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您是說……想蓋在湖底下？”
“是湖邊，比頓湖的另一邊。”梅雷迪斯糾正道。
“……哦、哦。”胡子鋒趕緊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並且歉意地表示自己聽錯了，“我以為您會在水裏建立什麽秘密基地呢，嘿嘿。那麽您想我幫您做點兒什麽呢？”
“小夥計，你得知道，蓋房子之前人們總得勘探一下地勢、土質、水流的動向……咱們可是朋友了，你不會這麽點忙都不幫吧？”
“我明白了，梅雷迪斯先生，請務必讓我幫您的忙，我也好久沒在比頓湖邊玩了。”胡子鋒強迫自己做出天真向往神色，內心深處蛋碎了一地……這家夥擺明了不想在別人麵前暴露路癡屬性，而他這個容易被“哄騙”住、又比較熟悉的小毛孩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帶路人選了。
主家大屋的客廳裏，一早起來招待尊貴客人的家主人蓋·奧德豪斯及其夫人臉帶僵硬地坐在長沙發上；這對伯納爾莊園最有身份的夫妻側麵，寬大的單人沙發椅上坐著借宿的煉金術師梅雷迪斯先生；梅雷迪斯的左手邊，坐在小布墩上的是個與此間氣氛格格不入的毛頭孩子，此刻，這個毛頭孩子正與他們的客人相談正歡……
梅雷迪斯外表看去隻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壯年男性，但是蓋·奧德豪斯作為當代家主，獲取信息的渠道非一般人可比，自然知道這個貌似落魄的煉金術師自身年齡早就在百歲以上、並且雖然目前處於被半流放的境地，來頭卻很是不小……這樣一位施法者送上門來，任何地方勢力都會竭力挽留，他自然也不例外。
莊園外院的旁係子弟居然與這位施法者私交不錯，最初的震驚過去後，蓋很快冷靜下來，與妻子對視了一眼，而後目光飄向站在後方的書房女仆莎娜。
莎娜是少數幾個能留在客廳裏服務的仆人之一，卡特家的大兒子居然真的被貴客重視讓她有些意外，不過這跟她的工作目標不衝突；蓋的視線讓她緊張了一下，隨即眨了下眼睛，無聲地點點頭。
莎娜在卡特家做過兼職，梅雷迪斯昨夜來訪時表示希望能得到卡特家長子的協助時，蓋毫不猶豫地讓莎娜來招唿這個他沒有見過的旁係子弟；現在，莎娜肯定了羅伊確實是卡特的孩子，蓋心安之餘，望向羅伊的眼色就有點兒變。
胡子鋒硬著頭皮跟梅雷迪斯狂侃一通，其實他手心裏全是汗……梅雷迪斯要用他來掩蓋路癡屬性，而他則是借此機會加深與這位煉金術師的聯係，為亞瑟拜師學藝搭橋；但畢竟他不是真的小孩兒，這場所是奧德豪斯主家的正式會客客廳、坐側對麵的是伯納爾莊園的第一夫婦、而他的存在完全耽擱了家主人與煉金術師套話拉關係——丫丫個呸的，這不是自個兒把自個兒放在火上烤嗎？
“要用孩子的特權耍賴退場嗎？不過這樣幹的話哥的下限又再次刷低了喂……”苦苦想著招數的胡子鋒忍受著屋裏的詭異氣氛，有點兒埋怨起手邊的梅雷迪斯了，“你丫也看看場合，人家等你幾鍾頭感情是來圍觀你跟個小破孩賣弄交情的？！”
也不知是小鋒哥的心聲被梅雷迪斯接受到、還是他也有自知之明點到即止；與“小朋友”敲定了去比頓湖邊“玩兒”的時間後，梅雷迪斯這才仿若未覺氣氛詭異地向蓋·奧德豪斯點頭致意，“奧德豪斯先生，感謝你能如此慷慨地將比頓湖畔借給我。”
被冷落挺久的蓋·奧德豪斯適時地麵現得體微笑，“請別這麽說，梅雷迪斯先生，您看得上鄙地是我們的榮幸，在您修建煉金房時若有任何人力需求，還請不要客氣。”
煉金術師不可能缺錢，梅雷迪斯表現得再落魄也掩蓋不了他必然要比蓋這個莊園主兼傭兵團長富裕的事實，蓋自然也不會去裝財大氣粗。而且梅雷迪斯開口借了場地之後不待他表“忠心”就立即與羅伊閑聊扯開話題，與“奧德豪斯家”保持一定距離的態度很明顯；他這個時候還是要不識趣地使勁兒黏糊過去，那倒是顯得他不會看眼色了。
