把像唱戲似的又翩翩而去,她身量纖纖,但力氣著實不小,看起來以前沒少幹過活。荊涼夏望著沈碧匙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怎麽說她也在唐代待了那麽久,在東宮除了做過掌燈,連稍微高點的一官半職都沒混上。不過這點倒也好,別的事都不用她做,一身輕鬆。


    悄沒聲息地將錦盒藏在床底下後,荊涼夏便去了後廚,一進後廚,隻見鋪天蓋地的濃煙襲來。


    “樊叔,你在燒房子啊?”荊涼夏捂著嘴巴,使勁地“咳咳”了幾聲,這個樊叔,每日做飯都跟打仗似的,煙火繚繞,若是放上烽火台,不出片刻,王公諸侯就能策馬而來。


    “喏,你這丫頭不懂,這樣的菜啊,才好吃呢。”樊叔一身粗布衣服,圍了個深藍色大圍裙,身寬體胖的,個兒又高,每次顛勺都跟要炸廚房似的。荊涼夏一見樊叔嚷嚷著要開火了,就開始腦補一個體型巨大的掌勺廚子開始往鍋裏玩命地倒油,敢情這油不要錢似的。


    樊叔對待她和沈碧匙倒是好得很,從頭一天進廚房幹活,便好吃好喝啥都不缺。


    “好吃什麽,黑黢黢的,油膩膩的。”荊涼夏在一旁的池子裏洗了洗手,圍上一條白布圍裙,便開始擦洗池子裏的碗碟:“今早世子吃的又是清粥?”


    “是啊。”樊叔道。


    荊涼夏洗完碗碟,便魂一樣地飄到了樊叔身邊,樊叔嚇了一跳,手中大鍋差點給砸了:“荊丫頭!你要嚇死樊叔啊!”


    荊涼夏偷偷一笑,道:“忠叔呢?我今日都不見忠叔他人啊。”


    “你找忠叔做什麽?一會兒吳媽媽來端菜,你好好幫我的忙,別亂跑了。”樊叔側頭問道。


    “沒什麽,就是沒見著他。”荊涼夏努努嘴,“說吧樊叔,是洗菜還是切菜?你知道的,我切菜那可不能看的,一會粗一會細的,莫要世子看了都吃不下去。”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也不知道吳媽媽怎麽挑上你的。”樊叔大著嗓門喊道,這劈裏啪啦的炒菜聲真是大,“你將那盤茄子遞給樊叔,水池旁邊。”


    荊涼夏繞道水池邊,拿起那一筐切好的茄子,遞給樊叔,樊叔一接過去就是往鍋裏一倒,水油相遇,又是一陣“劈裏啪啦”。


    “吳媽媽若不挑上我,你們平日裏哪能聽到那麽好聽的故事。”荊涼夏在一旁的抹布上擦擦手,這十幾日與樊叔,忠叔和吳媽媽他們相處甚好,荊涼夏經常講講一些小故事,比如她把玄武門事變和太子承乾逼宮添油加醋了一番,直惹得忠叔狂叫:“手足情!父子情!怎可斷!”


    荊涼夏正想問還有什麽要幫忙呢,卻見忠叔叼了根枯草,哼哼著從門前路過,手中還拖了個麻袋,看樣子裏麵是剛買迴來的米。


    “忠叔,今日怎麽是你買米,我記得前幾日不是沆洲米行的孫掌櫃親自送貨嗎?”荊涼夏撇開樊叔,笑盈盈迎上去。


    “孫掌櫃昨日摔在了店門口,瘸了條腿,在家裏躺著呢。”忠叔吃力地將米拖進廚房,荊涼夏想搭把手,卻發現真重,挪不動啊。


    “這樣啊......”荊涼夏滴溜了下眼睛,壞壞笑道:“忠叔,求您個事兒唄。”


    “哎喲,求我?你能有什麽事求我?”忠叔狐疑道。


    “求您這不是覺得您好說話嗎?”荊涼夏嘻嘻笑道,餘光還瞥向顛勺的樊叔。


    不成想樊叔還是聽到了,大聲道:“樊叔就不好說話了是吧!今晚你的那份豬肉給碧丫頭了。”


