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繃緊的、煞白的小臉,邵壬腦子一熱,也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錯線了,居然又補充了一句:“不隻是跟案件有關的,如果你和你媽媽遇到什麽困難,也可以跟我說,我會盡量幫助你們的。”


    正夾著公文包,從旁邊經過的肖然,詫異地瞟了他一眼,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事實上,有許多起案例,被害者家屬,往往就是加害者。作為辦案警察,為了確保自己能夠公正、公平、無私地對待每一條線索,每一個案件相關人員,原則上都會盡量避免跟他們有私人方麵的任何接觸。


    肖然跟邵壬共事好幾年,對他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態度,向來是很欣賞的,不知道他怎麽會冷不丁地說出這麽莫名其妙、不合身份的話。


    肖然滿心納悶,又瞅了眼夙夜,挺瘦的男孩子,蒼白、孱弱,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嵌在瘦削的臉上,顯得突兀的大。勉勉強強算得上是清秀吧,但跟漂亮、討人喜歡之類的字眼,是真的完全完全不搭邊。


    畢竟,他實在是太瘦了,簡直去了皮就剩下骨頭了。


    至於性格呢?雖然才認識短短幾個小時,肖然也覺得他挺別扭的,跟年齡相仿的男孩子相比,說好聽點是沉默寡言,說難聽點就是死氣沉沉,平板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麽表情,跟木頭樁子似的。


    更讓人震驚和理解不了的是,親眼看見自己的爸爸被人剝皮剖屍了,他臉上的表情,居然也沒啥變化。


    該說他鎮定好呢,還是說他太冷情了?如果說形銷骨立能讓人產生那麽一丁點憐憫,這種簡直是冷血的冷漠,就讓人感到脊背發涼,進而恐懼了。


    難免會讓人心生疑竇,他是人還是機械人,怎麽會冷血到如此程度?


    肖然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夙夜究竟有什麽能吸引邵壬另眼相看的優點,換做他,這種冷酷得毫無人性的人,躲得遠遠的還來不及呢。


    難道是愛屋及烏、曲線救國?肖然腦子裏靈光一閃,瞬間被這個假設嚇到了,差點沒把公文包扔了,又悄悄睨了眼還坐在地上、呆呆發怔的李曉舒。


    夙夜的五官輪廓肖似母親,他太瘦,所以隻能勉強算作是清秀。同樣的輪廓生在李曉舒臉上,她又特別注意化妝打扮,精雕細琢一番,絕對稱得上是美豔動人了。


    不過,這年紀也相差得太大了點嗎?肖然不會傻了吧唧的認為,被警局同事們公認為黃金單身漢的邵組長,會饑不擇食地看上一位半老徐娘。


    他胡思亂想了半天,也沒琢磨出,邵壬到底為什麽特別關心夙夜,不禁有些為他擔心。邵壬才二十幾歲,已經是1級警督了,可謂前途不可限量,希望他可別陰溝裏翻船、犯什麽錯誤、影響到仕途才好。


    夙夜可沒心思想那些有的沒的,警察一窩蜂似的離開以後,他認真地背下了邵壬的手機號碼,然後把那張紙撕了。


    比起一張紙,他更信賴自己的腦子。


    畢竟,紙張會丟、會弄壞,而自己腦子裏的東西,隻要不是忘記,就絕對丟不了、弄不壞。


    而他向來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


    剛剛發生了命案,屋子裏滿是血腥味,顯然短時間內不能住人了。


    母子倆商量了一下,李曉舒給住在附近、交情不錯的朋友打了個電話,打算先去借宿一晚。


    聽說了他們家發生的事兒,朋友當然不會拒絕,很爽快地答應了。


    第二天,李曉舒便開始著手尋找合適的出租屋。


    她向來大手大腳慣了,又喜歡用奢侈品,夙夜本來對她沒抱什麽希望,尋思著把自己攢的小金庫都貢獻出來。好點的房子是不敢想的,先找個容身之處,估計缺不多少。


    沒想到,這次,他倒是想岔了,遠遠低估了自己的母親。


    看不順眼的老公掛掉了,現在隻剩下母子二人,說是相依為命也不為過。李曉舒也就沒再瞞著、掖著、藏著,直接跟兒子交了底,她手頭居然有筆數目不少的私房錢。


    隻要有錢,什麽事兒都好辦,很快在附近租妥了一間兩室一廳的套房。為什麽還是選擇附近呢,一是因為這裏的房子比較便宜,租金當然也不會太高。二是住了十幾年,換別的地方,冷不丁的反而不習慣。


    不論怎樣,母子倆總算是安定下來。


    ***


    逝者已矣,而活著的人還得繼續活著。


    日升月落,鬥轉星移。


    地球永無停止的自轉,標誌著一天又一天,嶄新的開始。


    周而複始中,夙夜也逐漸習慣了每天早晨,從一重又一重的噩夢中,幡然驚醒。真切地感受到,覆在眼瞼上亮白、溫暖的陽光,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於是,在每個清晨,睜開眼睛前,他都會無比虔誠的雙手合十祈禱,隻是夢而已,隻要張開眼睛,就會看到爸爸蒼白倦怠的容顏,就會聽到他在耳畔絮絮叨叨:“夙夜,起來吧,你要遲到了。”


    “夙夜,你太瘦了,多吃點……”


    “夙夜,你的胃是不是又疼了?是不是為了省錢,又沒吃午飯?”


    “……”


    “……”


    他等著等著,一直等到客廳裏響起媽媽不耐煩的催促:“還不起來做飯?!你曠課沒關係,我可是要上班賺錢的!你那個死鬼老爸兩眼一閉、一走了之,倒是幹淨利落,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喝西北風啊?!我說你也別念了,讀書有什麽用?我們那裏的服務生,哪個月不賺幾千塊?學著嘴巴甜點,會來事兒點,小費也不少呢。正經大學畢業的,還未必能賺到那麽多,倒要白白花那些學費……”


    於是,理智迴歸。


    於是,悲傷溢滿心頭。


    夙夜默默地起床,默默地煮飯,娘倆吃完後,李曉舒衣著光鮮地出門,去上班、或者會朋友,他則收拾碗筷、打掃廚房,拾掇完了,再默默地背著書包去上學。


    不管媽媽說什麽,他聽著,隻是聽著。


    他不想跟媽媽吵架,不管怎麽樣,他現在隻有媽媽了。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半個多月。


    某一天早晨。


    電話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夙夜像往常一樣,正站在洗碗槽前洗碗。手上沾滿了洗滌劑的白色泡沫,在晨曦中折射出彩虹般綺麗的色彩,就如同孩子們彩虹般綺麗的夢想,隻要輕輕一碰,就會被戳破。


    “邵警官?嗯,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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