蓋的夫人西爾維婭初時還對梅雷迪斯刻意冷落他們夫婦與個毛頭小子攀談不滿，但在丈夫有節製地表態後，她這位當家夫人也明白過來，笑容可掬地補充：“臨近冬季，年輕人們迴來了很多。他們重要的事兒幹不了，給您打個下手或許還湊合。”
“那太感謝了，奧德豪斯家的年輕人優秀俊傑輩出、名聲在外，有這樣一幫棒小夥子協助我就安心了。”梅雷迪斯謙遜地說道，微笑標準得像是禮法範本，親密麵具之下的疏離也是明顯得像是盤子裏的麵包片。
成年人開始談話，胡子鋒乖覺地閉上嘴當背景板。說實話，看慣了梅雷迪斯各種出糗脫線，這會兒看他這幅一板一眼與蓋夫婦相互恭維吹捧試探討好的樣子，還真有那麽點不習慣。
這次談話很融洽，家主與煉金術師先生在氣氛友好的溝通後確定了接下來的合作關係：奧德豪斯家無償提供土地和人力給梅雷迪斯，而煉金術師先生隻需定期製作定量藥劑售賣給奧德豪斯家的傭兵團就行。
至於人們yy的什麽煉金術師收徒啦、什麽煉金術師加入傭兵團啦、與奧德豪斯家緊密聯係啦……全都是沒影兒的事。客人和主人的關係既然隻是互通姓名的程度，交淺言深這種蠢事兩邊都不會去幹；在試探的初步，大家都還是矜持點好。
歐恩少爺“我遇到了怪小孩”的抱怨沒說出口就從執事的口中得到了一位旅行施法者停留莊園的消息，幾位少年立即把其他的事兒拋在腦後圍到蓋的書房去打探消息。
“誒？不是來投奔咱們家的啊？隻是借塊地？”聽完蓋的訓示，費瑞馬上就嚷嚷起來了，“蓋叔，外麵不是說那位煉金術師要在咱們莊園裏收徒弟的嗎？”
“聰明點吧，費瑞，其他係的施法者還好說，那可是煉金術師。”布萊克同樣感覺遺憾，當“鄰居”和成為“自己人”，差別還是挺大的；不過他天生就跟費瑞不對付，這會兒反倒是能發表點兒“成熟”的言論。
“魔法學徒一般是從十二歲以下尋找吧？啊，我覺得我的弟弟中還是有希望出現施法者的。”歐恩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三弟布萊克，故意露出遺憾神色。
布萊克神情立即就幽怨起來了，他都十四歲了來著。
“好了、好了，這種話到了外麵不要隨便說。”蓋伸手虛按，讓三位年輕人安靜下來，“梅雷迪斯先生來自王都，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三位少爺頓時就安靜了。
“這位梅雷迪斯先生剛剛經曆過一場不小的風波……他會選擇此處留下，我認為避風頭的可能性居多。施法者向來低調，我們也不可將他的消息隨便亂傳。特別是你，費瑞，跟你鎮裏那些‘朋友們’談天時別再口不擇言。”
費瑞不服氣地噘嘴。
“關於梅雷迪斯先生是否收徒的話，你們更不可隨意發言。我們家的傭兵團一向是外雇施法者參與任務，我比你們更期望家族裏能湧現魔法學徒。”蓋目光沉穩地掃過他的三位優秀子侄，目光更多地在布萊克身上停留，“但魔法之道並非人人可行，天賦、心性、啟蒙師，缺一不可。追逐虛無飄渺目標並非我奧德豪斯家的作風，你們務必謹記。”
“是。”三位少爺齊聲道。
“如果梅雷迪斯先生願意與我們家深交，那是我們的榮幸。如果他不願意，我們也需恭謹守禮。不要忘記了祖先的教導，得到的臂助更大、未知的敵人也就更多。家族的榮光，終究聯係在我們自身的實力上。”
“是！”三位少爺迴答的聲音都大了一些。
蓋想了想，終究沒有把羅伊的事兒告訴他們。這事兒算不上什麽需要保密的事，但如果由他這位長輩來訴說其他人家優秀子女的事兒，他的孩子和侄子心裏可不會好受。讓這幾個正是鬧騰期的少年人自去玩耍，蓋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兒，他的妻子西爾維婭帶著書房女仆莎娜走了進來。
“向老爺說一說你在卡特家的見聞吧，莎娜。”
