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歐宇辰的臉孔,出現在頭頂,似笑非笑地凝視著他。


    洛梓洋瞪大了眼睛,心裏充滿疑惑,他不是剛剛摔死了嗎?


    難道自己也死了,看見的是歐宇辰的鬼魂?


    歐宇辰讀懂了他的意思,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笑微微說:“收到假托謝雨欣名義送來的鱔魚。


    我和夙夜,也僅僅是懷疑而已,有可能是家裏的某個人幹的。


    隨後,刹車被破壞,就徹底證實了我們的揣測——隻能是家裏人幹的。


    假如是外來者侵入,不會一點動靜都沒有,更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來。


    狗肉和鱔魚、被破壞的刹車,這兩次‘意外’,都是針對我的。


    由此,我們判斷出,對方想要謀殺的人是我。


    昨天早晨,如果邵壬沒有剛巧打電話來,要夙夜出去,而我又那麽巧的,讓他搭便車,他根本不會受傷。


    既然如此,他留在醫院,而我獨自在家的時候,對兇手來說,就是千載難逢的下手良機。”


    洛梓洋的眼睛張得更大了。


    歐宇辰點了點頭,“沒錯,這是給你設下的陷阱,一個局中局。


    夙夜列出了所有你可能製造出的‘意外’,所有可能試圖殺死我的方法。


    我覺得,這個滾樓梯是最有發揮餘地的。”


    他直視著洛梓洋的眼睛,有點得意地勾起唇角,“是的,夙夜猜到了。


    他說兇手一定會在樓梯上做手腳,譬如撒些珠子什麽的,讓下樓的人滑倒。


    夙夜不在,樓上就隻有我一個人住。


    往樓下走的,當然也隻有我一個人,不必擔心會誤傷到誰。


    既然我知道樓梯被做了手腳,怎麽可能還會冒險經過它?


    所以接到那個意料之中的、誘騙我下樓的電話以後,我不是經過室內樓梯,而是從室外的樓梯,下了樓。


    然後,從正門返迴來,利用沙發製造出重物摔倒的聲音,再利用番茄汁製造出我腦部受傷很重的假象。


    結果,你真的相信了。”


    洛梓洋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就應該在歐宇辰裝死的時候,直接給他腦袋上砸個窟窿,這家夥是影帝嗎?


    演得也太逼真了,連番茄汁都弄出來了。


    室內光線昏暗,他也沒細看,居然就讓他鑽了空子。


    “你應該知道,有些錯誤是絕對不能犯的。一步錯,滿盤皆落索。”歐宇辰似笑非笑,“我認為,這個遊戲很有趣,實在不甘心它就這樣落下帷幕,所以又幫你添加了兩樣道具。


    一個是貼著你照片的骨灰匣子。


    另一個,就是在二樓樓梯口灑上十幾顆珍珠。


    你看到貼著自己照片的骨灰匣子,肯定想看清楚,會上樓確認,那麽,珍珠就能發揮作用了。”


    洛梓洋費力地唿哧唿哧喘著氣,像破舊的風箱,死命地瞪他。


    歐宇辰笑得更加愜意,“你想指控我,說我謀殺嗎?”


    他優雅地伸出左手,食指立著,輕輕擺了擺,“no,我可什麽都沒幹,隻是放了個盒子在走廊,又不小心掉了幾顆珍珠。


    你如果不是心懷不軌,要取迴自己的道具,就不會爬上二樓,更不會看到骨灰匣子,自然也就不會摔下去的。


    所以,我的所有計劃,都是基於你先不懷好意為前提。


    你不想害我,就不會中計。”


    歐宇辰停了一會兒,接著說,“你是不是還想知道,我和夙夜為什麽會懷疑到你?


    家裏隻有三口人,忠叔直接被我排除在外。


    我打小就認識他,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根本不會懷疑他。


    而且,假如他要在飲食中動手腳,也不需要弄什麽鱔魚那麽麻煩。


    還剩下你和薑白。


    薑白是你介紹來的,而你是我在人力資源公司自己選中的。


    我的確得罪過不少人,想要我命的人很多。


    不過,誰會在殺我的時候,時時刻刻想著,不要傷害到夙夜呢?


    我們仔細想了想,隻有可能的一個人,是爺爺。


    晗玥去世了,爺爺不想將夙家的財產交付到一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手中。


    但是,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和對博宇的控製能力,已經沒辦法將我從博宇趕走了。


    所以,他隻能除掉我。


    記得當初,我在人力資源公司看見你的檔案,一眼就選中了你。


    因為你完全是按照我的喜好標準來的。


    誰會那麽了解我?


