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順一個激靈,趕忙跪下道:「奴才對老爺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鑑。」


    「好了!」洛熙平不耐煩的擺了一下手,「我知道你的忠心,萬一,我是說萬一這件事鬧出什麽風聲來,就說是李玥主動下藥勾引的你,偷偷在我的書房做下的。」


    德順渾身一震,後脊涼頓時生出森森寒涼,抬起頭顫著牙,十分為難道:「老爺,這樣的事……」


    不要說他有家有口,不能認了,就算能認,誰會相信一個小姐下藥勾引可以做他爺爺的奴才?


    「怎麽,你的忠心是假的?」


    此刻,他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辦法,唯想出這個主僕通姦的辦法,先讓自己抽身事外。


    李玥肯定不能死在府裏,那就一定要請太醫來,太醫一來看什麽都明白了,雖然他可以花錢收買太醫,可是他不能完全相信,再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不如就趁現在幹脆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德順身上。


    德順的臉漲成了豬肝,囁嚅了半天,最後隻能硬著頭皮應承下來。


    翌日,天空陰沉壓頂,朔風起吹得人連門都不想出。


    一大早,洛櫻去了議事廳一趟,現在的她已經拿到了洛熙平賄賂沈遙的帳目證據,對管理家事已經沒什麽興趣了,能推的都推給了周姨娘。


    周姨娘維持一慣的謹慎恭敬,二人相處的和從前一樣,雖有尊卑之分,卻甚是和睦。


    從議事廳出來之後,又和周姨娘一起去探望了張氏,自從張氏沒了孩子之後,萬念俱灰,說她身子養的差不多了,也要去秋風苑佛堂,和三姑娘洛依一起伴青燈古佛。


    洛櫻見她心意已決,隻得任由她去了,反正還在洛府,她也能照看著些。


    洛熙光見張氏要走,屋裏就留了他一個孤獨鬼,他雖然不喜歡張氏,整天想著汪碧池,可是張氏一旦離開,他益發連個出氣的人都沒有了,想要阻止,見洛櫻在,他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現在,他在府裏的光景一天不如一天,連下人都敢給他臉子瞧,他也曾在洛熙平那裏抱怨過,反遭洛熙平一頓訓斥。


    有時候,心裏發了狠,想著與其受這份閑氣,不如大家一起死了幹淨,幹脆徹底揭露了洛熙平和李玥的事,讓洛熙平連清平侯的爵位都保不住。


    再想想,又慫了。


    就算他現在過的千般萬般的不如意,但至少衣食無憂,他還是清平侯府的三老爺,如果洛熙平完了,他丁憂在家,又被皇帝查抄了,無權無錢,那豈不要到街上做乞丐了。


    每每想到這裏,他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凡事都忍了。


    眼睜睜的看著洛櫻命人幫張氏收拾了一番,然後就將她帶走了,洛熙光心裏崩提有多麽的憋屈了。


    洛櫻全程都把他當成了隱形人,待送了張氏去了秋風苑自己再迴到世安苑時,已到了午飯時間。


    剛吃過飯不久,宮裏就傳來了旨意,說皇帝宣洛櫻進宮,洛櫻下午去皇宮時,天空竟意外的透出一點太陽的光暈,隻是風還是刮的厲害,吹在人身上很冷很冷。


    ……


    此刻,禦書房,落針可聞。


    禦案上,文書如山,自打皇帝勤政以來,當真有了一個想要真正做個皇帝的樣子,事必躬親,從前看到都嫌頭疼的奏摺,他也能做到一一批閱了。


    他麵前站著一個身姿挺拔,凹凸有致的女人,皇帝盤腿在蒲團上,看也不看她,隻管批奏摺。


    女人兩隻眼睛紅紅的,臉上也是氣鼓鼓的神色,正是宋懿如。


    她想說什麽,卻知道皇帝喜怒無常的性子,見他正在處理政事,也不敢真的打擾,一個人默默的擰著手裏的帕子絞來絞去,就差把帕子絞成一段一段的碎布。


    紅羅炭火燒的正旺,混著龍涎香撲在人的臉上,更讓人覺得燥悶,宋懿如又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實在耐不住性子,柔著嗓子喚了一聲:「皇兄……」