“好的，夫人。”剛說過一遍的莎娜誠惶誠恐地說道，也不管喉嚨還有些幹，語速極快地將她在卡特家兼職時見到的說了一遍。
已經聽過一次的西爾維婭夫人還好，蓋認真聽了一遍後，手上拿著的鵝毛筆在白色信箋上留下難看的墨點兒，低沉的嗓音也有點兒拔高：“你是說……卡特家的二兒子亞瑟，聽你念了一年多的報紙就自己學會了認字？”
“是的，老爺。”莎娜不是很情願地說，天知道她多討厭替那個瞧不起人的死小鬼揚名，“那個孩子整天不出門，就窩在家裏，也不跟其他的小孩那樣愛跑愛鬧。”
蓋頓生荒謬之感——一年多前聽說卡特家給一歲多的孩子請人念報紙時他還以為這是卡特的妻子在寵孩子，誰會相信剛牙牙學語的幼兒聽得懂報紙上寫什麽？
莎娜這會兒心裏也快意著呢，那個看不起人的死小鬼再天才又如何，梅雷迪斯重視的人又不是他，這會兒沒怎麽深想就開了口：“相比亞瑟，羅伊可討人喜歡得多。與他同年的孩子還在泥裏打滾呢，他就知道幫助吉莉安分擔家務了。”
蓋沒說什麽就讓莎娜退下去，他這會兒腦子裏有點亂；羅伊這個孩子在諾頓和約克的評價裏都是心性上等、孝順懂事，以今天的觀察來看，他也認為羅伊·奧德豪斯擁有著同齡人不具備的沉穩和安分，這對正處於孩童期的少年人殊為不易。但就隻是羅伊的話他還不認為這值得一位旅行中的煉金術師停下腳步——即使施法者壽命要比普通武者漫長，願意拿時間來浪費的也不多。
但既然確認卡特家有個深藏在家裏的天才兒童，那麽梅雷迪斯對卡特家的青睞也就說得過去了。
蓋心底隱隱後悔，早知道梅雷迪斯留下來的意願穩固，他怎麽會一點點煉金藥劑就能給打發掉……信息不對等，虧大了。
倒不是蓋打算借旁係子弟坐地起價，而是身為奧德豪斯家主，他必須為全族的利益考慮。自然，這也並不是說就需要他去錙銖必較，而是在進退之中掌握好“度”，盡可能地把家族利益最大化。
在自己書房裏沉思了半小時後，蓋決定暫時不改變現狀；這時候把卡特家遷移進內院，威逼利誘拉攏人的嘴臉未免難看了些。倒不如順其自然，在那位亞瑟被梅雷迪斯收下後酌情提升卡特家的待遇，對於其餘的旁係族人來說也更加公道。
至於梅雷迪斯現在隻把羅伊叫來、沒有理會亞瑟的問題，蓋覺得很正常：他們家收普通弟子都還要等到羅伊十歲以後呢，再怎麽天才的人物，煉金術師先生也不見得樂意帶個奶娃兒……
世界氣運太過強大，哪怕胡子鋒這係統老爺爺不太合格、其中參與的人物如莎娜、歐恩等也不算配合，亞瑟這主角仍舊間接地得到了奧德豪斯家當代家主的認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在家族資源有意的傾斜下，亞瑟必然會一腳邁進魔武雙修的大門、開始他狂拽酷霸征途的第一步；呃，當然，這是在一切順利的前提下。
亞瑟有了行動目標，就更加不再去留意他那npc大哥和無知母親。第二天修煉鍛骨拳仍舊沒有什麽起色，他的動作看似更標準了些，但進度更慢、停下來後關節處的疼痛更加明顯，這讓他幾乎泄了氣。
“究竟是哪裏不對？他們練習時的動作我確定我已經完美地記下來了，在腦海裏放映就跟看視頻一樣清晰……難道這裏麵還有內功口訣？可這明明不是東方武俠世界吧……”百思不得其解的亞瑟肥肥短短的小手使勁兒抓著頭發，臉色晦暗地在自個兒的小房間裏團團轉，“……也許我應該等卡特迴來後問問？”
外麵，npc大哥羅伊叫嚷著喊用餐，亞瑟沒好氣地迴了一句後繼續繞著自己的小床轉悠，“天天等、年年等，我有多少時間等得起？是了，或許可以這樣……歐恩少爺！嗯，如果我跟他有了友誼，問他點入門口訣還不是跟玩兒一樣？”
自以為想到辦法的亞瑟神清氣爽地出了自己的小房間，爬上椅子坐好等著進餐，腦海裏還在演練著接下來該如何與那位被排擠的可憐少爺拉近關係。
胡子鋒上完菜，看看亞瑟陰晴不定的臉色，想了想故意拉高了音調對吉莉安說道：“媽媽，今天我跟梅雷迪斯先生去比頓湖東邊了，先生說那邊靠近小山丘那塊兒土質不錯，想把煉金房蓋在那兒。”
