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那個大官是恭親王奕。


    恭親王一生沉沉浮浮。他曾因協助慈禧太後順利發動辛酉政變,而得到過巨大權力;卻又因地位的高升和名聲的鵲起,引起慈禧不安,以至後來利用一切機會對他進行打壓。


    最糟糕的那段時間,他不但被削去親王雙俸,甚至被慈禧以“委靡因循”的借口免去他一切職務,還將他和他所有親信趕出軍機處,幾乎失去一切權力。


    直到兩年後,因為重新有了可利用的價值,他被慈禧賞還親王雙俸,又被起用為總理衙門大臣,並總理海軍,會辦軍務,內廷行走。


    重新掌權,但他早已不再是當年隻手便可翻雲覆雨的那個恭親王。


    一則年事已高,二則曆經了那麽多次起伏,他早已明了慈禧這番放權的目的,以及自己的真實處境,所以他雖位居高位,但從此做事十分謹慎低調,直至1897年冬天,他見了一個人。


    那人是光緒皇帝。


    1897年,德國出兵強占膠州灣,引發了列強瓜分中國的狂潮。


    在嚴重民族危機的激發下,維新變法運動迅速高漲。康有為上書光緒帝,指出形勢迫在眉睫,如果再不變法,不但國亡民危,就是皇帝想做老百姓都要做不成了。這番話令光緒帝接見了康有為,願意全力支持他,讓他全麵籌劃變法。


    隨後,光緒悄悄接見了恭親王,一邊與他分析現今國內的局勢,一邊利用他同慈禧多年來的明裏暗裏大大小小的嫌隙,希望能借助他手中掌握的權力,輔佐自己的變法。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恭親王答應了光緒的提議。


    這一段曆史並沒在史書中有所提及,所以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以康有為,梁啟超為代表的戊戌變法是真;康有為、梁啟超在北京發起成立保國會是真;光緒帝頒布了"明定國是"詔書也是真。


    隻是這場變法,最終在曆史中,卻是以十分慘烈的方式遭到了夭折。


    戊戌變法之前,恭親王預感到慈禧絕不會什麽風聲也覺察不到,更不會坐視不理,所以試圖先下手為強,他提議譚嗣同出麵,去同新任工部右侍郎的袁世凱商議,希望能借他新軍的力量,同恭親王一起聯手出兵圍攻慈禧太後所居之頤和園,協助光緒奪權。


    袁世凱表麵對光緒表忠心,同意了譚嗣同的建議,但一轉身,便將消息轉告榮祿,導致戊戌變法失敗,光緒被軟禁,六君子被殺。


    史書上說,恭親王是在戊戌變法的前一個月因病去世的。


    但在汶頭村的傳說中,那位王爺是在聽說變法已經被慈禧知曉,並將采取手段的那刻,連夜離開了北京城。


    他知道以他手中掌握的權力和已經挑明了的站位,慈禧肯定不會放過他,所以找了個替身留在王府中‘病死’,一則讓慈禧失去戒心,二則可讓家人得保平安,而他自己則喬裝改扮隱姓埋名,一路往偏遠地帶逃亡。


    逃進了汶頭村,在這個小小的,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平安生活了將近兩年。


    但就在他以為阻止了戊戌變法、又把光緒軟禁在瀛台,如今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顧慮的慈禧,應該在他‘死’後完全將他置之腦後時,慈禧派來尋找他下落的人,已悄然降臨到他的住處,殺光了他帶在身邊的所有親信,將他困在了他的住所內。


    已死之人,仍要他死。恭親王心知肚明,這些人此行勢必是要讓他不得好死。


    他自是不甘心就此認命的。


    堂堂鐵帽子王,自幼習武,他功夫極好,所以一個人撐了很久。


    但終究雙拳難敵眾手,且他麵對的又個個都是大內高手,所以在被包圍了一天一夜後,縱然不甘,他仍不得不放棄了抵抗。


    卻也並不甘心就此受死,所以他讓那些宮裏來的人向慈禧帶一句話,說,隻要她不動他,他必不動她。


    慈禧對這種末路窮寇的話,自然是不會放在眼裏,隻輕飄飄說了句,好歹也是先帝爺的親兄弟,賞他留個全屍罷了,到了下麵也好有個交代。


    於是,一代鐵帽子王,和碩恭親王奕,在流傳於汶頭村的傳說中,就那麽非常淒慘地死在汶頭村這麽一個小到連地圖上都沒有標注的地方。


    而由於他死前所說的那句話,他被施予了‘雨澆梅花’這一酷刑。


    為了讓他死後眼不能見,鼻不能聞,嘴不能說,徒留一具全屍,在地下即便見到了愛新覺羅家的列祖列宗,也無法為自己的死說上一句話,更別說是從陰曹地府迴來,去找慈禧的麻煩。


    可是後來,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在恭親王死於那場酷刑後的當晚,原本第二天就要返迴京城的那些個大內高手,突然毫無征兆地死在了恭親王住所的家門口。


    十來個人,直挺挺地一排,從他家門前一直到路口,排得整整齊齊,好似當年王府的儀仗。


    身上看不出有任何傷痕,唯有臉色發紫,眼睛暴突,他們跟恭親王一樣,是死於窒息。


    那之後,也不知道慈禧是否得了消息,總之京城裏再也沒有人來過汶頭村。


    隻留下那十幾個窒息而死的大內高手,同恭親王的屍身一起,被心驚膽戰的村民扔進了閻王井。


    原是等著這些屍體的怨氣被閻王井吞噬。


    但當天夜裏,整個村子的人,都聽見從井裏傳出來一種非常奇怪的聲音。


    好像野獸在啃食骨頭,喀拉喀拉,清晰得直把人聽得毛骨悚然。


    這著實是讓人既恐懼又好奇的,那麽多年來,井裏從沒發出過任何聲音,這聲音到底是怎麽迴事?


