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


    沈氏臉色驟然大變,手裏剝了一半的蜜桔掉落在桌上,又沿著桌子滾落到地上,臉色一點點變得雪白,就連艷麗的唇也失了顏色。


    「姑姑……」沈無憂終於忍不住,帶著哭腔喚了她一聲,一把握住她的手,「我是無憂啊,你還記得我嗎?」


    「不……不……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姑姑……」


    沈氏手足無措,內心羞愧的幾乎想死,她慌張的抽出手,想要逃跑,卻又被沈無憂死死握住了。


    「不僅我來了,大哥也來了……」說著,沈無憂對著門外喚了一聲,「大哥,你還不進來麽?」


    「……」


    沈氏驚愕的朝外看去,視線的終點就看見一個一身墨藍如青山遠黛的男人走了過來,走過來時,他順手解開了臉上的麵具,露出一張五官柔和,俊朗不凡的臉,年紀大約二十有餘。


    生的與她的大嫂像是一個模子時刻出來的。


    「姑姑,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無痕啊!」


    姑姑離家時,他還隻有五歲大,對她的記憶是模糊的,卻依舊記得,她拉著自己的小手帶自己去花園裏捉蛐蛐玩。


    沈氏嘴唇劇烈的顫抖著,「不,你們認錯人了,認錯了,我不認得你們是誰。」


    她更加想要逃走,因為她實在無顏以對。


    沈家的臉都被她一個人丟盡了。


    「不,我沒有認錯,你就是我的大姑姑沈毓淳。」


    沈無痕邁著大步走過來。


    「不是,不是……」


    沈氏悽惶惶的一步步後退。


    「姑姑,你知道嗎,這些年祖父雖然嘴上不說,可是暗地裏卻派了人來長陵看你,見你過的好,也就心安了。」沈無憂生怕她真的逃走了,走上前,捉住她的手,更加緊的握住,紅著眼睛道,「我和大哥這一次來就是奉了祖父之命,要帶你迴去的。」


    沈毓淳再也控製不住淚如雨下,她一直以為父親恨透了她,再也不想見到她這個不孝女了,沒想到這些多年父親還記掛著她,在她落難的時候,還想著讓侄兒侄女來接她迴家。


    可是,她怎麽還能有臉迴去,她迴去隻會讓沈家蒙羞,哪怕現在讓她死,她也絕不能迴沈家。


    這麽多年,她到底做了什麽呀?


    她對沈家到底做了什麽呀?


    她還是人嗎,為了一個無恥之徒洛熙平,氣死了自己的母親,害得父親抑憤多年,如今她又淪為娼妓,給沈府的門楣抹上了最大的汙點。


    她就是沈家的恥辱,她寧願在外麵自生自滅,也不要讓父親知道這個恥辱的存在。


    更何況,她身陷南柯島,想要帶走她,絕非易事,她不能在毀了自己之後,還害了大哥的一雙兒女。


    「姑姑,不管花多大代價,我們一定會帶你迴家,你放心。」


    見沈氏驚惶成這樣,沈無痕心裏隻覺得酸痛,如果讓祖父知道姑娘淪落成這樣,不知他會有多麽的傷心。


    「不,我不迴去,我絕不迴去!」沈氏愴惶的眼睛裏冒出堅定的光,「我生是逍遙坊的人,死是逍遙坊的鬼。」


    「姑姑,為什麽?」沈無憂失望看著她,「難道你願意在歡笑場中任人肆意作樂,也不願意跟我們迴家?」


    「那個家……我恨透了……」沈氏忍住心中的萬般疼痛和不舍,作出一副絕決的表情,恨恨的咬牙道,「我永遠都不想再迴去了,你們迴去告訴沈長林,在他跟我斷絕父女關係的時候,我沈毓淳就再也沒父親,再也沒有家了。」