    答案是——爺爺,他幫你製作了一份檔案,一份我看了以後,一定會選中你的檔案。


    於是,我又想到當初那個同樣被我選中,卻整天打夙夜主意的女孩子——蔡瑛妹。


    她有我喜歡的性格,有夙夜感同身受的身世。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也是爺爺弄來的。


    爺爺希望她能成功誘惑夙夜,產下夙家的下一代。


    畢竟,爺爺也一把年紀了,迫切地想看到後繼有人。


    一個公司,隻能有一個核心領導。


    一個家族,隻需要一個掌舵者。


    我這塊擋路的石頭,勢必要被挪開。


    你看我多麽善良,怕你臨死前還有遺憾,死不瞑目,特意把前因後果,都詳詳細細地解釋給你聽。”


    洛梓洋的確死不瞑目,他保持著紋絲不動的姿勢,目不轉睛地瞪著歐宇辰。


    一直一直瞪著,眼睛裏的神采漸漸渙散了。


    喘息聲,也變得時斷時續、似有若無,似乎在下一秒鍾,就會徹底停止。


    歐宇辰輕輕嗤笑,帶著點嘲弄的意味,“你奉命殺我,我不怪你,但你差點害死夙夜,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十五年前,我親眼目睹自己的孿生兄弟死亡。


    不管內心有多麽惶恐,必須做出一無所知的姿態,擺出不屬於自己的麵孔。


    你知道嗎?從麵對他,哦,不,是我自己死去的那一刻,我已經無法真正地哭,真正地笑,無法在別人麵前,放鬆繃得緊緊的神經。


    夙夜,就是那唯一一個能夠讓我放鬆,讓我不必有任何顧忌的人。


    你卻差點殺死他,我怎麽可能會放過你?”歐宇辰一邊輕輕喟歎,一邊慢慢說道,“所以,在發現樓梯上有玻璃珠後,我就決定假裝中計,騙你上鉤。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另外,還要多謝你對忠叔和薑白做的手腳,讓我有充足的時間,來收拾現場。”


    他說完,從口袋裏掏出副手套,戴上。


    他要把自己布置的珍珠一顆顆收迴來,還要清洗幹淨灑在地板上的番茄汁。


    至於洛梓洋灑下的玻璃珠,自然,還有它們的用途。


    洛梓洋眼中的最後一絲光澤,也逝去了,變得黯淡、凝滯,像是死魚的眼珠子,茫然地、直勾勾地瞪著天花板。


    他的唿吸,也已經停止了。


    ***


    夙家的兩位繼承人,同時出了車禍,雙雙落入細鱗河中,最後僥幸死裏逃生。


    其中傳統意義上的正統繼承人夙夜,受傷入院。


    這條消息,一時間在b市引起軒然大波。


    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各種流言蜚語,紛至遝來。


    本來嘛,這種豪門恩怨,就很容易燃起人們的熊熊八卦之火,而夙家這幾年就沒消停過,難免引起種種匪夷所思的揣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緊接著,就又有新的小道消息傳出,夙家的管家洛梓洋,在夙夜住院第二天,意外墜樓身亡。


    這兩件事加起來,再聯係以前夙家發生的種種狀況,簡直比最狗血的八點檔連續劇還跌宕起伏,令人津津樂道,浮想聯翩。


    半個月後,市公安局出具了關於洛梓洋墜樓事件的調查結果。


    在洛梓洋的口袋裏,和他屍體附近,找到了數十顆黑色玻璃珠。


    興華街一家文化用品商店的售貨員,在看了電視上的相關新聞報道後,給公安局打來電話。


    她說,曾經有一名年輕男子,在該文化用品商店買走了一百顆黑色玻璃珠。


    因為很少有年輕男性購買玻璃珠,更別說是同樣顏色、品種,和如此數量的,再加之該男子容貌、氣質都比較出眾,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看過新聞中出現的洛梓洋照片後,她辨認出,洛梓洋就是向她購買玻璃珠的男子。


