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庭尹一直不能明白,哪怕他的母親對父親再深情,也不能不顧及腹中之子的性命選擇殉情,他想,或許在母親心裏,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並不重要。


    但不管如何,至少母親對父親是深情的。


    可是,在他八歲的那一年,因為淘氣,他躲進了洛熙平的書房要讓合府的人都找不到他,卻聽到這樣一段對話。


    「老爺,如今大小姐和姬長清並稱長陵雙姝,足可見老爺你教導有方啊,能教出大小姐這樣優秀的女兒。」


    「這也是嬋兒她天姿聰穎,跟我這個做叔叔的無關。」


    「老爺天縱英才,才能有大小姐這樣的女兒。」


    「……唉,可惜啊,為了維護彼此的顏麵,這麽多年我都不能認她。」洛熙平惋惜一嘆,「每每看到嬋兒時,總想聽她喚我一聲父親,隻是又深覺對不起大哥……」


    「老爺不必嗟嘆,這世間就沒有什麽兩全其美的事,雖然不能相認,卻勝似父女了。」


    「……」


    當時,他直感覺有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他的頭頂。


    怎麽可能?大姐姐怎麽可能是二叔的女兒。


    他的母親,對父親那樣深情的母親怎麽可能會和二叔有染,生下了大姐姐。


    他無法承受這樣的真實,更無法向他人言說,隻能一直深埋於心底,任它生根發芽,長出帶毒的藤蔓。


    「洛……庭……尹,你……」


    心中隱藏多年的醜事被洛嬋拆穿也就罷了,洛嬋原也是他的女兒,可是就這樣,毫無徵兆的突然被洛庭尹當麵揭穿,洛熙平的羞憤不比洛庭尹少多少,他漲紅著臉,氣的再度說不出話。


    「七少爺,這話可不能胡說啊,你大姐姐當是你父親的女兒了。」


    德順聽了,臉色一白,慌忙解釋。


    「大姐姐根本就是你洛熙平的女兒,不是我父親的女兒!」


    洛庭尹將胸腔裏憋著的一口氣,發泄了出來,說話時,是暴怒的狂吼。


    「咚——」


    屋門口,傳來一陣木頭掉落地麵的聲音。


    老太太仿若晴天霹靂,驚的幾乎不能站立,手裏的拐杖掉落在地,蓮枝和吉祥驚唿一聲,趕緊上前扶住,洛櫻則靜靜立在蓮枝身側,眼中閃過一絲微痛。


    原來,庭尹他早就知道了。


    她早在洛庭尹之前就迴來了,隻是她一直在等洛庭尹迴來,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也未見他來,卻等來了老太太院子裏的吉祥,說老太太傳她有急事。


    她一去福祥閣,就看到老太太氣黃了臉色坐在那裏,原來宋懿如在晚飯前派人封了一樣東西送過來,送來的東西卻是破鞋一隻。


    老太太怒氣沖沖的正要問她什麽,就聽到有人急急來報,說幾日未歸府的七少爺滿臉怒氣的迴來了,直衝寧心園而去。


    於是,很快,她就和老太太趕到了寧心園。


    還沒進屋,就聽到了洛庭尹的暴喝聲,洛櫻看老太太的反應,方知她根本不知道洛嬋真正的身世。


    「尹……尹兒,你……你說什麽?」


    老太太無法接受的瞪大了眼睛,隻感覺天地旋轉,眼前發黑。


    洛庭尹一聽到老太太的聲音,方知自己剛才失言了,他急忙忙的迎了出來。


    「沒……我沒……說什麽……」


    「退下,你們都退下!」


    老太太在震驚的瞬間抽迴理智,她憤怒的抽開手,大喝一聲。


    「老太太……」


    蓮枝和吉祥怕老太太一離開她們的攙扶,會站立不住。


    「退下!」老太太沉聲一喝,又衝著洛庭尹道,「尹兒,你過來扶著我。」


    洛庭尹自知犯了錯,垂著頭,心虛的跑過去扶住了老太太。


    洛櫻見老太太連蓮枝都一併趕走了,可見此事對她的衝擊力很大,她自然也不好再留下,帶著裳兒和竹娟先行離開了。


    「尹兒……你剛剛說你大姐姐……」


    老太太臉色灰敗的看著洛庭尹,洛庭尹能深深的感覺到她握住他的手在顫抖,劇烈的顫抖。


    「沒……沒有,老……老太太你……聽錯……」


    洛庭尹心虛不已,恨不能抽自己一個大耳光,他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不……尹兒,你老實告訴我……」老太太氣喘的更加厲害,「你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