    皇帝就跟沒到聽似的,凝著眉頭繼續批閱。


    人閑散慣了,一旦勤奮起來還真是很不習慣,哪怕他已經勤政了一些日子,看到奏摺上這些密密麻麻的字時,也覺得頭大。


    但凡有疑慮,不能決斷的,他便先將奏摺扔到禦案一角,以待衛元則來時,再與他商量。


    再翻開一張奏摺,眼簾赫然映著一排排血紅色的字,皇帝一愣,以為是硃砂寫的,再聞一聞,竟聞到了一股血腥之味。


    細一看,原來是吏部侍郎郭鬆齡,也就是他當年的老師,寫的一封血書,字字泣血,句句皆淚,請求皇帝還他親孫兒一個公道。


    皇帝頓時大怒,將奏摺往地一擲,怒罵道;「這該死的老東西,還有完沒完了!」


    尉遲蘭嫣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本來他就對她的表弟打死郭鬆齡孫兒的事很頭疼,後來尉遲蘭嫣又懷了身孕,他更加不可能讓尉遲蘭嫣添了憂煩,甚至連提都沒有在尉遲蘭嫣麵前提過。


    先前,一直看在他是自己老師的麵上不與他計較,沒想到今日他竟膽大包天遞上一份用血寫的奏摺,他胸中之怒可想而知,恨不能立馬下一道聖旨,將郭鬆齡車裂了。


    宋懿如見他動了大怒,驚得渾身一顫,胸中的那口惡氣早已嚇著爪哇國去了,顫著牙問道:「皇……兄,你怎麽了?」


    皇帝這才意識到宋懿如一直站在這裏,臉上餘怒未消,暴戾發紅的眼中閃過陰騖之色:「樂陽,你跑來見朕,究竟有何事?」


    宋懿如扇扇鳳眼,眼圈又紅了一紅,咬咬唇道:「皇兄,我不要嫁給那個醜八怪,你能不能收迴皇命?」


    「胡鬧!」本就處於憤怒之中的皇帝更加憤怒,猛地將禦案一拍,震的滿桌奏摺如山一般的倒了下來,皇帝也不管,布滿血絲的眼睛不滿的盯著宋懿如,「君無戲言,你當皇命是兒戲?」


    聽他如此無情的拒絕,宋懿如心中的怒和委屈幾近爆發,她上前一步,淒聲問道:「皇兄,難道你非要把我推入火炕才會高興嗎,我和子越兩情相悅,過完年,母後就要給我們賜婚了,你為什麽非要拆散我們?」


    皇帝冷笑一聲,所有的憤怒化作陰沉,麵色恢復了一絲平靜:「樂陽,你真的以為母後會給你和沈遙賜婚?」


    宋懿如驚訝的看著他:「皇兄,你什麽意思,母後怎會不真心?」


    「樂陽啊樂陽……」皇帝滿帶著嘲弄的輕嘆了一聲,拂去掉落在身上的奏摺,慢慢的抬起始終像蒙著一層烏雲的眼睛,麵色倒更加平靜了,「你以為朝政朕能說了算,朕不過就是個擺設罷了。」


    「不……不可能!」宋懿如不可置信的盯著他。


    「你該知道母後最疼愛的人就是你,你的婚事,她會讓朕這個擺設做主?」


    「……」宋懿如更加難以置信。


    「你看看,這些奏摺,有哪一道不是在誣衊朕的嫣兒是妖妃的?」皇帝剛剛平靜的臉上忽又騰起了怒氣,隨便從中抽了一本摺奏扔到了宋懿如的臉上,「你自己看看,朕這個皇帝連自己的愛妃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麽皇帝!」