    另外,林記修車行的林小海師傅,經過對歐宇辰車禍車子的詳細檢查,證明該車的刹車閥被人動過手腳。


    夙家的廚師淩炳忠(綽號忠叔)和雜工薑白,在洛梓洋墜樓當天早晨,都有睡眠時間延長、睡得特別熟的狀況,懷疑被人暗中下了安眠藥。


    淩炳忠證明,前一天晚上,洛梓洋曾經幫忙盛飯菜,其中包括一道幹貝胡蘿卜湯。


    三個人一起用完晚餐後,洛梓洋主動提出幫忙洗碗,讓忠叔去休息。


    後來經過警方物證組詳細勘驗、鑒定,證實裝幹貝蘿卜湯的湯碗,曾經用消毒液徹底清洗過,而其它碗筷,完全檢測不到消毒液。


    還有,警方通過多方走訪調查,證實疑似洛梓洋的男子,曾經在光華北路一家名為“匯仁堂”的藥房,購買過安眠藥。


    警方在檢查洛梓洋的房間時,找到他的手機和一個隻有一次使用記錄的嶄新電話卡。


    經過調閱電信部門的通話記錄,證實那唯一一個電話,是在案發當天早晨六點鍾左右,打給歐宇辰的。


    歐宇辰對警方的詢問,作出如下說明,早晨六點左右,他接到了一個自稱是人民醫院醫生的的電話,說夙夜出了狀況,讓他馬上趕去醫院。


    他覺得很古怪,因為他的助理李碩就在醫院陪護夙夜。


    假如夙夜有狀況,第一個給他打電話的人,,應該是李碩,而不是醫生。


    所以,他馬上撥通了李碩的手機,向他求證。


    李碩告訴他,夙夜好端端的,一點事兒也沒有。


    歐宇辰以為是知道夙夜住院消息的人,趁機打來的詐騙電話,想騙他出門綁架他、進行敲詐勒索什麽的。


    身為夙家的人,這種騙子遇到過好幾次,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撂下電話以後,繼續睡覺了。


    李碩證明歐宇辰的確向他打電話求證過,並且在結束通話前,還感慨了一句:“現在的騙子真是越來越敬業了,簡直是無孔不入。”


    ……


    警方綜合分析了所有掌握的證據,做出如下結論,認為洛梓洋是夙夜、歐宇辰車禍墜河事故的元兇,並且試圖以在樓梯上撒玻璃珠、布置陷阱、打電話誘騙下樓的方式,陷害歐宇辰墜樓。


    為了有足夠的時間湮滅證據,他還提前在前一天晚餐用的幹貝胡蘿卜湯中,給淩斌忠和薑白下了安眠藥。


    但是在放玻璃珠的過程中,發生意外。


    推測他無意中踩到了自己擱置在樓梯上的玻璃珠,結果失足墜樓,導致顱骨破裂、肋骨斷裂、內髒受損,身上有多處骨折、骨裂,以至於身亡。


    關於洛梓洋的殺人動機,警方懷疑是被人收買,也就是□□。


    洛梓洋的銀行賬戶,在半年前一次性轉賬存入二百萬元。


    由於經過多次跨國轉賬,暫時無法查出該筆款項的真正來源,對此,警方還在繼續追查當中。


    最終得出的結論,洛梓洋以意外身亡結案。


    洛梓洋父親早亡,隻有母親和一個哥哥,他們沒有對案件結論提出異議。


    涉案的夙家人,也沒有對此提出異議。


    就此結案。


    ***


    自打行兇時撞上獄警林春宇,模仿泰德·邦迪的連環殺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當然,也就沒有新的被害者。


    警方一方麵覺得鬆了口氣,總算不再死人了,一方麵又為找不到破案線索而憂心忡忡。


    林春宇涉及案件的被害者,是c大土木工程係二年級女生謝婉婷,她的胸口挨了一刀,咽喉有明顯的兩處掐痕,身上有多處輕微傷。


    在救護車趕到前,已經死亡。


    林春宇腹部也有三處刀傷,傷勢較重,一直在市人民醫院住院治療。


    作為兇器的刀子,在案發現場找到,沒有提取到任何指紋,懷疑兇手作案時戴了手套。


    夙夜是在石膏拆除後,去見林春宇的。


    見他出現,林春宇方方正正的臉上,浮現出憨厚的笑容:“好久不見,你好像長高了,過得好嗎?”


    夙夜平靜地看著他,沉默了幾秒鍾,才緩緩開口:“我還好,你呢?”


