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從水裏把薛四娘撈上來的時候,並沒有過多留意四娘,隻知道還活著,然後下水時能夠感受到四娘的緊張。


    是落水人常見的僵硬,四肢十分用力,那力道幾乎能夠瞬間纏死下去救援的人。


    可是另一邊又十分克製,違背天性地想要遠離。


    呂少鵬覺得有些奇怪,不過並沒有多究,頂多不過是不會水但是硬跳下去的故事罷了。


    這等“故事”,發生在他們身上可不少。


    別說是他跟霍振熙,便是已有家室的黃傑雄都沒少被算計,畢竟權力就是金錢,西北這個大饃饃,誰不想上來咬一口。


    呂少鵬見慣不怪。


    可是四娘不一樣,四娘的眼睛裏,是真的感激。


    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真實到刺進人的心髒、骨骼。


    她不願意去死,可是她的親人都在薛家,薛家收養她便是想讓她聽話,等了那麽久才等到如今的機會,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可是並不代表她願意做什麽。


    跳下去的時候她是真的想死,但是被呂少鵬救上來的時候,她也是真的感激。


    人沒有到絕路上的時候,活著總是好的。


    便是如她,到了絕路上,也不願意就這麽死了,認命的時候,總還是期望命運能夠放她一馬。


    而呂少鵬,便是命運這張網上開的一個口子。


    薛四娘感激地看著呂少鵬,好看的眼睛中感情真摯而熱烈,呂少鵬不由得挪開眼神,不敢對視。


    “薛姑娘不必如此,救百姓於水火乃是末將分內之事。”


    薛四柔柔一笑,她明白的,她這種身份,誰都會當她是薛家培養出來的玩物,送給需要討好的人。


    呂少鵬看不起她也是應該。


    隻是在她看來,她終歸是被“送出去”了,如今她便是呂少鵬的人,她隻需一心一意對呂少鵬好就是了。


    薛四娘話不多,道過謝之後便站在船舷上等遊船靠近。


    薛五娘卻是個咋咋唿唿的性子,見呂少鵬麵帶譏諷,心中發怒:“你碰了我姐姐的身子,現在難道什麽也不說嗎?”


    “五妹!”薛四娘急急出聲阻攔。


    呂少鵬好笑地看了一眼薛五娘:“我是碰了她,但是我救過的人千千萬,碰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薛五姑娘這意思是我都要把她們收進來嗎?那感情可好,這產業置辦得一點兒都不費勁。”


    產業。


    那邊是把薛四娘當貨物了。


    薛四娘的臉色當即就變了,薛五娘迴過味來,勃然大怒,不顧阻攔,衝上去就是一推:“混蛋!我姐姐身家清白,豈是你這般侮辱的?”


    說罷,氣得哭出來:“就知道你們都是狼心狗肺的人,瞧不起姐姐跟我這樣身份的人。我也罷了,但是姐姐從來謹小慎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日叫你碰了,剛才便想尋死,是我勸下來的。”


    薛五娘哭了一場,越想越難過:“我們姐妹這等身份,從來都知道寄人籬下不該多說什麽,本來姐姐今日是為了霍將軍而來的,聽說霍將軍後宅清白,隻有夫人一位,姐姐便也算有個好去處。”


    “可是你這個、你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人,為什麽要搶先去救姐姐?狗男人!害姐姐一世!”薛五娘心中氣憤。


    昨日她們姐妹倆便知道今日要為著霍將軍而來,知曉霍將軍後宅清淨之後,薛四娘便有些驚喜:“五妹,明日你先去,若是能叫那霍將軍看中,便可脫離這苦海。”


    薛五娘不肯:“姐姐,我還年幼,等得起。雖然霍將軍這樣人極少,但是未必沒有。但是姐姐你不一樣,若不是上次因為風寒躲過一劫,你就要做那賈老板的第十八房小妾了,萬萬不可!”


    薛四娘年紀大了,薛家對她也越來越不耐煩,甚至不肯好好謀劃,但凡隻是需要拉攏的人,便讓薛四娘去。


    薛四娘自知身無長技,但是也絕不願意去做那等人的小妾,千辛萬苦才等到一個後宅清淨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是霍振熙這樣高貴的身份。


    “霍將軍在西北的事咱們都知道,他治下公平,法紀嚴明,便是昭華公主流落民間的時候也未曾再娶,便足以證明是個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五妹你姿容出色,打你注意的人太多了,若是錯過這個,以後怕是難有機會遇到良人……”


    姐妹兩人僵持不下,一直到今天出來,船舷上薛四娘不肯跳水,硬是穩穩地坐了下來。


    而薛五娘卻覺得無論如何不該讓薛四娘錯過這個機會,是她用了手腳將薛四娘推下水的。


    本來一切都計劃的好好的,偏生這個呂少鵬跳出來壞了好事。


    薛五娘看了一眼呂少鵬,一看就知道三十歲了,表情還那樣兇悍,生怕誰不知道他是個惡人一般。


    四娘被這樣的人沾了身子,該怎麽辦啊。薛五娘急得大哭起來。


    呂少鵬不為所動。


    薛四娘的臉色白了白,知道這是沒有看中的意思。


    薛家的姑娘……出了場子,身子被人碰了,卻沒有叫人看中,那便是失去了薛家姑娘的身份,往後隻能作為貨物草草配了。


    薛四娘臉色蒼白,卻依然堅強地笑了笑:“五妹,不得無禮。呂副將軍,我五妹年紀小,昨天受了風寒,今日有些胡言亂語,千萬莫怪。”


    呂少鵬下意識點頭,薛四娘迴了一個微笑,等船靠近了,便扶著薛五娘迴了自己的遊船。


    那薛五娘進了船艙,又是一頓哭。


    這邊劉得仁臉上尷尬不已,他是沒想到美色跟柔情,還有這等淒慘的身世經曆竟然都沒能讓霍振熙二人鬆口。


    一邊尷尬,一邊也是暗歎可惜。


    遊船繼續,兩艘遊船出了湖,又沿著護城河繞了一圈,日頭漸漸大了,遊船上也熱了起來,到一處楊柳樹岸邊時,劉得仁諂媚笑著請霍振熙等人下船:“霍將軍,這岸上有一家臨水的食肆,十分不錯,咱們便在這兒用午膳吧。”


    霍振熙點頭,剛才一圈遊湖,他對淮南府的地形已經了解了七七八八,幾人便上岸。


    這頭薛靖武已經趕了過來,正在岸上等著呢,定睛一看,劉得仁船上不見薛四娘薛五娘的蹤跡,頓時便是心中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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