    看似隨意抽了一本,其實是抽了一本抨擊尉遲蘭嫣言辭最激烈的一本。


    宋懿如一下子就接住了奏摺,顫抖著手指緩緩打開了奏摺,又聽皇帝不無淒涼的長嘆一聲。


    「朕的嫣兒懷了龍種,尚且有人敢如此誣衊她,這背後究竟是誰給了這幫朝臣天大的膽子!樂陽,你是個聰明人,難道還看不明白?」


    「……」


    宋懿如緊緊盯著奏摺,手顫抖的益發厲害。


    「還有這一份奏摺,這可是朕最尊敬的老師啊!」說到痛時,皇帝發紅的眼睛溢出了水光,「血書,他竟然用一份血書來逼迫朕殺了嫣兒的親人!」


    「……」


    宋懿如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


    「樂陽,你我兄妹從小情深,朕何嚐想將你推入火炕,可是朕有辦法嗎?」他陰沉的目光帶著哀切,萬般無奈道,「母後與離國聶太後之間的恩怨想必你也知道一些,她想與厲王結成聯盟鬥垮聶太後,最快最好的法子便是將你推出去,可是啊……母後她自己還想做個好人,偏要朕來做這個壞人。」


    宋懿如手中的奏摺掉落在地,她痛苦的將手插進頭髮裏,叫道:「不可能,母後是疼愛我的,她不會出爾反爾害我的。」


    皇帝冷笑更甚,望著宋懿如直搖頭:「朕的傻妹妹呀,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母後真的疼愛你嗎?她若真的疼愛你,又怎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雲安楠就將你禁足,她若真的疼愛你,又為何一再的當眾申斥你,讓你丟盡了一個公主的臉麵,她若……」


    「不……皇兄,你不要再說了。」宋懿如踉蹌的往後退了兩步,手捧住了腦袋。


    「朕隻是想要你清醒,不管是你,還是朕,亦或是老七和老十,我們都不過是母後手中的棋子,就算她曾經疼愛過我們,這樣的疼愛也不過一把利劍,一旦我們不順從她,這把利劍便會刺穿你我的胸膛。」


    宋懿如叫了起來:「我要去問母後,我馬上就去問她。」


    皇帝大笑起來,笑得逼出了眼淚:「哈哈……樂陽,你可以去問她,你馬上就可以去問她,因為朕也想問一問她,我們這些子女在她的心裏究竟算是什麽!」


    「……」


    「可是朕……沒有這樣的勇氣……」皇帝停住了笑,聲音突轉悲涼,「對了,在你去之前,朕有一句話要提醒你,你若不在意你的公主之位,你若不愛惜你這一條性命,你想要問她什麽都可以,不過,就算你拚盡她對你所有的寵愛,她也未必會給你一個真正的答案。」


    「……」


    「還有,母後心誌堅定,但凡她決定的事情,從無更改,樂陽,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


    「不……不要……我不要這樣……」


    宋懿如絕望的癱軟在地,聲音極度淒婉,她忽然雙手掩麵痛哭了起來,哭的肝腸寸斷,因為她知道皇兄說的都是事實,殘酷的事實。


    不管他如何做出一副勤政的模樣,這朝堂還是太後的朝堂,若太後真有心護她,絕不可能允許皇兄下這樣的聖旨,皇兄隻不過是她手上一顆棋子,她也是。


    太後對她的寵愛已大不如從前,如果這個時候她還去跟她爭執,不僅自己,或許就連子越也會受到牽連。


    她原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所有的尊榮都是她施捨給她的,連皇兄都不敢和太後對抗,她有什麽底氣去和她爭論高下,除非,她連這條命都敢捨去,可是她明明沒有這樣的勇氣。


    這花花世間如此美好,她還很留戀。


    「好了,樂陽,你在朕這裏哭成這樣成何體統?」皇帝緩緩起身,走到她麵前,俯下身子伸出手,「你起來吧。」


    「皇兄……」她內心極度哀痛,抬起被淚蒙住的雙眼,淒迷的看著他,「就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皇帝嘆息一聲,冷酷的搖搖頭:「除非你死,否則不可能更改。」


    「嗚嗚……我不要……」她沒有伸手搭向他的手,而是曲起膝蓋,將頭埋進膝蓋裏繼續哭泣,由先前的痛哭變成低低嗚咽。


    看著她哭的顫動的髮簪,皇帝心頭盪起一絲絲複雜的情緒,有得意,也有微薄的憐憫,他蹲下身子,輕輕在她肩頭拍了拍,以示安慰。


    「皇兄……皇兄,為什麽,這都是為什麽……」她忽然抬起頭,猛地撲到了他的懷裏,就好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頭埋進他冰冷的懷裏嚶嚶哭泣,「我隻是想嫁給子越而已,貴為公主……竟然連得到幸福的自由都……沒有嗎?」