    “我還是老樣子,做著習慣的工作,管理著一群隨時隨地都喜歡變著花樣找麻煩、不討人喜歡的家夥。”林春宇嗬嗬笑著,坦言。


    “我看了你關於案發時情況描述的證言。”夙夜說。


    “哦。”


    “你說你在案發現場附近經過時,聽到唿救聲,趕緊跑了過去。”夙夜麵無表情,慢吞吞說道,“一眼就看見兇手正跟被害者廝打,你馬上衝上前,試圖阻止兇手,結果被他接連刺中三刀。


    這時,附近有其他經過的路人出現,隨後,兇手掉頭逃跑。


    你對幾名路人表明警察身份,請他們幫忙報警,是這樣子吧?”


    “是的。”林春宇點點頭。


    “我從來沒有聽過,”夙夜直視著他,語氣依舊很平靜,沒有絲毫的起伏,“這麽漏洞百出的證詞。”


    “我不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林春宇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稍微拔高了嗓音,顯示出他的不滿。


    夙夜淡淡地說:“被害者身上,有兩處主要傷口,一處是脖頸處的掐傷,還有一處是胸部的刺傷。


    法醫的鑒定結果,她胸部的傷口雖然很深,但是,並不足以在短短的幾分鍾之內斃命,所以,她是在中了刀傷後,被掐死的。


    既然如此,你在現場看見的情形,就不應該是倆人在廝打,而是被害者正被狠狠掐住脖子。”


    “當時太緊張太混亂,或許我看錯了。”林春宇硬邦邦地說。


    “我姑且認為是你看錯了,你到達現場時,被害者正被掐著脖子,那麽,你能否告訴我,當時兇手的刀子在哪裏嗎?”


    “刀子?”


    “是的,刀子。


    按照你的說法和警方的鑒定結果,被害者先中了刀傷,然後兇手放棄用刀,改用一隻手掐死她。


    我很納悶,兇手拎著刀子,卻要掐死她,究竟是出於什麽樣的心理。


    司法鑒定結果,兩處傷口都顯示為右手攻擊。


    難道他右手握刀,刺了被害人一刀後,再將刀子交付左手,用右手掐死被害人?


    接著,你出現了,他又把刀子交還給右手,連著刺了你三刀。


    你覺得,這混亂的攻擊模式,像話嗎?”


    “我怎麽知道,兇手的想法本來就隻有他知道。”林春宇臉孔繃得緊緊的,語氣很衝,“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知道,兇手的想法我知道。”夙夜說。


    林春宇吃驚地看著他。


    夙夜說,“那些警察,之所以沒有懷疑到你的證詞會有問題,是因為你也是名警察。


    他們先入為主的認為,你是見義勇為的英雄,而不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壓根就沒有考慮過,你撒謊的可能性。


    換個角度想,假如你是兇手。


    你突如其來的攻擊被害者,刺了她一刀。


    人在置身危險的時候,往往會爆發出強大的意誌力和戰鬥力。


    她拚了命的,從你手中奪走了刀子,連著刺了你三刀,同時大叫救命。


    你害怕引來別人,慌慌張張掐死了她。


    當然,你作案時戴了手套,刀柄上不會留下你的指紋,卻極有可能留下了被害者的指紋。


    你第一時間,擦拭掉那些指紋,因為如果被人發現刀柄上有被害者的指紋,就會有人懷疑到你實際上是被她刺傷的。


    她為什麽要刺傷你呢?理由隻有一個,你就是攻擊她的兇手。”


    “你以為,”林春宇冷冷地說,“我的同事們,會相信你的胡說八道嗎?”


    “是不是胡說八道,要經過詳細的調查、驗證才知道。”夙夜若無其事地說,“被害者受的刀傷,在胸部。而你受的刀傷,在腹部。


    這是因為被害者比你矮二十厘米左右,導致了傷口部位出現落差。”


    林春宇板著臉,不吭聲。


    夙夜繼續平靜地說,“看過你的詳細證詞後,我馬上就判斷出你有問題,跟邵壬提出建議,請他對你展開詳細調查。


    果然,發現了很多東西。”


    林春宇的眉毛,不受控製地抖動了下。


    夙夜說,“譬如,你和第五起案件的目擊證人北冥雪的關係。


    北冥雪和第一起案件被害人周茜婭的關係。”