    沈無憂渾身一顫,露出深深的失望,手緩緩的鬆了下來。


    沈無痕不甘道:「姑姑,若你有什麽苦衷,可以跟我們說,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沈氏的聲音變得堅硬如冰,一甩袖冷哼道:「收起你們那副假惺惺的嘴臉吧,難道你們敢說一丁點也不嫌棄我是個娼妓?」


    沈無痕:「……」


    若說沒有一丁點那是假的,他內心的憤怒就代表了一切,可是更多的是心痛,但凡女人,有誰願意淪落風塵,他相信若不是姑姑被逼到絕境,是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所以,他是真心想要帶她脫離苦海,哪怕她不肯迴沈家,將她安置在別處安穩過日子也可以。


    沈無憂亦是無以對言。


    沈氏冷笑道:「看,你們都說不出來話了,可見你們來接我不過是怕我侮辱了沈家的門楣,其實,不用麻煩的,從我離開沈家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不再是沈家人,所以不會再侮辱你們清高的門風。」


    「……」


    「還有,我在這裏過得很快活,所有男人都視為我高高在上的女神,我特別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我迴沈家做什麽,難道想讓我過清心寡欲的無聊日子,不,歷過如此繁華,那樣的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我喜歡這裏,一天都不想離開。」


    「姑姑……」


    沈無憂失望到了極點,她們千裏迢迢趕來,幾次遇險,好不容易找到姑姑,她卻如此的絕決。


    「不要叫我姑姑,我說過了,我沈毓淳再也不是沈家人,所以我沒有你們這樣的侄子侄女!」


    心裏明明痛悔的撕心裂肺,卻依然要裝作冷酷無情的樣子,否則,她不知道要如何讓他們離開。


    她根本不配沈家的任何一個人來尋她。


    「好了,我累了,二位若執意要留下,我也不敢有什麽意見,畢竟你們花了真金白銀,若想立刻離開,自然更好,我再也不想見到沈家的任何一個人,也請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揮袖間,她冰冷著臉色,朝著裏屋走去,隻留下沈無痕和沈無憂失落的站在那裏。


    沒有人能看到,當她走到了裏屋,整個人已經被痛悔所吞噬,隻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沒有力氣再支撐住,背倚著牆麵緩緩的癱軟下來,連淚都不敢流出來。


    隻到沈無痕和沈無憂悲傷而失望的離開,眼中的淚才敢洶湧的流出來,她雙手抱膝,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著。


    一開始她哭的撕心裂肺,漸漸的,她哭泣的聲音小了,隻是嗚嗚咽咽的抽泣,到最後,眼淚哭幹了,紅腫的雙眼變得空洞無神,她慢慢的爬了起來,麵無表情的吩咐服侍她的小丫頭打來了一盆冰涼浸滑的洗臉水。


    當這股冰涼激在她的臉上,直衝入她的腦子時,她的神思才清明些,越是清明,越是疼痛,疼痛到最後依舊是麻木。


    洗過臉,她坐到妝檯對鏡理妝,看到鏡子裏尤帶著淚痕的臉,依舊美麗,可是她的心卻已經腐朽了。


    迴不去了,她沈毓淳再也迴不去了。


    明天是灰暗的,她以後的人生也是灰暗的,隻直她死的那一天,這種灰暗的色調都不會再有任何改變。


    這原是上天給她的懲罰,她隻能受著。


    ……


    洛櫻和衛元極並沒有立即離開,畢竟沈無憂兄妹二人是外鄉人,又來到南柯島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想要帶走逍遙坊的頭牌,若無法出一個令坊主滿意的天價,恐會惹上麻煩。


    結果,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這兩人花了整整五千兩,僅僅隻是見了沈氏一麵,二人悒悒不樂的帶著隨行侍從離開了南柯島。


