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諶看著吃草的小先生,眼神中露出一抹若有所思:“小先生也遭遇詛咒了嗎?隻是不知道這廝遭受了幾道詛咒。”


    張諶將帖子拿在手中,他忽然想起前段時間自家師傅韓素貞給自己的帖子,也是叫他去學宮學習參研。


    小先生看到張諶的動作後,滿意的點了點頭,因為他就知道張諶是絕不會錯過這等機會的。


    “去了學宮,你絕不會後悔的。”小先生啃著青草。


    “你中了幾道詛咒?”張諶開口詢問了句。


    小先生聞言啃草的動作一僵,麵帶無奈的道:“是我托大了,居然中了三道詛咒。”


    “什麽詛咒?”張諶好奇的詢問了句。


    小先生沒有迴答,隻是悶頭吃草,眼神中充滿了淒苦。


    就在二人說話的時候,一道婀娜的人影從遠處走來,進入客棧後站在了桌子前。


    “師傅。”張諶看到韓素貞後連忙躬身一禮。


    “沒想到你居然和小先生結識了。也是,像你這等人,不論到哪裏都能出人頭地的。”韓素貞對著張諶誇讚了句。


    “師傅您不怪我?”張諶聽聞韓素貞的話後一愣,他以為韓素貞會責怪自己結交學宮的人,畢竟學宮一脈即將與陳三兩論道。


    “你可能不知道,我與小先生也是親戚,我之前給你的帖子,叫你去學宮內旁聽,走的就是小先生門路。”韓素貞此時坐在張諶的位置處,一雙眼睛看向了對麵的小先生:


    “表哥!”


    這句表哥一出口,叫張諶心頭巨震,猶如發生了一場十八級大地震,眼神中充滿了不敢置信。


    貴族之間的關係網實在是叫人猝不及防。


    對麵小先生看到韓素貞,一張臉上掛著惋惜:“有些年沒見到你,小妹伱老了許多,鬢角又增添了幾縷風霜。依我說,你趕緊將陳三兩那悖逆之徒一紙休書給休掉算了,何必跟著他在這北地受苦。你父母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已經是大不如前。去年你母親失明,你父親更是生了一場大病臥床不起,你弟弟也被朝廷發落,你這一脈因為這陳三兩可沒少被牽連。那廝當年悖逆禮法,不知觸怒了多少讀書人,現在那些讀書人都已經掌握了實權位置,對和陳三兩有瓜葛的勢力,更是不留餘地的清算。就算有我從中斡旋,也是難以兼顧。”


    “我北下的時候,姑姑還將我叫到床前,問我能不能將你帶迴去,她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最近時常感覺身軀寒冷刺骨,怕是已經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了。她希望臨了之前,還能見你最後一麵。”渚旬聲音中滿是沉重。


    韓素貞聞言此時已經淚流滿麵:“俗語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您迴去告訴他們說,就當沒有養過我這個女兒吧。”


    小先生聞言麵色變了,整個人臉上一片鐵青:“你怎麽如此固執?就連姑父、姑母最後一麵都不肯見?他們最後的遺願都不能滿足?”


    “表哥……”韓素貞柔柔弱弱的喚了一聲,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叫渚旬心中有萬千的怒火,也隻能壓製下去。


    “隻要毀掉那個腐儒,你是不是就可以迴去了?”渚旬聲音恢複了平靜,一雙眼睛靜靜的看著韓素貞,那一雙眸子冷靜得猶如千年寒潭,叫人覺得心中畏懼。


    “我這次來,就是為了三兩來的!他已經開創出了自己的學問,走出了屬於自己的道路。給他時間,未必不能媲美夫子,成為我儒道第二位聖人。他真的很需要時間!您能不能在論道的時候,放他一馬?”