    林春宇猛然抬眼,憤怒地瞪著夙夜。


    夙夜像是對他的情緒毫無感覺,繼續冷冷淡淡地說,“北冥雪是你父親再婚後,給你找的繼母的女兒。


    也就是說,你是她的繼兄,周茜婭則是你們家的鄰居。


    在北冥雪十歲那年,有一天夜裏,你和繼母都不在家,你父親在醉酒後,竟然把北冥雪強/暴了。


    你繼母一怒之下,殺了你父親,被判入獄。


    你和北冥雪被送進福利院。


    你的同事,在b大校園裏進行了詳細的走訪調查,我們知道北冥雪的男友名叫荊祁。


    而荊祁的前任女友,恰恰是周茜婭的室友兼好友。


    我猜,北冥雪一定很擔心,周茜婭會把她曾經被強/暴的事,告訴荊祁,影響兩人的感情。”


    林春宇定定地看著夙夜。


    半晌,他冷然一笑,像是一下子冷靜了下來,臉上那種暴怒的、激動的情緒全都不見了,微微皺著眉頭,坦然地說:“夙夜果然是夙夜,你全猜中了。”


    夙夜沒出聲。


    林春宇接著說,“周茜婭威脅小雪,如果不跟荊祁分手,就把當年的事說出來。


    為了保護小雪,我隻能殺了她。”


    “不,周茜婭並不是你殺的,”夙夜搖搖頭,“而是北冥雪殺的。


    她之所以采取背後襲擊,用隨手撿到的木棒,敲擊周茜婭的後腦,是因為憑她的體力,正麵攻擊,根本沒有幾分勝算。


    你為了掩蓋她殺死周茜婭的事實,才選擇了模仿泰德·邦迪的作案手法,製造更多起死亡案件。”


    “不!全都是我做的,跟小雪無關!”林春宇咬著牙,嚷道。


    夙夜沒有理睬他的抗議,自顧自說道:“這幾起女大學生被奸殺案,警方之所以一開始,並沒有聯係到是同一個兇手所為,那是因為作案手法實在太混亂了,壓根不像一個人做的。


    北冥雪殺死周茜婭時你並不在現場,隻是大概猜測著當時的情形。


    所以你殺死第二個被害人後,因為作案手法不同,完全沒有人把她和北冥雪被殺案聯係在一起。


    這樣,你要掩蓋北冥雪罪行的初衷,並沒有達到。


    你馬上采取了補救措施,在第三名被害者身上刻下泰德·邦迪名字的英文縮寫,和代表著案件次序的數字。


    你不停地變幻作案手法,采取不同的方式,殺害被害人,是為了讓北冥雪犯下的那起案子,看起來不會太突兀。”


    林春宇用惡狠狠的、猙獰的眼神瞪著夙夜,臉孔因為憤怒而扭曲變形,嘶啞著嗓音,他叫道:“你全都是胡說!你沒有任何證據!”


    “第一起女大學生被奸/殺案,也就是周茜婭案中,兇手對被害者表現出了憐憫。


    她把褪下的褲子蓋在了周茜婭赤/裸的下/體上,為她遮/羞,讓她隱秘的女/性/部位,不至於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我以為,北冥雪和周茜婭小時候曾經是朋友,對她畢竟還是有幾分感情的,所以才會有了這個類似憐憫的小動作。


    而另外幾起案件中,再也看不到這種憐憫。”


    “你也說了,周茜婭是被奸/殺的,北冥雪是個女孩子,她要怎麽奸/殺被害者?!”林春宇反駁。


    夙夜詫異地看著他,似乎納悶他居然會提出這麽弱智的問題:“你自己也是警察,難道還需要我告訴你,要製造出奸/殺的假象,隨便借用點小道具,甚至光憑手指就能做到嗎?”


    林春宇咬著牙,不吭聲,他當然知道,不過心裏太慌亂的情況下,有點饑不擇食的感覺,迫切地需要抓住些什麽,替北冥雪作出辯護。


    即使他知道,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夙夜又說,“英國推理小說家切斯特頓說過,‘要藏起一片樹葉,把它藏在哪裏?藏在樹林中。假如要藏起一片枯樹葉呢?藏在枯樹林中。假如沒有枯樹林呢?那麽製造一片枯樹林。’”


    他低語,“你對北冥雪深刻的感情,和不惜一切的付出,很令人感動。


    但是,你為了幫助她掩蓋罪行,殺死了五個可憐無辜的女生,這一點絕對不能原諒。


    你自己是一個警察,你就從來沒有想過,那些女生,她們也有父母,也有愛她們、珍惜她們、因為她們的枉死,而痛不欲生的人嗎?”