吉莉安對這個話題自然感興趣，那位煉金術師可是來家裏用過晚餐、還跟自己的大兒子交情不錯呢，“已經選好地點了嗎？小山丘那邊的話有點兒遠，以後你去梅雷迪斯先生那裏可得早點兒出發。”
胡子鋒看見亞瑟眉頭微動，再次拉高音調：“好的媽媽，梅雷迪斯先生真不愧是煉金術師，懂得可真多。今天你可沒看見，蓋老爺和西爾維婭夫人對先生可客氣了，還答應說讓年輕人們去給梅雷迪斯先生建煉金房呢。”
亞瑟眼皮一跳，視線轉了過來；胡子鋒心道有戲，繼續道：“梅雷迪斯先生也答應了以後每月為咱們奧德豪斯家提供煉金藥劑，據說那些藥劑可不得了，爸爸身上預備的那種治愈藥水梅雷迪斯也會做，還有好些稀奇古怪的，什麽石化藥劑、固化藥劑、魚膚藥劑……”
胡子鋒這邊賣力演說，亞瑟那邊卻是皺了下眉頭後翻了個白眼，輕蔑地移開視線，嘴裏還嘀咕了一句：“生活職業有什麽值得追捧的，還不如火法冰法實在。”
胡子鋒這個恨啊……
狼群山穀上方，漂浮在空中的方塊盒子旁，一隻布偶青蛙肆無忌憚地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嗎的，老子簡直要著你笑死……哈哈哈！還生活職業，那小鬼還沒從網遊夢裏清醒過來？”
安源笑得大抹眼淚，土話都帶出來了，同情心一點兒沒有。
“我特麽找新手訓練師、請新手訓練師、留新手訓練師……能幹的都幹了，人家認為戰鬥職業比‘生活’職業風光，我這也是有理沒處說去。”胡子鋒恨得咬牙，“好歹也在這塊熱土上住了小三年了，那貨咋就不肯明白這裏是另一個現實呢？”
“……我倒是能理解他。”安源用前肢拍著青蛙肚皮，感慨地道，“我也經常自我催眠我是在一個虛擬實景網遊裏玩兒來著，要真把這邊當現實，我特麽得瘋。”
“嗯哈？”盒子發出了一個疑問句助詞。
安源語重心長：“你看啊，你這邊的人類位麵吃的用的看到的雖然跟地球那邊比不了，但至少進口的是正兒八經的食物、睡的是床、眼睛邊晃的是正常人類；你再看看我，吃的那口……樹裏刨出來的都算是綠色健康了，泥裏爬的、地裏鑽的、動不動帶劇毒或者直接能cos異形的……”
“……”明明是對溫度無感的盒子本體，胡子鋒還是打了個寒顫。
“到魔界這兩年就早期睡過床，接下來一直是行軍，要麽睡的帳篷要麽躺的戰車……身邊晃的生物就不須說了，你也知道我多排斥血族那幫子基佬，我他丫真懷疑那幫貨在我身邊兒轉久了我得特麽不正常……偏偏管內務的都是血族，我想調換成其他族都不行。”安源說到這兒，很有淚流滿麵的衝動。
“……您老恕我冒昧，您……不原來就是同誌來著？”胡子鋒小心地道，他可沒忘被這貨連累穿越的主因就是這家夥跟男人鬧緋聞來著。
這兩個人處久了，難免心有靈犀；安源幽怨地瞅他一眼，幽幽地：“別當我不知道你在想啥……段子手微博掀起來的事兒，你覺得可信度有多少？”
“那……”
“少他丫跟我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無風不起浪，咱這圈子裏，無頭公案多了去了。”安源打斷小鋒哥話頭，語氣悻悻地，“就倆老爺們喝頓酒，喝多了在包房過夜……後麵被寫成那樣壓根反駁不了，總不能脫了褲子讓人檢查吧？”
胡子鋒砸吧下嘴，這話題還真不好接，索性打個哈哈轉移話題：“得，再怎麽說都過去了，看開就好……現在啟蒙新手訓練師就位，目前來說我也刷了那麽點好感度；但你曉得，進退有度這四個字知易行難，我也拿不準啥時候試探人家口風……亞瑟這邊還得找你問問意見，這種固執的小鬼，咋讓他聽進人話去？”
“你要是做不到掌握好‘度’，那就別悶頭往煉金術師那裏湊，弄巧成拙你知道吧？”安源說起話來還是一樣地氣人，好在小鋒哥懶得計較這個，“亞瑟那小鬼就更容易了，他往外跑時你多跟著，看他都在跟什麽人打交道，從那個人下手。你不是說了嗎，這小鬼屋裏悶了快三年昨天居然讓你帶著出門，事有反常必為妖，這要不是突破點，你來問安哥我。”