    「……」


    皇帝陰鷙的眼睛裏盪起一陣不明的光,不要說宋懿如是一個公主,就算他是個皇帝也不可能得到自由。


    這世上的人,又有誰能真的得到自由。


    他的手垂在那裏僵了僵,臉上流露出幾分悲傷,最後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她小時候哭泣,他曾這樣的哄著她一樣,不說話,隻是靜靜的拍著她的背。


    過了一會兒,就有太監小心翼翼的走進來迴稟,說清平侯府的洛櫻到了。


    皇帝放開了宋懿如,命她退了下去,當宋懿如梨花帶淚的走出禦書房迎麵就看到了洛櫻。


    這一次,她痛極攻心,沒有了過去見到洛櫻的劍拔弩張,甚至連看也懶得再多看她一眼,冷哼一聲,便離開了。


    開過年來,她就要去離國和親,什麽子越,什麽衛元極,她都得不到了。


    洛櫻看到她喪魂落魄的樣子,大約也猜到了她遭遇了什麽,想不到平日裏氣焰囂張的宋懿如,也有這樣狼狽落魄的時候。


    她轉過頭來,不再看她,平視前方,進入禦書房時,皇帝的臉色恢復如初,帶著慣有的陰沉,盤腿坐於禦案前。


    「臣女洛櫻參見皇上。」


    「起身吧!」皇上的聲音平靜無波,隻管把玩著手裏的玉扳指,緩緩道,「洛櫻,你膽子很大,竟敢毒害北涼金城公主?」


    洛櫻從他的聲音裏聽不出他有什麽情緒,隻有一種陰沉之感,從小到大,他都給人這樣的感覺,仿佛跟他待在一起,就連大晴天也變會陰天。


    她俯首跪在那裏,靜靜的抬起頭迴道:「皇上,臣女並不敢平白無故毒害金城公主,是金城公主她派人暗殺臣女在先。」


    「哦,此話怎講?」


    皇帝隻是聽尉遲蘭雪哭訴了洛櫻毒害金城公主之事,並未聽說過金城公主暗殺洛櫻之事。


    他一來疼愛尉遲蘭雪,二來聞人嘉魚畢竟是北涼公主,事情既然鬧到了他的麵前,他就不能不給北涼一個麵子,處理了此事。


    「上次皇上宣召臣女,在臣女迴府的路上突然遭遇殺手要置臣女於死地,臣女的人活捉了一個小太監,方知是金城公主派來的人,所以臣女便送了一份禮物給金城公主。」


    她將那日的事,選擇了能說的告訴了皇帝。


    她之所以如此淡定,不僅僅是因為聞人嘉魚刺殺在先,更因為她知道皇帝並不喜歡聞人嘉魚。


    年少時的皇帝並不得先帝寵愛,就連太後,他親生母親也是輕視他的,他不僅性子陰沉木訥,還懦弱無能,不管他是不是裝的,至少在表麵上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


    曾經,他被聞人嘉魚嘲笑過是個軟腳蝦,不管他會不會記在心裏,他都不會對聞人嘉魚有什麽好印象。


    「就這奇了……」皇帝若有所思的盯著她,抬手摸了摸如刀刻一般淩厲的下巴,冷漠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你和金城公主有何仇怨,她竟要置你於死地?」


    「臣女也不知究竟是哪裏得罪了她,她一直說臣女搶了她的星辰哥哥。」


    皇帝頓了一下,突然明白了過來,從小這個聞人嘉魚就喜歡圍著老七轉,哪怕見到一個小宮女兒和老七說話,她無事也要尋出別人的錯處,或打,或罵,總要出了心裏一口氣才算完。


    他怎麽倒忘了,上次老七跳入冰湖救下洛櫻的事,這件事一定讓聞人嘉魚知道了,依她的性子,的確會派刺客除掉洛櫻。


    怪不得,聞人嘉魚中了毒沒有來找他,卻借了蘭雪的口說了出來,原來是她下毒手刺殺別人在先。


    他心中隻覺得太可笑,老七都是病入膏肓的人了,也值得聞人嘉魚這樣,真是一個嫉妒成性又愚蠢透頂的女人。


    他沉默的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原來如此」,又道:「不管如何,她到底是北涼公主,你還是交出解藥吧,交出解藥,朕不會為難你。」