    但再怎麽好奇,也沒有一個人敢在夜裏走近閻王井,去看看井裏到底是什麽東西在發出那種聲音。


    直到第二天,才有膽大的三五成群到了井邊,將壓井的石蓋推開一條縫,往裏張望。


    這一看,可把人嚇得魂飛魄散,隻看到井裏全是被撕碎的血肉和被砸碎的骨頭。


    而早已死去的恭親王就像隻猿猴一樣攀爬在閻王井的石壁上,一等見到光亮,立刻縱身一躍,往井外飛竄了出去。


    所幸有腦子靈活的,沒被恐懼衝昏了頭,一眼看出苗頭不對,立刻本能地就把井蓋給推迴了原位,當時就感到,在恭親王衝出來的身體同井蓋撞擊到的一刹那,地麵像是地震般猛地一陣顫動。


    那天之後,閻王井裏沒日沒夜總會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有時候像風,有時候像野獸的低吼,又時候又像滾雷。而井周圍一裏見方那片土地,不知是否因著那些屍塊的腐爛,總飄著股惡臭,哪怕整天燒艾草去熏也遮擋不掉。


    這股惡臭擾煩人心的同時,也帶來了瘟疫。


    就如同自然災害時為了偷口吃的,人們從閻王井裏帶出了致死的毒咒。


    那場瘟疫讓村裏也死了不少人。


    一度讓村裏人感到再也沒法繼續在這地方待下去的時候,突然從京城來了一群宦官,簇擁著一位披著金色袈裟的老和尚,頂著惡臭在閻王井又是念經又是焚香。


    據說那老和尚十分神奇,連著念經七天七夜沒喝過一口水,吃過一點東西。


    第七天時,汶頭村下了一場滂沱大雨。


    雨過天晴,閻王井上那片飄蕩了幾個月之久的惡臭消失得幹幹淨淨。


    就連井底時不時傳出的怪聲也消失了。


    那天午夜,也就是與第八天交界的時分,老和尚讓汶頭村的人用一塊嬰兒出生時用的繈褓,裹住那些太監從京城裏帶來的一塊用明黃綢子包著的東西,將井蓋挪開一道縫,將它扔進了井裏。


    然後囑咐村裏人,等七七四十九天後可將井完全打開。


    別的什麽也不用做,隻需把那塊黃綢子和王爺的屍身一痛取出,安葬在他在這七天裏讓村民蓋起的一座小祠堂內,即可。


    說完後,已經虛弱得沒法走路的老和尚,就被那些太監抬著離開了汶頭村。


    村裏人對老和尚的話將信將疑,但閻王井的安靜讓他們無法對他的話置之不理。所以七七四十九天後,他們壯著膽子把閻王井打了開來。


    讓他們震驚的是,開井一看,原本全是血肉和骸骨的井底,已是一目了然的幹幹淨淨。


    唯有老和尚念經時被太監們扔下去的符紙蠟燭安靜躺在井底,正中間躺著一具幹癟得如同枯骨的屍體,他躺在繈褓布和符紙蠟燭上,臉上糊著厚厚一砸黃表紙,雙手交疊在胸口。


    手上覆蓋著那塊原本用來包裹著什麽東西的黃綢子。


    那東西完全不知蹤影,就跟那些消失得幹淨的血肉骨骸一樣。


    隻剩下這麽塊黃綢子。


    見狀,村民們戰戰兢兢把屍體同那塊黃綢子一起抬出了閻王井,然後按著老和尚的交代,給屍體穿上他活著時長穿的一身黑色長衫馬褂,又再套上黑色的襪子。


    唯一不明白的是,一個大男人,卻讓給他穿上鮮紅一雙壽鞋。


    但既然是老和尚的交代,也就管不了那麽多,隻完全按照他的話那麽做了之後,在新建的那座名為淨空堂的小祠堂前,一把火將他屍體燒成灰,再用那塊黃綢子包裹著骨灰,就那麽簡簡單單,將他埋在了祠堂中間的地底下。


    此後,那段不知是真是假的曆史,那個不知是真是假的王爺,隨著他埋入地下的骨灰,漸漸在這村子人們的記憶中淡去。


    唯有一些老人茶餘飯後會說故事般叨磕上幾句。


    而聽者往往都是一笑了之,從沒當真過,畢竟有正統曆史在,大凡上過學的,誰會信這種神神叨叨的歪史。


    至今那祠堂裏仍還立著他的牌位。


    但牌位上沒寫名字,所以若是老姨不說,我一直不知道那塊牌位是死人的牌位。


    我一直以為那是個土地廟來著。


    而老姨要用來對付杜女士怨氣反噬的,便正是這塊牌位。


    同時,它亦是纏著劉立清的那個鬼魂正主,留在人世間唯一的正身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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