    韓素貞的聲音中滿是懇求。


    “我知道他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可是那又如何?他整理出自己的學問,對於儒家來說添磚加瓦,再起一座高樓,成為新的山峰,當然是一件普天同慶的大好事,但對於學宮來說並無好處。他的出現隻會動搖學宮的根基,分走學宮的權柄,所以你覺得學宮會允許他繼續活下去嗎?”渚旬幽幽一歎:


    “這些年學宮沒有痛下殺手,就已經是看在他身後陳家的麵子上了。本以為將其逼迫到北地,可以借助平邊王府將其給除去,可誰知平邊王也是無膽鼠輩,遲遲不敢動手。”


    “表哥,我求你了!隻要你在論道中稍微放水,必定可以給他活下去的希望!”韓素貞從凳子上站起身,直接跪倒在地,惹得大堂中無數人側目。


    “快起來,莫要在這裏丟人現眼。”渚旬見此一幕眉毛一皺,迎著大堂中眾人怪異的目光,連忙站起身向樓上走去,不想在大堂太過於引人矚目。


    韓素貞見此站起身直接追了上去,張諶也無奈緊隨其後,然後二人來到了渚旬的客房內,韓素貞二話不說又直接跪倒在地。


    麵對著自家表妹的無賴,渚旬臉上掛滿了無奈:“事到如今,距離論道還有一日的時間,告訴你真相也無妨,其實與陳三兩論道的並不是我,我隻是學宮放出來的煙霧彈罷了,就是叫陳三兩去研究我的學問,尋找我學問中的破綻,憑白浪費時間耽擱了精力。然後等論道之時,再由別人出麵,那陳三兩猝不及防下心神俱震,必定會亂了陣腳。他的學問本來就破綻百出,到時候再經過算計,勝算近乎於零。”


    “什麽?”韓素貞聞言麵色震驚,眼神中露出一抹不敢置信。


    張諶在旁邊聽聞渚旬的話,也是心中震撼,學宮不愧是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勢力,明明占據著絕對優勢,但還是要耍手段,不惜一切算計去擊潰敵人,這才是大勢力該有的手段。


    “此事是你親自操刀主持的?”迴過神來的韓素貞一雙眼睛看向小先生。


    “是。”小先生迴了句。


    畢竟學宮的事情全都由他主持。


    “後天和陳三兩論道的是誰?”韓素貞又開始追問。


    小先生沉默不語。


    “大哥,他是你妹夫啊!學宮雖然由你掌握事務,但那終究是學宮的勢力,而陳三兩一旦成了氣候,那可就是聖人家族,是咱們自己家的勢力。您得拎清裏外,分清裏外拐。”韓素貞開口蠱惑著渚旬。


    渚旬聞言依舊心如鋼鐵毫不動搖:“你如果是尋我來敘舊,敘述兄妹情誼,我當然歡迎之至。如果你還要繼續為那陳三兩求情,你請迴吧!”


    眼見著渚旬態度堅決,韓素貞深吸一口氣:“隻要你說出論道之人的名字,我就將那幅畫卷給你。”


    渚旬聞言麵色動容,抬起頭看向韓素貞:“你當真舍得?”


    “舍得!”韓素貞一邊說著,將自家的外袍脫下來:“那幅畫卷就繡在了我的衣衫內。”


    “為了一個男人,想不到你竟然做到這等地步,你……”渚旬看著對麵的韓素貞,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理解:“我以為你會將這件寶物留給韓家子弟的。”


    “還是那句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韓素貞聲音中滿是堅決:“這買賣你做不做?”


    “我當然要做!”渚旬毫不猶豫的道。


    一邊說著就見渚旬拿過衣袍,輕輕一陣拉扯,就見絲線崩裂,一副發黃的絲絹出現在其手中。


    渚旬拿著寶物打量一眼,直接塞入了袖子裏,然後對著韓素貞道:“是五先生出手了!五先生要一勞永逸,徹底擊敗陳三兩的道心,將其道心抨擊得體無完膚,將其徹底擊垮。”


    “五先生鍾無敗!!!”韓素貞聞言大驚失色,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張諶看著麵色嚇得慘白的韓素貞,心中暗自好奇道:“這鍾無敗莫非很有名氣?”


    “你迴去吧!鍾無敗既然出手,絕不會給陳三兩任何機會的。”渚旬道。


    韓素貞聞言麵色哀求:“小哥,你若肯出手周旋,還是有機會的……”


    “打住!此事休要再提。”渚旬連忙打斷了韓素貞的話。


    韓素貞麵對著態度堅硬的渚旬,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許久後才看向張諶:“此人是我的弟子,他日後去了學宮,還要勞煩你好生照看著。”


    “那是當然,我也很看好他。”渚旬道。


    韓素貞此時失魂落魄的走出屋子,張諶連忙緊隨其後:“師傅,那鍾無敗很厲害嗎?”