    再說,蘭雪也在他的麵前求過情,她隻是想幫聞人嘉魚拿到解藥而已,並不是真的想傷人。


    「皇上,請恕臣女不能從命。」


    「大膽!你敢違抗聖命!」皇帝怒拍禦案。


    「並非臣女要違抗聖命,而是此藥無解。」


    「……」


    「此藥就是癢癢粉,隻要金城公主不抓不撓,再忍上幾天,藥效一過,自然就好了。」


    皇帝的臉色稍霽,若真如洛櫻所說,那也不是什麽至毒之藥,如果聞人嘉魚癢得受不了,頂多把她綁起來幾天也就行了。


    論理,這個聞人嘉魚就合該受些教訓。


    正要開口說話,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驚慌失措的吵鬧聲:「皇上,不好了,尉遲姑娘落水了,貴妃娘娘都要急暈了。」


    皇帝一聽,這還了得,哪裏還有心情管聞人嘉魚的事,心慌意亂的拔腳便走。


    到了宸華宮,尉遲蘭雪剛剛被人打撈了上來,而聞人嘉魚嚇得變了臉色,縮在一旁渾身發抖,甚至連多看一眼尉遲蘭雪的勇氣都沒有。


    原來,在上午時分,尉遲蘭雪派人送信給她,讓她來宮裏一趟,說她的皇帝姐夫一定會命洛櫻將解藥交出來。


    聞人嘉魚一聽大驚失色,尉遲蘭雪來探望她時,她原也隻是想順勢讓尉遲蘭雪出麵,仗著蘭貴妃的威勢逼洛櫻交出解藥。


    誰曾想,這個尉遲蘭雪這麽愚蠢,自己要不到解藥便罷了,還將這件事鬧到了皇帝那裏。


    說到底,她現在在別人的地盤上,就算是她北涼公主,也不能派人刺殺侯府千金。


    如果真能鬧到皇帝那裏,她還用等到現在,她後悔不迭,情急之下,入宮找了尉遲蘭雪,不過略略責備了兩句,也沒說什麽重話。


    後來她尿急,真的隻是尿急,急得想走,結果尉遲蘭雪就哭著扯住她的衣袖,問她為什麽要生氣。


    她當時急得恨,再加上身上無處不騷癢,極度煩燥之下,不小心揮了一下胳膊,就把尉遲蘭雪揮進了錦鯉池。


    她本想跳下去救人的,可是這寒冬蠟月,她怎麽也不敢跳入這冰冷的池水中,況且,她是個旱鴨子,跳下去也白搭,還有勞煩別人來救她。


    這個皇宮當真是個晦氣之地,你也落水,她也落水的,真該將這裏的池子全都填上。


    「雪兒,雪兒,你怎麽樣了?」


    看到尉遲蘭雪一動不動,渾身濕透的躺在地上,連臉上的顏色都變了,嘴唇也泛了紫色,尉遲蘭嫣困難的蹲下身體,焦急的伸手在她臉上拍了拍,見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她驚聲大叫。


