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滾燙的液體濕了眼眶,滴落下來,宋星辰的視線隨之越來越模糊,伸手撫上她同樣淚眼婆娑的臉,聲音哽塞。


    「清兒,是你嗎?」


    「是我。」


    「清兒,真的是你嗎?」


    「真的是我。」


    「清兒,真的……真的……是你嗎?」


    「真的真的是我。」


    「清兒,真的真的真的是你嗎?」


    「真的,真的,真的是我。」


    他終於深深的鬆了一口氣,又不放心的喚了一聲:「清兒,你……咬我一下,要狠狠的咬。」


    「星辰?」


    她以為,這一生,隻要她不說,沒有人可以看穿她的身份。


    沒想到,她成了洛櫻短短不過一月,宋星辰就認出了她。


    相認之後,她發現自己的心境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也說不清這種變化,隻覺得她像茫茫大海裏獨自飄零的一葉孤舟,終於找到了可以著陸的岸。


    「快點呀,咬我一下,我看疼不疼。」


    他固執已見的將手放到了她的唇邊。


    他的手很白,很瘦,青筋暴疊。


    洛櫻看著這樣的手,實在咬不下去。


    「清兒,有你在,我才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可是我做了無數次你迴來的夢,這一次,你總要證明我不是在做夢吧?」


    「好了,好了,真是服了你了。」


    她知道他的性子,一旦他想要做什麽事,非得纏著你粘著你不放鬆,她若不答應,還不知道他要癡纏到什麽時候。


    張口開,啊嗚一口咬上了他的手側,留出兩排月牙型的牙齒印。


    「好痛,原來我真不是在做夢。」他吹了吹手上的傷口,滿足的嘻嘻一笑。


    「這下你一定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淚水未幹,還在眼眶裏打轉,她哽咽一聲,凝重道,「哪怕遇到危險的人是我,也不準你不顧自己的性命,你若下次再敢這樣,我就再也不會理你了。」


    「好。」


    隻是一個字,他的心卻在不可控的顫抖,能再次找到她,他恨不能用一生去守護她,隻是,不能夠了。


    「清兒,不哭了,你哭起來的樣子和從前一樣,真的好……」他停頓在那裏。


    在他心中,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她永遠都是最美。


    她吸吸鼻子,對上他發怔的眼睛,追問道:「真的好什麽?」


    「好……」他扯扯嘴角,違心笑道,「好難看。」


    「切,難看就難看,你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是啊。」他落寞的垂下眼瞼,忽爾一笑,「你瞧瞧,我們兩個人走出去,說是祖孫恐怕都有人相信。」


    「對不起,星辰,我不該這樣說你。」


    看到宋星辰白髮蒼蒼的樣子,她意識到了自己失言,可是從前她在他麵前從來都是毫無顧忌,想說什麽就是什麽的,現在他變成這樣,她還和從前一樣口無遮攔,卻忽視他敏感而脆弱的內心。


    「不,清兒,你永遠都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他握住了她的手,眼角帶著和煦的微笑,「在我麵前,你和從前一樣就行。」


    「我……還能和從前一樣嗎?」她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不,我再也迴不到從前了。」


    「清兒……一切總會過去的。」


    「可是現在才剛剛開始。」


    「清兒……你……」


    他怔了怔,眼神逐漸變得深邃,於深邃之中還夾雜著一絲淒楚的無奈。


    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


    她姬氏一族,慘遭滅門。


    她曾經率領的姬家軍,在虎頭灣慘遭屠戮,魂魄無所歸依。


    她的心裏怎麽能不恨,怎能不想著要復仇。


    或許從她遇到小十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設局了。


    所以,她才會說,現在才剛剛開始。


    「你……是想阻止我嗎?」


    從他的眼睛裏,她看到了無奈和猶豫,畢竟她想要報仇的對象還有他的皇兄,他的生生母親。


    「不,清兒,這一世,你想要做什麽便去做,我不會成為你的礙腳石,隻是……」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繃緊了臉色嚴肅道,「隻是,你一定要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好好活著,一直活到一百歲。」