    他們離開之後,洛櫻和衛元極也隨之離開了,逍遙坊依舊繁華而熱鬧,新來的小倌引起了新一輪爭先恐後的競價。


    第二天一早,沈無憂兄妹二人便帶著沈無雙上門來辭行,沈無雙捨不得離開,非要拉著洛櫻叫上衛元極陪他一起逛遍長陵城。


    因為沈無憂兄妹二人離開之前還有事要辦,最後將沈無雙暫且交給了洛櫻和衛元極,沈無雙歡喜不已,對於他來說,就是來玩的,至於那個活在別人嘴裏的大姑娘,他是沒什麽感情的。


    人沒成功的帶迴來,他隻是有一些小小的失望,不影響他玩樂的心情。


    小孩子精力無限,逛的洛櫻和衛元極都累了,沈無雙還是興致勃勃,不一會兒就買了大包小包一大堆,又說這個是送給爺爺的,這個是送給爹爹的,這個是送給娘親的……


    反正,能想到的都買了禮物。


    忽然,看到一個捏泥人的小攤,隻見捏泥人的手指飛快捏弄,就像變戲法似的,不一會兒手裏的泥,就變成了憨態可掬,栩栩如生的小老虎。


    沈無雙看得得趣,奶聲奶氣的問道:「老爺爺,你這麽厲害,可以把我們三個人都捏出來麽?」


    捏泥人低頭一看,就看見一個仙童似的小男孩,又抬頭看了看洛櫻和衛元極,十分和氣的眯眼笑道:「當然能嘍,隻是那位公子臉上戴著麵具,怕是……」


    話還沒完,就聽到一個帶著童音的嬌喝聲:「喂,捏泥人的,馬上給我捏個小像!」


    三人轉頭去看,就看到一個年約六七歲,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仰著鼻子走了過來,隻見這小姑娘打扮的十分華貴,身著粉色錦緞皮襖,頸子上圍著一圈白貂雲肩,雲肩上鑲著一圈明珠,顆顆明珠有小指頭那般大,映射著陽光,熠熠生輝,奪目異常。


    捏泥人的笑指著沈無雙道:「小姑娘,是這位小公子先來的,待小的幫這位小公子先……」


    不等人把話說完,那小姑娘倒豎柳眉,厲聲打斷:「憑他是誰,你都必須先給我捏!不然我砸了你的攤子!」


    捏泥人的見這小姑娘穿著不凡,又如此囂張,最重要的是,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壯漢,心下有些抖豁,有些為難看的看向沈無雙:「這位小公子……」


    沈無雙也來了氣,揚眉道:「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我偏不讓!」


    捏泥人的更加為難了,恨不能生出四隻手來,隻能躬身陪笑,求助的看向洛櫻和衛元極,誰知洛櫻還沒開口說話,衛元極就怒了。


    也不管對方隻是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惡狠狠道:「誰敢跟我們家無雙搶,真他娘的活的不耐煩了!」說著,冷喝一聲,「喂,捏泥人的,你看著爺爺幹什麽,馬上給我家無雙捏個小像出來!」


    捏泥人的嚇得渾身一驚,心裏暗叫:娘唉,他這是倒了什麽黴哦,兩夥人看上去都很不好惹。


    「不行!我先!」小姑娘氣憤的小腰一叉,指著衛元極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擋本公主的道!給本公主滾到一邊去!否則本公主打掉你的牙!」


    洛櫻本來還想勸衛元極不要跟一個毛孩子計較,見這小丫頭竟然口出惡言,皺皺眉,深以為這小丫頭該被狠狠教訓一頓。


    隻是她自稱本公主,皇宮裏並沒有這麽一位公主,度其打扮也不像是成國人,應該是別國的公主。


    衛元極見她如此無禮,正待大怒,卻聽沈無雙掏掏耳朵道:「你說你是個公主?」


    那小姑娘立刻像隻驕傲的小孔雀,將頭一仰,鼻子都要對上了天,說話時一團白白的熱氣噴了出來:「怎麽,怕了吧?」


    沈無雙失望的嗐了一口氣,嘀咕道:「原來公主就長這樣啊?」


    那小姑娘眼一楞:「這樣是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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