“您是說……想蓋在湖底下？”
“是湖邊，比頓湖的另一邊。”梅雷迪斯糾正道。
“……哦、哦。”胡子鋒趕緊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並且歉意地表示自己聽錯了，“我以為您會在水裏建立什麽秘密基地呢，嘿嘿。那麽您想我幫您做點兒什麽呢？”
“小夥計，你得知道，蓋房子之前人們總得勘探一下地勢、土質、水流的動向……咱們可是朋友了，你不會這麽點忙都不幫吧？”
“我明白了，梅雷迪斯先生，請務必讓我幫您的忙，我也好久沒在比頓湖邊玩了。”胡子鋒強迫自己做出天真向往神色，內心深處蛋碎了一地……這家夥擺明了不想在別人麵前暴露路癡屬性，而他這個容易被“哄騙”住、又比較熟悉的小毛孩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帶路人選了。
主家大屋的客廳裏，一早起來招待尊貴客人的家主人蓋·奧德豪斯及其夫人臉帶僵硬地坐在長沙發上；這對伯納爾莊園最有身份的夫妻側麵，寬大的單人沙發椅上坐著借宿的煉金術師梅雷迪斯先生；梅雷迪斯的左手邊，坐在小布墩上的是個與此間氣氛格格不入的毛頭孩子，此刻，這個毛頭孩子正與他們的客人相談正歡……
梅雷迪斯外表看去隻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壯年男性，但是蓋·奧德豪斯作為當代家主，獲取信息的渠道非一般人可比，自然知道這個貌似落魄的煉金術師自身年齡早就在百歲以上、並且雖然目前處於被半流放的境地，來頭卻很是不小……這樣一位施法者送上門來，任何地方勢力都會竭力挽留，他自然也不例外。
莊園外院的旁係子弟居然與這位施法者私交不錯，最初的震驚過去後，蓋很快冷靜下來，與妻子對視了一眼，而後目光飄向站在後方的書房女仆莎娜。
莎娜是少數幾個能留在客廳裏服務的仆人之一，卡特家的大兒子居然真的被貴客重視讓她有些意外，不過這跟她的工作目標不衝突；蓋的視線讓她緊張了一下，隨即眨了下眼睛，無聲地點點頭。
莎娜在卡特家做過兼職，梅雷迪斯昨夜來訪時表示希望能得到卡特家長子的協助時，蓋毫不猶豫地讓莎娜來招唿這個他沒有見過的旁係子弟；現在，莎娜肯定了羅伊確實是卡特的孩子，蓋心安之餘，望向羅伊的眼色就有點兒變。
胡子鋒硬著頭皮跟梅雷迪斯狂侃一通，其實他手心裏全是汗……梅雷迪斯要用他來掩蓋路癡屬性，而他則是借此機會加深與這位煉金術師的聯係，為亞瑟拜師學藝搭橋；但畢竟他不是真的小孩兒，這場所是奧德豪斯主家的正式會客客廳、坐側對麵的是伯納爾莊園的第一夫婦、而他的存在完全耽擱了家主人與煉金術師套話拉關係——丫丫個呸的，這不是自個兒把自個兒放在火上烤嗎？
“要用孩子的特權耍賴退場嗎？不過這樣幹的話哥的下限又再次刷低了喂……”苦苦想著招數的胡子鋒忍受著屋裏的詭異氣氛，有點兒埋怨起手邊的梅雷迪斯了，“你丫也看看場合，人家等你幾鍾頭感情是來圍觀你跟個小破孩賣弄交情的？！”
也不知是小鋒哥的心聲被梅雷迪斯接受到、還是他也有自知之明點到即止；與“小朋友”敲定了去比頓湖邊“玩兒”的時間後，梅雷迪斯這才仿若未覺氣氛詭異地向蓋·奧德豪斯點頭致意，“奧德豪斯先生，感謝你能如此慷慨地將比頓湖畔借給我。”
被冷落挺久的蓋·奧德豪斯適時地麵現得體微笑，“請別這麽說，梅雷迪斯先生，您看得上鄙地是我們的榮幸，在您修建煉金房時若有任何人力需求，還請不要客氣。”
煉金術師不可能缺錢，梅雷迪斯表現得再落魄也掩蓋不了他必然要比蓋這個莊園主兼傭兵團長富裕的事實，蓋自然也不會去裝財大氣粗。而且梅雷迪斯開口借了場地之後不待他表“忠心”就立即與羅伊閑聊扯開話題，與“奧德豪斯家”保持一定距離的態度很明顯；他這個時候還是要不識趣地使勁兒黏糊過去，那倒是顯得他不會看眼色了。