    洛櫻笑道:「一百歲,那我還不成老妖婆了。」


    他低低一笑,鬆開手,在她鼻尖上點了一下:「即使你成為老妖婆,也是這個世上最美是可愛的老妖婆。」


    「好,我活到一百歲,你也要活到一百歲。」


    「那你陪我。」


    「好呀,我陪你。」


    「清兒,你不要急著承諾我,我說的陪……」他衝著她挑挑眉,眼睛裏浮出促狹的笑意,「你懂得。」


    洛櫻愣了一下,立刻抽開了手:「人家跟你說正經話,你卻這麽的不正經。」


    他不以為然的聳聳肩,然後定定的望著她,語氣無比凝重道:「清兒,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正經過,我這一生都在盼著能和你白頭到老。」


    洛櫻微微一震,眼中閃過一絲茫然,看著他時,像隔了千山萬水般的迷茫,愣了一會兒之後,她糾正道:「你才多大,人生還很漫長,就敢輕易的說出一生。」


    「無論人生長短,有你,才能快活,清兒,你答應我,倘若我不死,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哪怕,他知道她不愛他,哪怕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是強弩之末,他還是無法控製的想要得到她的心。


    「……」


    她又震了一下,她對他並無男女之情,有的隻是從小到大積累下的深厚親情,就如她和三師兄,小十一樣的感情。


    她想拒絕,可是看到他那一雙充滿希冀的眼神,她又無法狠得下心拒絕他,因為她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即使她暫時挽救了他的性命,也不能保他長久。


    信念,對於一個身染重病的人來說是一種重要的支撐。


    倘若,連活著的信念都沒有了,那人也會很快的沒有了。


    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她終於輕輕的點點頭。


    「嗯。」


    「清兒,你答應了,你終於肯答應我了?」


    他的臉上掀起一陣狂喜,因疲憊而布血的眼睛看著她時,熠熠生輝,他高興的握住她的肩膀,想要確認他是不是聽錯了。


    「嗯。」她又點了點頭,「隻是你要保證,你的手上沒有沾染我姬家人的血。」


    「清兒,沒有……我沒有……」


    他高興的將她擁入懷中,一隻手輕輕插入她的發間,一隻手輕樓住她的腰,激動的像個孩子似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第一次與她相見時,她還是繈褓中的嬰兒,而他,隻有兩歲。


    兩歲的記憶是模糊不清的,後來他長大了些,最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頭不停的叫她清兒,清兒,你等等我。


    就這樣,他像扭股糖似的,隻要看到她,就死死纏著她,哪怕她煩,哪怕她罵,他都不想鬆開。


    可是纏的越緊,越想讓人逃離。


    就如手裏握的沙子一樣,你越是握的緊,越是握不住。


    隻可惜,當初他年少無知,不懂這樣的道理。


    他以為他可以纏她一輩子,哪怕明知後來的她喜歡上了沈遙,他也沒有覺得自己會真的失去她,直到她嫁人的那一天,他才深切的感受到,他終究是失去了她,真真實實的失去她了。


    二十三年的等待,在今日終於有了一個結果。


    盡管這個結果還包含著太多不確定的意外,可是他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


    「……」


    洛櫻不知道要說什麽,她的頭雖然深深依靠在他的胸膛,真切感受到他的溫暖,可她還是不習慣和他這樣的親昵,雙手一直僵在那裏無處安放。


    不過,她能看到他如此開心,就像枯木逢春,重新綻放出生機一般,她由心的覺得高興。


    眼淚,洶湧而出,打濕了他的衣衫,打濕了他垂在胸前的白髮。


    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痛快的哭。


    ……


    夜,無盡的黑。


    細碎的白雪,霰霧般的四處飄飛。


    屋外,有個人像被冰雪凝結了一般,變成了一個雪人,站在那裏,動也不動,唯有一雙痛楚陰沉,閃著森森幽光的眼睛,在蒼茫黑夜中昭顯著他還是一個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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