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輝想樂不敢樂,肚子一鼓一鼓的,幾乎把自個兒憋成內傷。


    洛梓洋瞧瞧歐宇辰,又瞧瞧夙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氣。


    蘭姐的心情,就很複雜了,既有種“我家少爺很厲害吧”的小得意,又隱隱有些不悅。


    她想不通歐宇辰為什麽如此盡心盡力地維護夙夜。


    她從二十幾歲就在夙家做幫傭,一做就做了整整二十年。可以說,生命中最美好、最熱情的時光,都是在夙家度過的。


    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和心儀的男人組建過倆人的小家庭,對未來滿懷期待和憧憬。


    結果很快發現,那個表麵光鮮的男人,真的隻是表麵光鮮而已,骨子裏實在是爛透了。酗酒、賭博、□□……在一次次升級版的爭吵中,他們的婚姻很快走到了盡頭。


    大概是那個男人給她心裏留下了太大的陰影,後來再也沒遇到能令她覺得,可以信任、可以托付終身的對象。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二十來年的光陰,流水似的嘩嘩淌過去了。


    猶記得辦理離婚手續的時候,她還暗暗慶幸,幸好沒有孩子,不需要再跟那個爛男人有任何牽扯。


    然而,隨著年華漸漸老去,每當夜深人靜,從熟悉的、事實上卻並不屬於自己的床上幡然醒來,聽著空蕩寂寥的室內,隻有自己單調、乏味的唿吸聲,難免感到孤獨和失落。


    歐宇辰和張晗玥都是她看著長的,當然是打心眼裏把他們倆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來疼愛。


    所以對張晗玥一向不怎麽喜歡、又對歐宇辰地位構成威脅的夙夜,她便有些同仇敵愾的不喜。


    忠叔為人老實憨厚,沒有蘭姐那麽多心思,眯著肥厚的腫泡眼,自顧自地在一邊偷著撿樂。


    打交道的時間不算短了,孟彥名知道孫啟森心眼小,還死要麵子,見他氣得眼睛都快噴火了,惟恐他跟歐宇辰杠上,耽誤正事兒,插話道:“屍體在哪兒?”


    “跟我來。”歐宇辰習慣性拉著夙夜的手,掉頭往廚房的方向走。


    夙家的三個下人,對他們倆這副連體嬰般的狀態,早就見怪不怪,三個外來的警察卻震驚了。尤其是葉子輝,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對於夙博罕當初把夙夜接迴夙家一事,外人都是以“又有熱鬧可瞧啦”的興奮心態,興致勃勃圍觀之的。


    在嚴彬一案中,夙夜雖然旗幟鮮明地站在歐宇辰那邊,但是許多人還是不吝用最陰暗、最卑劣的想法揣測他的動機。


    這些人當中,也包括孫啟森,他固執地討厭著夙夜,認定他是個心機深沉、可憎可厭、還蠻會“裝”的小家夥,所以見到他們牽手的這一幕,半是嘲諷、半是輕蔑地撇了撇嘴。


    孟彥名的想法,當然和他大相徑庭。


    瞅著兩個少年自自然然牽在一起的手,摸著下巴,腦子裏莫名其妙的,突然浮現出《詩經·邶風》中那句家喻戶曉、早已被用爛了的名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讀書的時候,國學學得還不錯,知道這句詩的原意,其實並不是像人們通常認為的那樣,是形容愛情,而是描寫了將士們在上戰場之前,彼此立下的誓約。


    大意是:“今日我與你一同奔赴沙場,無論生死都要在一起,同甘共苦”——是指一種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的兄弟情誼。


    孟彥名暗暗思忖,夙夜不惜坐牢也要幫助歐宇辰脫罪,實在是傻瓜中的極品戰鬥機——傻透腔了,總不能奢望歐宇辰會和他一樣缺心眼吧?


    從利害關係來講,他們倆根本就是被夙博罕硬送做堆的冤家對頭。


    恨不得把對方掐死才是正常的,沒事兒就上演“哥倆好”的戲碼,實在是不適合啊不適合。


    他暗暗感慨著,跟在孫啟森後麵,進了廚房,一眼就瞧見了橫陳在桌子上的塑膠盒,眼角頓時抽搐了下。


    孫啟森則沉著臉,低聲咒罵了句:“他奶奶的!”


    被害者是個繈褓中的嬰兒,沒有什麽是比這更讓人出離憤怒的。


    忠叔他們雖然已經聽歐宇辰大致說過,但跟親眼目睹的感受畢竟不一樣。


    見到死嬰的慘狀,蘭姐腿一軟,幾乎跌到,幸好洛梓洋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到底當過兵,洛梓洋的心理素質顯然比一般人強多了,依舊鎮定自若,臉上的表情幾乎沒什麽變化。


    忠叔生就一副標準的悍匪惡霸相,五大三粗的身材,搭配兩截齊刷刷的斷眉、金魚似的腫泡眼、肥嘟嘟的厚嘴唇,看起來兇相畢露。


    其實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心地很好,也沒什麽脾氣,很容易相處的。


    摸著光溜溜的腦殼,他難以置信地叨咕:“這是啥子人幹的喲,太缺德了,這也太缺德了……”