蓋的夫人西爾維婭初時還對梅雷迪斯刻意冷落他們夫婦與個毛頭小子攀談不滿，但在丈夫有節製地表態後，她這位當家夫人也明白過來，笑容可掬地補充：“臨近冬季，年輕人們迴來了很多。他們重要的事兒幹不了，給您打個下手或許還湊合。”
“那太感謝了，奧德豪斯家的年輕人優秀俊傑輩出、名聲在外，有這樣一幫棒小夥子協助我就安心了。”梅雷迪斯謙遜地說道，微笑標準得像是禮法範本，親密麵具之下的疏離也是明顯得像是盤子裏的麵包片。
成年人開始談話，胡子鋒乖覺地閉上嘴當背景板。說實話，看慣了梅雷迪斯各種出糗脫線，這會兒看他這幅一板一眼與蓋夫婦相互恭維吹捧試探討好的樣子，還真有那麽點不習慣。
這次談話很融洽，家主與煉金術師先生在氣氛友好的溝通後確定了接下來的合作關係：奧德豪斯家無償提供土地和人力給梅雷迪斯，而煉金術師先生隻需定期製作定量藥劑售賣給奧德豪斯家的傭兵團就行。
至於人們yy的什麽煉金術師收徒啦、什麽煉金術師加入傭兵團啦、與奧德豪斯家緊密聯係啦……全都是沒影兒的事。客人和主人的關係既然隻是互通姓名的程度，交淺言深這種蠢事兩邊都不會去幹；在試探的初步，大家都還是矜持點好。
歐恩少爺“我遇到了怪小孩”的抱怨沒說出口就從執事的口中得到了一位旅行施法者停留莊園的消息，幾位少年立即把其他的事兒拋在腦後圍到蓋的書房去打探消息。
“誒？不是來投奔咱們家的啊？隻是借塊地？”聽完蓋的訓示，費瑞馬上就嚷嚷起來了，“蓋叔，外麵不是說那位煉金術師要在咱們莊園裏收徒弟的嗎？”
“聰明點吧，費瑞，其他係的施法者還好說，那可是煉金術師。”布萊克同樣感覺遺憾，當“鄰居”和成為“自己人”，差別還是挺大的；不過他天生就跟費瑞不對付，這會兒反倒是能發表點兒“成熟”的言論。
“魔法學徒一般是從十二歲以下尋找吧？啊，我覺得我的弟弟中還是有希望出現施法者的。”歐恩笑嘻嘻地看了一眼三弟布萊克，故意露出遺憾神色。
布萊克神情立即就幽怨起來了，他都十四歲了來著。
“好了、好了，這種話到了外麵不要隨便說。”蓋伸手虛按，讓三位年輕人安靜下來，“梅雷迪斯先生來自王都，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三位少爺頓時就安靜了。
“這位梅雷迪斯先生剛剛經曆過一場不小的風波……他會選擇此處留下，我認為避風頭的可能性居多。施法者向來低調，我們也不可將他的消息隨便亂傳。特別是你，費瑞，跟你鎮裏那些‘朋友們’談天時別再口不擇言。”
費瑞不服氣地噘嘴。
“關於梅雷迪斯先生是否收徒的話，你們更不可隨意發言。我們家的傭兵團一向是外雇施法者參與任務，我比你們更期望家族裏能湧現魔法學徒。”蓋目光沉穩地掃過他的三位優秀子侄，目光更多地在布萊克身上停留，“但魔法之道並非人人可行，天賦、心性、啟蒙師，缺一不可。追逐虛無飄渺目標並非我奧德豪斯家的作風，你們務必謹記。”
“是。”三位少爺齊聲道。
“如果梅雷迪斯先生願意與我們家深交，那是我們的榮幸。如果他不願意，我們也需恭謹守禮。不要忘記了祖先的教導，得到的臂助更大、未知的敵人也就更多。家族的榮光，終究聯係在我們自身的實力上。”
“是！”三位少爺迴答的聲音都大了一些。
蓋想了想，終究沒有把羅伊的事兒告訴他們。這事兒算不上什麽需要保密的事，但如果由他這位長輩來訴說其他人家優秀子女的事兒，他的孩子和侄子心裏可不會好受。讓這幾個正是鬧騰期的少年人自去玩耍，蓋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兒，他的妻子西爾維婭帶著書房女仆莎娜走了進來。
“向老爺說一說你在卡特家的見聞吧，莎娜。”
“好的，夫人。”剛說過一遍的莎娜誠惶誠恐地說道，也不管喉嚨還有些幹，語速極快地將她在卡特家兼職時見到的說了一遍。
