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唐真和小紀,程冬還約了老東家的幾個朋友,但是最後到的也隻有那兩個人。


    娛樂圈本來就浮躁,都是吃青春飯的,時間精貴,誰還會抽空去給一個退圈的人踐行呢?程冬倒也料想得到。


    “不要學我,無論如何別放棄。”喝的有些微醺的程冬端著酒杯,在鬧哄哄的大排檔裏,跟這個城市僅剩的朋友舉杯。坐在對麵的小紀早就紅了眼眶,唐真也沉著臉。


    “程冬你其實可以不走的,你不是都開始拍戲了嗎,你們公司也打算跟你續約,說不定你就紅了呢。”小紀還想挽留他,程冬搖搖頭,抬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沒有一顆星子的夜空。


    “我覺得厭煩,他們可以幌我三年,指不定以後還會幌四年五年,這三年夠讓我憋屈了,我還是給自己透透氣吧,那麽多活法,我嚐過了這一種,也算是不後悔。”


    唐真看著他,沉默了好久,才說:“你會不會怪我?”


    “嗯?”程冬迷迷瞪瞪地抬起眼看他。


    程冬的眼睛長得非常好看,大而內斂,睫毛修長濃密,就算是被他拉滿血絲的醉眼看著,也會覺得很感性,似乎充滿感情。


    但是唐真知道,程冬其實是個非常冷感的人,他偶然充滿熱度的神情,也僅僅是在投入音樂的時候。


    “我怎麽會怪你呢。”程冬慢吞吞地反應過來,笑著伸手拍唐真的肩膀,“我很高興你選對了路,你要是還跟我一塊兒混,就……”他閉上嘴,呃了一聲,然後啪嗒把額頭擱到桌麵上,抬手搖了搖,“我有點醉。”


    唐真看著他,仰首灌酒。


    最後反而是唐真醉得不省人事,程冬分別把兩人送迴家以後,搖搖晃晃地迴了自己的公寓。


    他已經在在網上訂好了迴老家的機票,早晨的票價比較便宜,四五點就要趕到機場,所以他決定這個晚上不睡了,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零食和咖啡,準備迴去通宵打遊戲。


    他抱著幾桶薯片數著小區台階的時候,有人擋在了他身前。


    他從那雙周仰傑的高跟鞋往上看,看到了張笑得很奇怪的臉,那個女人對他說:“程冬,原總找你。”


    “誰?”


    對方換了個說法:“我是伯誠公司的hr總監,我們想跟你談談簽約。”


    程冬皺起眉毛來,抬頭看了看稀薄雲層後麵的半個月亮:“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且我還喝了酒,他本來想說這個,但晃了晃腦袋,覺得還算清醒。


    “我們了解到你明天一早就要離開本市,所以隻能現在打擾了。”


    程冬還抱著薯片發呆,翟潔有些不耐煩了,直接伸手把程冬拉到停在路邊的一輛黑漆漆的邁巴赫邊,程冬有些訝異,那車太黑,隱藏在夜幕裏根本沒引起他的注意。


    司機點火發動,大概是不小心撥亮了氙氣燈,伴隨著發動機的低鳴,程冬被那強光一晃眼,殘存的清醒瞬間成了一鍋漿糊。


    翟潔把他塞進車裏,直奔向了市中心的一間會所,開了帶酒櫃和臥室的房間,把他扔了進去,命令小學生一樣叫他坐好,說到外麵打個電話就迴來。


    會客廳的燈光曖昧,黑洞洞的壁爐上方有一副巨大的油畫,畫了無數個在雲層後翻湧的裸|男裸|女。


    程冬這才後知後覺地打了個激靈。


    他從懷裏的袋子裏找出一罐咖啡,打開一口氣喝完了,捏了捏眉心,去看麵前茶幾上放著的一份文件。


    《伯誠傳媒公司全約簽約合同》


    乙方是伯誠傳媒,已經蓋好紅戳和落款,而甲方留了空。


    程冬想,反正已經到這兒了,就看看吧。他快速瀏覽起來,越讀越覺得驚訝,這份合同並不是模板款,而是完全針對程冬製訂的,承諾合約生效後立刻籌備出道企劃,半年內發專,就連在宣傳期參加活動都可以拿抽成。


    從任何方麵來看,都誘人得不科學。


    程冬放下合約,這個時候正好翟潔推門進來,


    “那程冬這裏怎麽辦?”她對電話那頭說,程冬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電話那頭好像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交代了什麽,翟潔點頭應了,掛斷了電話。


    程冬重新把那袋零食抱起來,他有點兒不想待在這裏。


    翟潔看合約已經被翻開攤在桌上,用下巴指了指:“都看過了?”


    程冬點頭:“我不太明白,這份合同看起來很不公平。”


    “不不。”翟潔搖搖手指,在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來,看了看程冬懷裏的袋子,“介不介意分我一個?”


    程冬把袋子遞給她,翟潔挑了桶薯片打開,邊吃邊對程冬說:“你之前在奇亞的三年被埋沒得太厲害,隻看公司利益的話,推你出道絕對不會虧,就算時運不濟你紅不起來,伯誠也不會白養你,往你個人收入裏扣就行。而且我看過給你準備的出道企劃,挺燒錢的,這種投入你不紅也難。”她快速說完,又磕嚓咬碎一片薯片,“不過在短期內的固定資源裏,要分出那麽大的份額來投到你身上,你肯定也會覺得奇怪,這話本來不應該我來跟你講,應該你的經紀人來講,但是你現在又沒有經紀人,嗯……”她佯裝為難,抬眼看了看程冬。


    “不管怎麽說,還是有些難為情啊。”


    “你想說什麽?”