    「快,快傳禦醫!」


    「嫣兒……」皇帝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


    「皇上……」一看皇帝來,尉遲蘭嫣淚如雨下,如見到救星,「快,快救救雪兒。」


    皇帝跑過去伸手探了探尉遲蘭雪的鼻息,見她連唿吸都沒有,驚的麵色一變,喝道:「快,快救人!」


    宮人們忙亂一片,禦醫沒來,哪個敢輕易救人,況且尉遲蘭雪救上來時就沒氣了,誰去救,就是一個死字。


    一個個低著頭,畏畏縮縮的不敢上前。


    皇帝並非蠢人,看到這幫人畏縮的樣子,哪能不知道他們心裏的那點小九九,他頓時大怒,正要暴喝,就聽到一個清冷如水的聲音:「皇上,貴妃娘娘,不如讓臣女來試試。」


    二人轉眸一看,原來是洛櫻。


    當時,皇帝離開了,她一個人總不能待在禦書房,一時間也不知去哪兒,就跟著小順子一起過來了。


    這個丫頭雖然刁蠻了些,卻也隻是個孩子,她犯不著和她計較,更何況,她小時候還跟在她身後叫過她長清姐姐。


    最重要的是,那時候大哥喜歡尉遲蘭嫣,待她的妹妹也甚好,哪怕後來大哥和尉遲蘭嫣鬧翻了,見到尉遲蘭雪時也是待她和從前一樣。


    大哥沒迴來也就罷了,如今大哥迴來了,她害怕如果等大哥清醒過來,知道她見死不救,會怪她。


    她雖不是太醫,但過去跟葉淩風學了一些急救之術,當時,她遠赴離國征戰,葉淩風跟著她做過一段時間的軍醫。


    「你?」皇帝懷疑的盯著她。


    「雪兒,雪兒……」耳朵邊又傳來尉遲蘭嫣悲傷的痛哭聲,「她死了,皇上,她死了,嗚嗚……」


    皇帝心煩意亂,道了一聲:「好。」


    洛櫻走過去,和皇帝一樣,先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沒了生息,不敢再耽擱半分,命圍在一起的宮人一起退下,然後將尉遲蘭雪平躺放好,迅速的解開她的衣領和腰帶。


    她跪在她身體一側,手放在尉遲蘭雪的額頭上向下按,另一隻手托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動作嫻熟的將她堵在她口鼻裏的異物清理幹淨。


    深深吸了一大口氣,一手捏住了尉遲蘭雪的鼻子,就在她嘴要對上尉遲蘭雪的嘴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救人方法,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幸虧洛櫻是個女子,若她是個男子,人人都會以為她是不是趁人之危要占一個小姑娘的便宜。


    聞人嘉魚眼中閃過一絲帶著妒意的駭色,既希望洛櫻救活尉遲蘭雪,又希望她救不活。


    救不活,宮裏的太監宮女都看到了尉遲蘭雪是被她揮落水中的,她怎麽也難逃幹係,皇帝這樣珍愛蘭貴妃,說不定就把她弄死了。


    救活了,就讓洛櫻這個賤人得了臉了,皇帝更不可能為她說話了。


    她心裏矛盾之極,焦慮之極,再加上渾身癢的難受,恨不能立刻趁亂逃走算了。


    皇帝也呆怔了,就在她的唇要觸上尉遲蘭雪的唇時,他忍不住冷聲一喝:「大膽洛櫻,你要對蘭雪做什麽?」


    「皇上,臣女隻是想救人,不過臣女並不敢保證能不能救活。」她抬起了頭,目色無懼的看著他。


    皇帝想了想,點了點頭,洛櫻重新吸了一口氣,將氣吹入了尉遲蘭雪的嘴裏,同時,她的眼睛緊張的看向尉遲蘭雪的胸廓,看看是否有明顯的擴張,看完,隨即放開了捏住尉遲蘭雪鼻孔的手,稍傾,又重新深了一口氣,將氣吹進了尉遲蘭雪的嘴裏。


    這般之後,尉遲蘭雪還是沒有動靜,尉遲蘭嫣急得幾乎要昏厥過去,洛櫻極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將自己的右手掌向下,扣在左手手背上,雙手十指交叉,左手手掌根部放於尉遲蘭雪的胸口處,向下連續按壓。


    反覆幾次之後,忽然尉遲蘭雪「咳」了一聲,吐出一口水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尉遲蘭雪吐完水,清醒過來,定眼一看,誰也沒看見,就看見皇帝正俯身看著她,她一下子撲到皇帝懷裏,「哇」的一聲痛哭起來:「皇帝姐夫,皇帝姐夫,雪兒好害怕,嗚嗚……雪兒好害怕。」


    皇帝隻當她是個孩子,何況本來就因為她生的像尉遲蘭嫣對她很是寵愛,聽她哭成這般,連忙抱住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好了,蘭雪,沒事了,沒事了。」