已經聽過一次的西爾維婭夫人還好，蓋認真聽了一遍後，手上拿著的鵝毛筆在白色信箋上留下難看的墨點兒，低沉的嗓音也有點兒拔高：“你是說……卡特家的二兒子亞瑟，聽你念了一年多的報紙就自己學會了認字？”
“是的，老爺。”莎娜不是很情願地說，天知道她多討厭替那個瞧不起人的死小鬼揚名，“那個孩子整天不出門，就窩在家裏，也不跟其他的小孩那樣愛跑愛鬧。”
蓋頓生荒謬之感——一年多前聽說卡特家給一歲多的孩子請人念報紙時他還以為這是卡特的妻子在寵孩子，誰會相信剛牙牙學語的幼兒聽得懂報紙上寫什麽？
莎娜這會兒心裏也快意著呢，那個看不起人的死小鬼再天才又如何，梅雷迪斯重視的人又不是他，這會兒沒怎麽深想就開了口：“相比亞瑟，羅伊可討人喜歡得多。與他同年的孩子還在泥裏打滾呢，他就知道幫助吉莉安分擔家務了。”
蓋沒說什麽就讓莎娜退下去，他這會兒腦子裏有點亂；羅伊這個孩子在諾頓和約克的評價裏都是心性上等、孝順懂事，以今天的觀察來看，他也認為羅伊·奧德豪斯擁有著同齡人不具備的沉穩和安分，這對正處於孩童期的少年人殊為不易。但就隻是羅伊的話他還不認為這值得一位旅行中的煉金術師停下腳步——即使施法者壽命要比普通武者漫長，願意拿時間來浪費的也不多。
但既然確認卡特家有個深藏在家裏的天才兒童，那麽梅雷迪斯對卡特家的青睞也就說得過去了。
蓋心底隱隱後悔，早知道梅雷迪斯留下來的意願穩固，他怎麽會一點點煉金藥劑就能給打發掉……信息不對等，虧大了。
倒不是蓋打算借旁係子弟坐地起價，而是身為奧德豪斯家主，他必須為全族的利益考慮。自然，這也並不是說就需要他去錙銖必較，而是在進退之中掌握好“度”，盡可能地把家族利益最大化。
在自己書房裏沉思了半小時後，蓋決定暫時不改變現狀；這時候把卡特家遷移進內院，威逼利誘拉攏人的嘴臉未免難看了些。倒不如順其自然，在那位亞瑟被梅雷迪斯收下後酌情提升卡特家的待遇，對於其餘的旁係族人來說也更加公道。
至於梅雷迪斯現在隻把羅伊叫來、沒有理會亞瑟的問題，蓋覺得很正常：他們家收普通弟子都還要等到羅伊十歲以後呢，再怎麽天才的人物，煉金術師先生也不見得樂意帶個奶娃兒……
世界氣運太過強大，哪怕胡子鋒這係統老爺爺不太合格、其中參與的人物如莎娜、歐恩等也不算配合，亞瑟這主角仍舊間接地得到了奧德豪斯家當代家主的認可。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在家族資源有意的傾斜下，亞瑟必然會一腳邁進魔武雙修的大門、開始他狂拽酷霸征途的第一步；呃，當然，這是在一切順利的前提下。
亞瑟有了行動目標，就更加不再去留意他那npc大哥和無知母親。第二天修煉鍛骨拳仍舊沒有什麽起色，他的動作看似更標準了些，但進度更慢、停下來後關節處的疼痛更加明顯，這讓他幾乎泄了氣。
“究竟是哪裏不對？他們練習時的動作我確定我已經完美地記下來了，在腦海裏放映就跟看視頻一樣清晰……難道這裏麵還有內功口訣？可這明明不是東方武俠世界吧……”百思不得其解的亞瑟肥肥短短的小手使勁兒抓著頭發，臉色晦暗地在自個兒的小房間裏團團轉，“……也許我應該等卡特迴來後問問？”
外麵，npc大哥羅伊叫嚷著喊用餐，亞瑟沒好氣地迴了一句後繼續繞著自己的小床轉悠，“天天等、年年等，我有多少時間等得起？是了，或許可以這樣……歐恩少爺！嗯，如果我跟他有了友誼，問他點入門口訣還不是跟玩兒一樣？”
自以為想到辦法的亞瑟神清氣爽地出了自己的小房間，爬上椅子坐好等著進餐，腦海裏還在演練著接下來該如何與那位被排擠的可憐少爺拉近關係。
胡子鋒上完菜，看看亞瑟陰晴不定的臉色，想了想故意拉高了音調對吉莉安說道：“媽媽，今天我跟梅雷迪斯先生去比頓湖東邊了，先生說那邊靠近小山丘那塊兒土質不錯，想把煉金房蓋在那兒。”
吉莉安對這個話題自然感興趣，那位煉金術師可是來家裏用過晚餐、還跟自己的大兒子交情不錯呢，“已經選好地點了嗎？小山丘那邊的話有點兒遠，以後你去梅雷迪斯先生那裏可得早點兒出發。”