    “鍾無敗隻是別人給他起的外號,證明他與人論道從未輸過。”


    韓素貞聲音中滿是鄭重:“他雖然是五先生,但前麵幾位先生在和鍾無敗論道的時候,卻從未贏過!一次都沒有!”


    聽聞韓素貞的話,張諶倒吸一口涼氣,終於知道這位‘鍾無敗’的份量了。


    “你迴去吧!若有機會,盡早離開北地,如今北地風雲變幻,隻怕將有大事發生,免得將你卷進去。”韓素貞說完話後示意張諶迴去,其消瘦的身形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無任何蹤跡。


    張諶看著韓素貞的背影,此時陷入了沉默,站在原地看了許久後,才再次返迴樓上,就見渚旬遙遙的對著張諶招手。


    “先生還有什麽事?”張諶沒好氣的看著渚旬。


    “你盯著你師父幾日,我總覺得好似不太對勁,你師父的眼睛裏有死誌。”渚旬對著張諶道。


    “死誌?”張諶一愣:“為什麽有死誌?”


    他有些不理解,為什麽會有死誌呢?


    韓素貞活得好好的,為什麽會一心求死?


    “難道說她覺得陳三兩論道失敗後不堪打擊會自殺,所以她也打算跟著殉情?”張諶心中不解,開口詢問了句。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師父的狀態有些不對勁。”渚旬道。


    說完話後渚旬走迴屋子裏:“反正我都提醒你了,去不去看著,還要看你自己了。”


    張諶苦笑:“我倒是想看著,可是那陳三兩容不下我,你也知道我絕不是一個肯受委屈的主。我豈能再去陳三兩那裏去受氣?”


    聽聞張諶的話,渚旬敲了敲腦袋:“那該死的陳三兩,耽誤了我表妹一生,我這迴非要將他給抽筋扒皮點天燈不可。”


    “你迴去吧,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可怪不得別人。”渚旬罵罵咧咧的道,他現在被詛咒纏身,爛事一大堆,也顧及不得論道的事情了。


    張諶迴到自家的屋子內,思索著白日的事情,想了想韓素貞的表現:“沒看得出韓素貞有尋死的跡象啊?”


    張諶並不想插手這爛攤子,因為這是陳三兩的事情,自己和陳三兩並不對付,他沒道理替陳三兩謀劃。


    其實他如果想要提點陳三兩,還是有機會的,隻要和陳三兩講解一番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大道,以陳三兩此時的狀態,已經悟出了一朵根苗,如果能得王陽明的精髓,成長起來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不過張諶為什麽要替一個對頭出頭?


    張諶在屋子裏默默打坐修煉,然後直至夜半時分,張諶再次化作了蛤蟆,眼神中滿是無奈的蹲在角落裏,直至一個時辰後,張諶才再次化作人形,坐在屋子裏很是無語:“這詛咒必須要破去,簡直是不能忍啊!”


    張諶心中煩悶無心修煉,然後推開窗子打算透透氣,可誰知下一刻其瞳孔一縮,居然在客棧內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位陳三兩口中的得意弟子柴傳薪,此時正藏頭露尾的從渚旬屋子裏走出來。


    張諶看到了柴傳薪,其打開窗子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柴傳薪,四目相對柴傳薪眼神中露出一抹慌亂,然後居然折身迴返,再次進入了渚旬的屋子內。


    然後就見柴傳薪腳步匆匆的離去,渚旬從屋子內走出來,來到了張諶的房門前,伸出手敲響了房門。


    張諶此時瞳孔一縮,站在屋子內萬千思緒閃爍,下一刻袖子裏多了一把剪刀。


    渚旬的實力絕對遠在自己之上,如果說自己有機會對渚旬造成殺傷力的話,大概就隻有這把剪刀了。


    張諶麵色如常的打開門:“先生深更半夜不睡覺,跑我這裏來作甚?”


    渚旬聞言一雙眼睛盯著張諶:“你小子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你要殺了我?打算殺人滅口嗎?”張諶一邊說著,退開路,雙手縮入袖子裏,攥住了那把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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