    “我老板原殷之,雖然不是伯誠的執行董事,但其實是伯誠的最大持股人,換句話說,他是伯誠的老板,簽你是他的意思。”


    程冬明白了,他張了張嘴,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本來今晚他會親自來見你,但有事耽擱了,大概明早會來,你可以到裏麵休息,別亂跑。”


    程冬還是說不出話,翟潔終於繃不住了,噗嗤笑出來:“不要一臉天塌了的表情嘛,這是好事。”一邊上下打量他,“原總這次眼光倒是不錯。”說完站起身,衝程冬舉了舉手裏的薯片桶,“謝啦。”


    翟潔走了,程冬坐在會客廳發了會兒呆,酒和咖啡在胃裏絞成一團,這會兒才發作起來,他胃裏一痛,急忙起身跑進臥室自帶的衛生間,對著馬桶吐了個昏天地暗,徹底撐不住了。


    潔白柔軟的水床近在咫尺,不管是要被女老板包養還是發行唱片,他此刻完全癱軟的腦細胞也想不了太多,隻蹬了兩隻鞋,就趴到床上蒙頭大睡了。


    第二天早上程冬是被尿憋醒的。


    他捂著膀胱睜開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一雙交疊著的腿,著麵料垂墜的西褲,和一雙翼紋牛津鞋,從程冬的角度可以看到纖塵不染的皮質鞋底。


    他反應了一會兒,才被嚇得從床上蹦起來。


    這是程冬跟原殷之的第一次照麵,他穿著皺巴巴的t恤和短褲,襪子還不見了一隻,眼屎糊得看不清人。而原殷之,定製西服搭在椅背上,解開兩粒紐扣的絲質襯衣繃在胸前的褶皺都很流暢,發型一絲不苟,用沒什麽溫度的眼神看著他手忙腳亂地找襪子。


    “你是?”程冬總算套收拾好,這才發現原殷之一句話都沒說,他更加覺得尷尬。


    原殷之仍舊坐著,雙手交叉相握,手肘擱在扶手上,十分懶散:“我是原殷之。”


    “什麽?你是男的?”


    空氣裏好像霎時出現了裂紋。


    原殷之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卻彎起了嘴角。


    程冬再怎麽不懂得察言觀色,也明白那個笑容並非善意。


    他不知道自己臉上的顏色萬分精彩,白了紅紅了白,原殷之本來有些慍怒,看他這樣,也不免被逗樂了。


    原殷之站起身,朝他走過來,湊近了程冬才發現對方左眼眼尾有顆淺淡的淚痣,意外得不讓人覺得女氣,反而是顯得兇戾的。原殷之伸手搭到他肩上,骨節分明的五指慢慢摸了摸他的後頸,最後還有些壞心眼地勾了一下他的發尾。


    程冬全身僵硬,完全不會動了,他腦子裏來來迴迴的叉叉,把“女老板”全部塗黑,換上了麵前這張捉摸不透、不曉得發怒沒有的男人的臉。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慫成這樣,後頸被對方不輕不重地拿捏,卻有種自己被扼了咽喉的錯覺。


    “味道不好,你先去洗個澡吧。”


    等了半晌,原殷之卻微笑著對他這麽說。


    程冬的臉徹底紅了。他老鼠一樣從貓的爪子下逃脫,奔進浴室,扯自己的衣襟聞了聞,酒氣跟汗臭混在一起,還夾雜著一股詭異的酸味……大概昨晚吐的時候沾到了。


    程冬一邊洗澡一邊僥幸地想:第一印象那麽差,也許原殷之就不想包了吧。


    然後他洗完澡,再一次傻眼了。


    這整個兵荒馬亂的早上他就沒做對一件事兒,澡是洗了,卻沒有可以穿的衣服。


    他隻好在腰上裹了浴巾,對著鏡子拿另一塊往胸上比劃了半天,到底沒勇氣把上半身也裹了,他又不是女人,露兩點不算走光,真遮了才奇怪吧。


    做心理鬥爭又耽誤了不久,等他從浴室裏挪出來的時候,原殷之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原殷之覺得這個早上很反常,他結束與海外外派人員的通宵會議,神經亢奮太久反而沒有困意,於是想起了程冬,天邊熹微便乘車趕到這裏,候在套間門口的服務生說裏麵的人沒有出來過,他還以為程冬很乖,結果推開臥室門就聞到了算不上好的氣味,而那個曾經被音樂雜誌拍得文藝幹淨的青年,正抱著枕頭流口水。


    更加反常的是,他沒有叫醒程冬,而是坐到椅子上,等他睡醒。


    這一等,就等了兩個小時。


    青年皺著眉捂著小腹醒過來,見到自己的時候慌慌張張地像某種動物,哪一種呢?原殷之暫時沒想起來,然後對方對著自己露出下巴要掉的表情“你是男的?”


    原殷之終於有點惱火了。


    他摸著青年的後頸,看對方僵硬得好像不能唿吸,終於想起來了。


    像老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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