胡子鋒看見亞瑟眉頭微動，再次拉高音調：“好的媽媽，梅雷迪斯先生真不愧是煉金術師，懂得可真多。今天你可沒看見，蓋老爺和西爾維婭夫人對先生可客氣了，還答應說讓年輕人們去給梅雷迪斯先生建煉金房呢。”
亞瑟眼皮一跳，視線轉了過來；胡子鋒心道有戲，繼續道：“梅雷迪斯先生也答應了以後每月為咱們奧德豪斯家提供煉金藥劑，據說那些藥劑可不得了，爸爸身上預備的那種治愈藥水梅雷迪斯也會做，還有好些稀奇古怪的，什麽石化藥劑、固化藥劑、魚膚藥劑……”
胡子鋒這邊賣力演說，亞瑟那邊卻是皺了下眉頭後翻了個白眼，輕蔑地移開視線，嘴裏還嘀咕了一句：“生活職業有什麽值得追捧的，還不如火法冰法實在。”
胡子鋒這個恨啊……
狼群山穀上方，漂浮在空中的方塊盒子旁，一隻布偶青蛙肆無忌憚地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嗎的，老子簡直要著你笑死……哈哈哈！還生活職業，那小鬼還沒從網遊夢裏清醒過來？”
安源笑得大抹眼淚，土話都帶出來了，同情心一點兒沒有。
“我特麽找新手訓練師、請新手訓練師、留新手訓練師……能幹的都幹了，人家認為戰鬥職業比‘生活’職業風光，我這也是有理沒處說去。”胡子鋒恨得咬牙，“好歹也在這塊熱土上住了小三年了，那貨咋就不肯明白這裏是另一個現實呢？”
“……我倒是能理解他。”安源用前肢拍著青蛙肚皮，感慨地道，“我也經常自我催眠我是在一個虛擬實景網遊裏玩兒來著，要真把這邊當現實，我特麽得瘋。”
“嗯哈？”盒子發出了一個疑問句助詞。
安源語重心長：“你看啊，你這邊的人類位麵吃的用的看到的雖然跟地球那邊比不了，但至少進口的是正兒八經的食物、睡的是床、眼睛邊晃的是正常人類；你再看看我，吃的那口……樹裏刨出來的都算是綠色健康了，泥裏爬的、地裏鑽的、動不動帶劇毒或者直接能cos異形的……”
“……”明明是對溫度無感的盒子本體，胡子鋒還是打了個寒顫。
“到魔界這兩年就早期睡過床，接下來一直是行軍，要麽睡的帳篷要麽躺的戰車……身邊晃的生物就不須說了，你也知道我多排斥血族那幫子基佬，我他丫真懷疑那幫貨在我身邊兒轉久了我得特麽不正常……偏偏管內務的都是血族，我想調換成其他族都不行。”安源說到這兒，很有淚流滿麵的衝動。
“……您老恕我冒昧，您……不原來就是同誌來著？”胡子鋒小心地道，他可沒忘被這貨連累穿越的主因就是這家夥跟男人鬧緋聞來著。
這兩個人處久了，難免心有靈犀；安源幽怨地瞅他一眼，幽幽地：“別當我不知道你在想啥……段子手微博掀起來的事兒，你覺得可信度有多少？”
“那……”
“少他丫跟我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無風不起浪，咱這圈子裏，無頭公案多了去了。”安源打斷小鋒哥話頭，語氣悻悻地，“就倆老爺們喝頓酒，喝多了在包房過夜……後麵被寫成那樣壓根反駁不了，總不能脫了褲子讓人檢查吧？”
胡子鋒砸吧下嘴，這話題還真不好接，索性打個哈哈轉移話題：“得，再怎麽說都過去了，看開就好……現在啟蒙新手訓練師就位，目前來說我也刷了那麽點好感度；但你曉得，進退有度這四個字知易行難，我也拿不準啥時候試探人家口風……亞瑟這邊還得找你問問意見，這種固執的小鬼，咋讓他聽進人話去？”
“你要是做不到掌握好‘度’，那就別悶頭往煉金術師那裏湊，弄巧成拙你知道吧？”安源說起話來還是一樣地氣人，好在小鋒哥懶得計較這個，“亞瑟那小鬼就更容易了，他往外跑時你多跟著，看他都在跟什麽人打交道，從那個人下手。你不是說了嗎，這小鬼屋裏悶了快三年昨天居然讓你帶著出門，事有反常必為妖，這要不是突破點，你來問安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