    “不理他,燒得那麽油膩膩黑黢黢的,誰吃,世子都連吃幾日清粥了。”忠叔瞪了一眼樊叔,一把拉過荊涼夏道:“說吧,求忠叔啥事。”


    “那個......”荊涼夏瞟了一眼院中的一堆厚實木板,咽了口口水,道:“忠叔,我床板太低了,睡著不舒服,我想拿幾塊木板和釘子,加高一點。”


    忠叔看看院中的木板,又看看荊涼夏,頓了一下下,隨即大笑道:“我當什麽事呢,原來就是要木板啊?那一堆都是先前用剩下的,想拿多少拿多少,本想扔來著,沒想到你個鬼機靈的丫頭倒是看上了。”


    “謝謝忠叔了!”荊涼夏一聽,滿麵笑意,趕忙給忠叔捏了兩下肩:“我就知道忠叔好說話,那我下午拿幾塊走哦,忠叔你再給我些釘子和榔頭,哦對,再給我把鋸子。”


    忠叔一把拿開荊涼夏的手:“臭丫頭,前幾日也不見你那麽孝敬忠叔。下午我幫你鋸好了給你加高床板,我怕你把手給敲爛了。”


    “不不......不用.....忠叔你歇著,我原先幹過這些活,可麻溜了。”荊涼夏一聽忠叔要給自己鋸木板,忙說道不用。


    忠叔拿起一個碗,道:“那你可小心了,莫砸了手哦。”說罷,又轉向樊叔:“樊老頭,今日我們的飯可做好了?”


    樊叔大聲道:“世子還沒吃呢!你個老頭子急什麽,晚吃一刻鍾餓不死你。”


    忠叔正要迴嘴,隻見吳媽媽扭著腰身大步走了進來,嚷嚷著:“樊老頭,我當你燒屋子呢。”荊涼夏一聽,笑眯眯地衝吳媽媽點點頭,做口型道:“我也是這麽說的。”


    吳媽媽瞋了荊涼夏一下,便從櫃櫥裏拿出一個紅木三層食盒,一盤一盤將樊叔炒出來的菜給端了進去,碎碎念道:“要他不要放那麽多油,每日都跟打死賣油的一樣,敢情這油不要錢啊......”


    “馬上炒我們中午的菜了,去把張叔和他大外甥喊來,還有碧丫頭!”樊叔炒完最後一盤世子的菜,又開始了下一鍋,頓了一下,又大聲道:“讓碧丫頭洗手!每天那手都跟抓了煤似的。”


    “我先去給世子送午膳了。”吳媽媽蓋上食盒,就像沒聽見樊叔說話似的,又扭了腰身出去了。


    忠叔喊來張叔、洪世寧和沈碧匙的時候都過了半個時辰了,等他們匆匆吃完午飯,又各迴崗位了。荊涼夏洗完一池子的碗,揉著手,便準備去搬木板子。


    忠叔很是熱心腸,給她找來了一堆工具,連厚手套都備齊了。荊涼夏扛著一堆工具,來來迴迴幾趟,終於搬了幾塊板子進了房間。


    荊涼夏將房門反鎖起來,輕輕打開畫卷,看了看隻餘桃花軟榻且空無一人的畫卷,荊涼夏抱起一塊木板,一腳踏入,便入了畫境。


    如此來來迴迴,幾塊木板就給搬了進去,反正忠叔也不會進她房間的,床板到底有沒有加高他也看不著。荊涼夏想到這,便滿心歡喜地開始鋸木板,敲釘子,叮叮當當樂此不疲。


    折騰了半晌,小木屋也沒修補好。木板還差了許多,這木房子損壞的程度也太高了,看來還要再弄來十多塊的木板。


    荊涼夏後退幾步看著自己的“傑作”。


    真難看......打了補丁的房子......估計縱觀古今.....也就她手上這個最難看了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畫中仙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晚庭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晚庭香並收藏畫中仙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