    躺在床上的洛熙平見老太太如此問洛庭尹,早已羞紅了一張老臉,慚愧的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了,德順則垂著頭站在那裏,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我……我……」


    洛庭尹自責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說!是不是真的?」


    老太太的臉色忽然變得猙獰而瘋狂,說話時,差點咬斷了牙齒。


    洛庭尹從來也沒見到老太太如此悲痛的樣子,嚇得像個犯錯的孩子,手足無措,惶惶的望著她,搖了搖頭:「不……不是……真的……是孫兒胡……胡說的……」


    「對,洛……洛嬋……就是我的女……兒!是我和蘇悅君的……女兒!」


    這一句話,幾乎是耗盡了洛熙平所有的力氣喊出來的,喊出來時,淚水也跟著決堤而出。


    多年的偏愛讓洛熙平嚐盡了說不出的苦楚,每每他隻敢在深夜裏躲在被子裏哭泣,他實在不能理解,同為兒子,為什麽母親要那樣偏愛大哥。


    小時候,他們的日子過的並不好,雖有姨母接濟,卻依舊過的捉襟見肘,但凡有一點好吃的,有一件新衣服,母親總是會先緊著大哥,而他和三弟通常隻能眼巴巴的望著。


    他記得,有一次大哥遠行,母親日也盼,夜也盼,終於得到消息說大哥第二天一早就到家,母親高興的連夜蒸起了肉包子。


    他和三弟聞到那肉包子的香味實在饞的很,母親卻說肉精貴,白麵也精貴,硬是不給他們吃一個。


    到了後半夜,他實在饞的受不了,偷偷爬起來,吃了兩個肉包,結果被母親發現了,挨了好一頓毒打。


    他更記得,那一年家裏走水,母親幾乎想也不想,先抱著大哥沖了出去,而他和三弟害怕而無助的被困在火中,痛哭著喊母親。


    若不是好心的鄰居相救,他和三弟早就燒死在火海裏。


    在他十一歲的那一年,他飯量暴增,為了少一個人吃飯,他被送到了平城元家當了馬夫,而大哥和三弟得以留在了母親的身邊。


    盡管母親如此偏心,可他還是做好一個兒子該做的事,他從不敢忤逆她,一心孝順她,還為她爭來光宗耀祖的侯爺之位,讓她的後半輩子過的榮華富貴。


    結果呢,結果在他得了重病,最需要母親的時候,她卻避著自己。


    他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不在乎,不可能不怨恨。


    所以,他要爭,他要搶,在他有能力的時候,他要搶奪大哥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


    大哥的確是為救他而死,可是這種救不是大哥主動的,而是被他拉過來擋刀的!


    「你……你……」


    隻瞬間,老太太被擊的潰不成軍。


    怎麽會,怎麽能?


    她的侄女兒蘇悅君是那樣一個溫柔知禮的大家閨秀,她怎麽可能與二郎有私情,還生了嬋兒?


    一定是二郎,一定是他強逼所致!


    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匪賊的兒子就是匪賊的兒子,不!他比那匪賊還要可惡可恨,連自己的親嫂子都不放過。


    她的傑兒是她和文哥的孩子啊,在她發現自己又懷了身孕,走投無下之下準備去投靠那匪賊時,她去了文哥的墓前,發下毒誓,一定會替他報仇血恨,替他將傑兒好好養大成人。


    哪怕她迫不得已委身於那匪賊,生下兩個孩子,傑兒始終在她心裏最重要。


    她視他如命,可是最後卻沒有護住他的性命,傑兒死了,為救他同母異父的兄弟而死,而他的兄弟卻在他背後狠狠插了一刀,這一刀,足以讓她的傑兒蒙羞一生。


    文哥,傑兒,他日待我死後入了黃泉,如何有臉再去見你們啊!


    她疼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耳朵邊轟轟的,眼睛前黑黑的,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


    「嗬嗬……」


    她的喉嚨裏突然發出古怪的聲音,然後就翻了眼睛,抽搐了兩下,往後一倒,再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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