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允望著關閉的救護車的車門,蘇清月的身形被車門掩住後再也看不到分毫。


    他收迴深沉的眼神,薄唇緊抿成一道森白的直線。


    幾秒鍾後,他才道:“不必了。”


    醫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恰逢此時,載著李薇薇的那輛救護車上,一個醫護人員探出頭來:“病人情況很危險,需要一個家屬陪同一起去醫院,她有能陪同的人嗎?”


    白承允看著蘇清月的那輛救護車漸行漸遠,轉身應了一聲:“嗯。”


    他抬腳也上了救護車。


    已經離開的喬中天的那輛車裏,蘇清月坐在最靠門口的地方,透過車門上的窗戶,她能看到遠處的火海裏,白承允修長挺拔的身形。


    隻不過那道身形最終一轉,去陪李薇薇了。


    生死一瞬,她難以麵對的真心,竟期待的還是白承允?


    蘇清月吸了口氣,嘲笑自己的不清醒。


    白承允終將有他的新生活,她帶著心柑也過的挺好。雖然現在遭遇了點危機,但人生自古誰無低穀,大不了她再從低穀爬上去。


    但她和白承允的人生軌跡,再也不會重合了。


    蘇清月眼底閃過自己都未察覺到的落寞,低頭想去看看喬中天。


    結果頭剛一動,突如其來的眩暈衝進了腦海,蘇清月跟著眼前一黑,人往前一頭栽了下去。


    仁愛醫院。


    院長張建龍大晚上的被從家裏叫來,他覺得真有必要去普華山求個簽。


    怎麽自從蘇清月來了醫院一次後,就三天兩頭的出事,就算不是她有事,也是她的孩子有事。


    今天更厲害了,一下子進來了仨,竟然連白總也負了傷,身上多多少少有被燒到的地方。


    這麽個頻率,張建龍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遲早得交代在蘇清月手裏。


    尤其現在,從蘇清月人事不省地從救護車上抬下來被白承允撞見後,白承允釋放的低氣壓,連病房裏的空氣都要被凍成冰塊了。


    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這樣冷著一張臉,凍著人沒事,凍著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可怎麽辦?


    張建龍心裏腹誹著,可麵上卻大氣不敢出一口,額頭上的汗珠都水汪汪亮晶晶了,他也不敢抬手擦一下。


    隻弓著腰,努力將自己縮成蝦米:“白總,蘇女士因為在火場待的時間稍長,吸入了過量的一氧化碳等毒氣,所以才會陷入昏迷。不過檢驗科那邊出的結果是中型中毒,再加上搶救及時,後期隻要不出現並發症,修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她之前中的蛇毒,會不會有影響?”白承允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蘇清月,明明上救護車時還是自己爬上去的人,下車卻變成了被擔架抬下來。


    自己傷成了什麽樣,自己心裏就沒點數?


    眼看白承允周身的溫度又低了好幾度,張建龍的頭頂都要禿透了:“蘇女士之前的蛇毒應該清理的差不多了,不過又緊接著經曆了火災,這其中會不會出現影響,暫時還不能確定。等蘇女士醒了後,我們會再給她做一次更詳細的檢查,一定確保萬無一失。”


    白承允的臉色這才緩了緩,“給她包傷口的時候注意著點,別留疤。”


    燙傷燒傷最容易留疤,現在的蘇清月雖然不會去在意那些疤痕,但如果一不留神發展成增長性燒傷痕,對她以後的健康也會產生影響。


    張建龍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點頭:“我這就去吩咐,一定會給蘇小姐用最好的藥。”


    說完,人麻利地出了病房,把空間留給了白承允。


    蘇清月還在昏睡中,對外界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白承允看著她沉靜的樣子,思緒漸漸被過往代替。


    十幾歲時的蘇清月,身體幾乎可以稱之為流感的風向標,通常都是流感還沒邁進湖城,她就已經中招了。


    又是一次感冒,蘇清月腦門上貼著張退燒貼,吸著鼻子借機賣慘:“承允,我覺得我好不舒服啊,頭也疼眼睛也疼手也疼,但你布置的作業我還沒有完成。我要是不寫完,就是辜負了你的一片栽培之意,浪費了你的苦心,褻瀆了你對我的好。這不行的,快扶朕起來,朕還能戰。”


    那一臉堅定的表情,不像是要去做試卷,而更像是個要去赴死的光榮烈士。


    這一手“以退為進”倒是玩的挺熟練。


    白承允難得好心情地彈了下她的腦門,唇角勾一抹愉悅的淺笑:“看在你這麽用功的份上,化學卷再加三張。”


    蘇清月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她都說到這份上了,沒等到白承允可憐她放她一把,反而還增加了作業量?


    她“嗷嗚”哀嚎了一聲,“你對著我一個病人,還妄圖用美男計給我加作業,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白承允夾住蘇清月點在他心口上的蔥白指尖,挪開,“沒有良心。”


    “你!”蘇清月氣鼓鼓地像隻池塘邊的小跳蛙,“我不管,我生病了,就是不想寫。你也不看看我發燒到多少度,再寫那麽多作業,萬一昏迷了怎麽辦?人家睡美人還有個王子去吻醒她,我呢?我要是昏睡了,你又不肯親我,我豈不是要睡到老了?”


    那時候蘇清月已經在他身邊追逐了很長時間,可他確實沒有碰過她一次。


    白承允不難聽出,這一次蘇清月也是在壯著膽子試探。


    他斂了神色,“隨你。”


    記憶的最後,是蘇清月黯淡下來的眼神,和再也提不起來的精神。


    此時。


    蘇清月昏睡在了床上,或許下一刻就會醒,但白承允卻莫名地想到了那個夏天,蘇清月委屈巴巴想說又不敢說什麽的目光。


    白承允的視線,最終落在了蘇清月的唇上。


    之前流出來的血跡已經被護士清理過,她的臉又恢複了幹淨,但因為一氧化碳中毒,她周身泛著櫻桃紅色。


    平日裏極其漂亮的顏色,現在卻成了危險的催命符。連那雙唇瓣也不正常的嫣紅著,因為水分的缺失,微微起了皮。


    白承允的長指落在了那雙唇瓣上,輕輕摩挲著,黑眸漸漸落入幾不可察的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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