    「皇上,快,快將雪兒送迴寢殿。」見尉遲蘭雪如此粘著皇上,尉遲蘭嫣剛剛鬆緩的臉色掠過一絲悵然,隨即看向洛櫻,眼睛裏又掠過一瞬間未名的慚愧之色,「洛櫻姑娘,謝謝你救了雪兒性命。」


    「貴妃娘娘客氣了,這是臣女應該做的。」


    「嗚嗚……好冷,雪兒好冷,姐姐……」


    聽到自個親姐姐的聲音,尉遲蘭雪終於發現了她的存在,哭的看向她,身體卻緊緊依靠在皇帝的懷裏。


    「蘭雪妹妹,你沒事就好了。」聞人嘉魚終於反應了過來。


    「……」尉遲蘭雪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同她說話,而是對著皇帝道,「姐夫,迴去,我要迴去。」


    「好,朕馬上帶你迴寢殿。」


    抱著尉遲蘭雪起身時,皇帝抬眸看了一眼洛櫻,目光中滿帶著疑惑的審視,洛櫻無視於他的眸光,待他抱著尉遲蘭雪離開之後,就有宮人熱情的將她引到西側殿暖閣去換衣服。


    聞人嘉魚呆呆的站在那裏,盯著洛櫻離開的背影,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氣的咬碎了銀牙。


    待洛櫻換好衣服之後,皇帝就近在宸華宮又見了她,禦醫來過了,說尉遲蘭雪得救及時,沒事了,他的一顆心也落了下來。


    此刻,他對洛櫻充滿了好奇,一個鄉下女子竟有這般膽量和魄力,他高坐在那裏,已換了一身家常衣服,覷著眼睛打量著她,打量了一會兒,沒有直接問她話,而是轉身看了一眼服侍在側的大太監,說了一聲:「賜坐。」


    大太監趕緊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洛櫻麵前,待洛櫻坐定,皇上方才問道:「你會醫術?」


    聲音依舊陰幽幽的,像是深山坑洞裏冰冷的水。


    洛櫻搖搖頭:「迴稟皇上,臣女不通醫術。」


    皇上眉心一蹙,奇道:「那你這救人的法子是如何學來得?朕從未見過。」


    「臣女在鄉下時遇到過一個遊方郎中,是他教給臣女的。」


    不得已,她又再度搬出這個所謂的遊方郎中。


    「哦?這天下還有這樣的奇醫,不入宮來當真可惜。」


    當時,他親自探過蘭雪的鼻息,當真沒了唿吸,就算是太醫能及時趕來,也未必能這麽利落的救活蘭雪,他又問道,「可是你上次跟太後說的那個遊方郎中。」


    上次宋星辰跳入冰湖救下洛櫻的事,在宮裏鬧到沸沸揚揚,後來洛櫻為宋星辰推宮換血,才暫時救了宋星辰一命。


    「正是。」洛櫻點點頭。


    「可知道他姓甚名誰,朕是愛才之人,有意招他入宮。」


    洛櫻甚為惋惜道:「臣女不知。」


    「……」皇帝臉上微露失望,不過,也不是太在意,他意味深長的看著洛櫻,陰沉沉的眼睛裏跳動著未知的神色,又問道,「難道你就不怕救不活蘭雪,朕會砍了你的腦袋?」


    「不怕。」


    洛櫻神情淡然,其實她的心裏並不淡然,現在細細想來,她還是覺得有點後怕。


    她到底還是姬長清,哪怕自以為自己變得涼薄而冷血,在遇到緊急情況時,她的骨裏子還是會有一絲不忍。


    她剛剛救尉遲蘭雪並不完全是因為大哥,還因為她心裏僅存的那點不忍。


    不管她和尉遲蘭雪有著怎樣的矛盾,她終究是個孩子,她無法做到見死不救。


    而這份微薄的不忍,很有可能會將她置於險地,如果她沒有救活尉遲蘭雪,的確有可能惹得皇帝大怒。


    哪怕,她手上有宋星辰送給她的金牌令,可以在關鍵時刻救她一命,如果能不用當然是不用最好。


    她不得不承認,她剛才的確冒失了。


    可是,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想還是會選擇救尉遲蘭雪。


    「哦,你為何不怕?」


    皇上注視著她,臉上露出一絲意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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