    走在最末尾的葉子輝,被他們擋住視線,沒瞧見裝嬰屍的盒子,倒是一眼就瞥見了盒子對麵——那兒放著夙夜才吃了少半碗的炒麵。


    不是夙夜吃飽了,也不是他存心浪費歐宇辰的心意和手藝,看完那具嬰兒屍體還能吃得下東西的,估計隻有孟彥名那種神經堪比鐵杵的人才能做到。


    抻著脖子,眼巴巴地盯著麵條,雙眼蹭蹭冒綠光,葉子輝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涎著臉嘟噥:“嗬,忠叔,您老手藝不錯啊。”


    這倒黴孩子早上起晚了,偏偏又趕上夙家出了事兒,自告奮勇地跟著出現場,現在還沒吃到早飯呢,早就餓得前腔貼後背了。


    呃,看見食物,他餓得更厲害了。


    “那碗麵不是咱弄的,”忠叔擺了擺大腦袋,否認道,“是咱們家宇辰少爺給夙夜少爺弄得哈。”


    他話音一落,廚房裏頓時安靜了,簡直是落針可聞。


    “嗬嗬,”少頃,葉子輝才找迴自己的嗓音,幹巴巴地笑笑,“沒想到歐少爺還會做飯。”


    “據說當代新好男人的標準就是要有事業心、責任心、愛心、孝心,還要相貌佳、人品佳、事業佳、廚藝佳。”歐宇辰有板有眼地說著,調皮地衝夙夜眨眨眼睛,“夙夜,你覺得我還不錯吧?”


    夙夜理所當然地把他當成空氣,徹底無視,他兀自笑得眉眼彎彎。


    葉子輝的眼珠還掉在麵碗裏,根本拔不出來,喃喃:“起碼廚藝真的很佳。”


    真是太丟人了!孫啟森惡狠狠拋給他個白眼,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葉子輝的表情和語氣,實在很喜感,如果不是場合不對,蘭姐和忠叔他們也會忍俊不禁的。


    “葉子輝!”孟彥名衝葉子輝招招手,葉子輝戀戀不舍地把眼珠子從麵碗裏硬□□,點頭哈腰地問:“孟哥,您老有什麽吩咐?”


    孟彥名悠悠然問:“又沒吃早飯吧?”


    葉子輝愁眉苦臉地猛點頭。


    “餓了吧?”


    葉子輝繼續點頭。


    “我想,夙夜不介意你吃他的剩飯,不過,你確認要吃?”


    葉子輝滿臉糾結,餓肚子是個大問題,可是吃別人的剩飯……如果那個人是夙夜的話,也無所謂吧?那小子,幹淨得就像張白紙。


    他剛想點頭,孟彥名指指禮品盒,“幹正經事兒要緊,你先把屍體上的蒼蠅和蛆蟲處理掉再吃。”


    “屍體?”葉子輝糊裏糊塗從忠叔和洛梓洋中間擠過去,湊到餐桌前,定定地朝著禮品盒裏看了一會兒,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蠕動。


    幾秒鍾後,他猛地轉身,跌跌撞撞撲到洗碗池前,揪腸扯肚地哇哇狂吐,吐得臉都青了。


    他早晨沒吃東西,倒騰出來的都是隔夜沒消化幹淨的陳貨,半溶不溶的。廚房裏迅速彌漫起一股子刺鼻的、酸腐惡臭的味道,難聞得要命。


    眾人都驚悚了,齊刷刷後退半步,無比怨恨地瞪向孟彥名,這家夥也忒壞了,不帶這麽捉弄人的。


    “虧你還是個警察,心理素質也太差了,還需要多多曆練呐。”孟彥名理直氣壯地對葉子輝表示蔑視。


    葉子輝又幹嘔了幾口黃濁的酸水,終於確認什麽都吐不出來了,擰開水龍頭,把嘔吐物嘩嘩地衝進排水孔。


    又把腦袋湊到下麵,接了幾口水,在嘴巴裏來來迴迴轉圈。


    可是不管怎麽洗怎麽涮,嘴巴裏總象是還有股怪味,別提多膈應了。


    吐得腿都有點軟,抹把額頭冒出的虛汗,他倚靠著流理台,隨手從上麵放著的紙巾盒裏,抽出兩節紙巾,擦擦嘴角,氣唿唿地瞪向孟彥名。


    從來沒這麽丟臉過,居然在出現場時吐了,這不是給人民警察抹黑嗎?


    葉子輝又羞又惱又怒,恨不得把罪魁禍首塞馬桶裏,直接順水衝走。


    孟彥名可沒工夫安撫他受傷的小心肝,打開工具箱,在一堆小塑料袋裏,很認真地翻翻撿撿了一番。


    然後拿出其中一個,扯開封口夾,從裏麵擠出一塊……呃,貌似是烤得油汪汪的骨肉相連?


    他直接塞嘴裏了。


    除了夙夜,圍觀群眾集體石化……


    有群烏鴉嘎嘎叫著,撲棱著翅膀從頭頂,哦,不,樓頂組團飛過。


    身為一名資深法醫,能不能別這麽有性格,這麽特立獨行?


    孫啟森借調到b市公安局後,第n次湧起想買塊凍豆腐,幹脆一頭撞死的衝動。


    他現在一點也不妒忌邵壬畢業後能留在經濟比較發達的b市了。


    身邊的同事,除了神經有問題的,就是智商有問題的,壓根沒幾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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