    林春宇垂下頭,長久地沉默著。


    夙夜想起了他最初懷疑過的薑白,事實證明,薑白在案發當天早晨,腳踝受傷,的確隻是意外而已。


    ***


    隨後警方對北冥雪的偵訊,出乎意料的順利。


    她坦率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我想忘記過去痛苦的經曆,想要重新生活,想要獲得幸福。


    離開福利院後,我再也沒有跟哥哥聯係過,因為看見他,我就會想到過去,想到他的爸爸,想到他爸爸對我做過的事情。


    但是,這麽多年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哥哥。


    小時候,在他爸爸打我的時候,他總是擋在我前麵,試圖保護我。


    有好吃的、好玩的,自己舍不得用,他都要留給我。


    後來,我們倆一起被送進了福利院。


    他在我半夜裏肚子餓的時候,幫我去廚房偷東西吃,被媽媽們打得半死。


    我被欺負了,他幫我跟別的小孩子打架,常常被揍得鼻青臉腫。


    後來,我離開了孤兒院。


    他知道我不想再見到他,不想迴憶過去,所以他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麵前。


    但是,每個月,都會有一筆匿名存款存到我的□□裏,我知道,是哥哥辛辛苦苦賺的,他一直在照顧我。


    我知道,哥哥愛我。


    小時候,是哥哥對妹妹的疼愛。


    長大以後,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戀。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我不能跟哥哥在一起,否則我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忘記不掉過去。”


    北冥雪擦了擦濕漉漉的眼角,繼續說道,“我在大學裏認識了荊祁,他是個很好的男孩子,我想,跟他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吧?


    所以,我跟他戀愛了。


    沒想到,我又遇到了周茜婭,她是我小時候的好朋友,她知道我的過去,而她現在是荊祁前任女友的好朋友。


    那天,她約我在城南公園見麵,跟我談判。


    她說,她能接受荊祁和朋友分手,荊祁也是她的好朋友。


    但是,她不能忍受我欺騙荊祁,她要我把曾經被繼父強/暴的事,對荊祁坦白。


    我怎麽說得出口?


    我為什麽要親手撕開自己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傷口?


    而她知道我的秘密,對我沒有一點憐憫之心,不顧昔日的情誼,要徹底毀了我。


    我又害怕,又生氣,隨手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棒,打死了她。


    為了掩蓋現場,我偽造了她被強/奸的假象,這樣,就沒有人會懷疑到,她是被一個女人殺死的。”


    ***


    半個月後,b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林春宇連續殺死五名女大學生案做出一審判決,判處死刑。


    對北冥雪殺死周茜婭一案做出一審判決,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倆人均沒有提出上訴。


    兩個月後,經最高人民法院核準,對林春宇執行注射死刑。


    當天夜裏,北冥雪用磨尖了牙刷柄的牙刷,刺穿自己的頸動脈,自殺身亡。


    ***


    看到新聞的時候,歐宇辰和夙夜正在吃晚飯。


    盯著電視屏幕,夙夜忽然說道:“我覺得,北冥雪其實是愛著林春宇的,因為我所有關於她有罪的推論,都隻是推論而已,找不到任何實質性的證據來支持。


    她要是拒不承認,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歐宇辰點點頭:“她逃避過去,所以連同自己的真實心意,一起逃避了。”


    “如果,她能夠想開,和林春宇在一起,兩個人的不幸,就都可以避免了。”


    “是啊,”歐宇辰讚同,他夾了一筷子菜擱在夙夜碗中,“我忽然想起一句話。”


    “嗯?”


    “tyou!”


    夙夜眨了下眼睛。


    “天使說一個人會孤單,於是讓我遇到你!”歐宇辰微微笑,漂亮的瞳孔裏波光粼粼,似是水波在蕩漾,“遇到你之前,我努力地想成為讓自己幸福的人,但是,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的感受到什麽是幸福。


    自從你出現在我身邊,我才知道被牽掛和牽掛一個人,是如此值得慶幸的事。


    那些痛苦的、不堪迴首的往事,我會把它們埋在心底,然後和你一起,勇敢的麵對未來,努力創造每一個幸福的明天。”


    夙夜靜靜地看著他,慢慢地,慢慢地,眼角眉梢溢滿了笑意。


    冬日暖暖的陽光,從玻璃窗滲進來,溫暖而明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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