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歐恩·奧德豪斯少爺體質不行，這在莊園上下並不是什麽秘密。
前來偷師的亞瑟小大人似的盤腿坐在供人休憩的石墩上，一手抱胸一手托下巴，鼓著腮幫子觀察場上的少年人們。他的智力要比上輩子強得多，這會兒看到的東西也要遠遠比高中生時代清晰。
“那個胖子腳步很穩，腰腿下沉，一個衝撞就能推開至少三個人。這是天賦能力吧，切，胖成那個豬樣……”
場上，費瑞少爺大聲唿喊著發起直線衝鋒，幾個唿吸的工夫就衝開了對麵小組的防線。
“那個矮子很靈活……可惜他用的是刀盾，不夠帥氣，男人當然要拿劍……嘖，這家夥的風格也太猥瑣了。”
當代奧德豪斯家族公認的第一天才布萊克少爺沒像費瑞那樣橫衝直闖，而是緊密地團聚好自己的五人小組，步步推進、穩步攻伐。
“那個拿木槍的太逗了，這逗比上場是來湊數的吧……”
“這個……”
“……”
以頗為刻薄偏激的語氣自言自語地評估著場中訓練的少年們，亞瑟越是自己嘀咕越是感覺胸中有底氣。有些人的自信來源於自身的強大、有些人的自信來源於與別人的比較，亞瑟看來是第二種。他這邊兒yy得正愉快，場中分組角力的少年人們忽然出現了小小的騷|動。
“嗯？”亞瑟凝神看去，正好看見先前被他嘲諷過的胖墩兒費瑞架著劇烈喘息的歐恩少爺走出人群，往他所在的這邊靠了過來。
身材壯實的費瑞把瘦削的歐恩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兩個人緊挨了一對比更顯得歐恩瘦弱單薄；更何況他的臉色十分紅潤，雖有些氣喘但唿吸還算均勻，歐恩卻是麵白如紙、氣息紊亂，眼睛還隱隱有些翻白。
“你太勉強了，歐恩。蓋叔說過叫你別強撐的吧？”
亞瑟看著那兩人走進，聽清楚的第一句便是費瑞對歐恩的埋怨。歐恩估計是有些脫力，搖搖頭喘息著沒有說出話，費瑞嘴上又抱怨了幾句，把這位堂兄扶到樹下的條凳上坐下，而後跟甩脫了什麽大|麻煩似的躍身而起，急吼吼地衝迴場中去。
歐恩背靠著樹幹、昂著脖子又喘息了一陣才感覺胸腔中的心髒安分了一些，頭部的暈眩消退、眼睛也恢複了正常，能看清楚周圍的景色。這位少爺使勁眨了幾下眼睛，雙手後撐慢慢地坐正了身子，有些遺憾地望了一眼那些仍舊熱火朝天的分組對抗訓練的少年們，苦澀和落寞忍不住襲上心頭。
——畢竟隻是個花季少年，再怎麽有教養、懂得為人處世，對於自己的處境仍會感覺難受不甘。
我應該放棄了吧。歐恩心想。不管是前一位訓練執事、還是現任的約克，都直白告訴過他關於他的缺陷所在。要讓十幾歲的少年接受自己比他人孱弱並且不可改變，這一點有些傷人；他試圖用自己的努力爭取與別人同等的機會，但現在看來，他早該認命。
……進傭兵團、執行任務、擔負起家族責任、承接家族未來……這些在幼年時以為理所當然的責任，現在看來倒是跟他沒什麽關係。歐恩垂頭看著自己微微發抖的手，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二哥！”場中分組對抗結束布萊克立即往歐恩這邊衝過來，滿臉的擔憂，“我先送你迴去嗎？”
“不必，訓練還沒結束，用不著管我。我這是老毛病了，你知道。”布萊克一過來歐恩立即收起落寞，如同平時那樣不在意地笑著擺擺手，“好了，你快過去，不要讓別人等你。”
趕走布萊克，歐恩揉了揉臉頰讓自己不必那麽僵硬，演技方麵，這位少年自然是不如咱們久經考驗的小鋒哥。“嗯？”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他便留意到了他人的視線；歐恩動作一頓，猛地扭頭。
離他不到六米遠、側後方的石墩上，盤腿坐著個收拾得挺幹淨的幼兒；近距離下能看出這個誰都不認識的小孩態度裏有種歐恩十分眼熟的傲慢，當他跟父親出席一些城鎮人家的宴會時，那些大人物家的子弟們總是如此地目中無人、驕傲得容不下其他人存在。
……莊園裏來了客人？歐恩第一個念頭就是有什麽貴客帶著孩子來拜訪了。畢竟這幼兒神色裏的高高在上是如此的渾然天成，不是家庭裏熏陶出來的都不可能；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這孩子的打扮並不出色，上流社會的人家也不可能放心地讓這麽小的少爺獨個兒出門。
“……日安？”亞瑟那副特別端著的態度配合上他過於幼小的年紀果然還是唬住了主家的二少爺，歐恩開口問候時難得地帶上了一些小心。
亞瑟別提多得意，有“蓋”和“歐恩”這倆個名字為背景，他不難猜出眼前這個瘦皮猴的身份——他那便宜媽在家裏也沒少念叨過當代家主人那個病弱的二兒子歐恩少爺。這會兒他覺得自己機智得不行，果然是沒有猜錯接下來的劇情路線：大家族裏總會有個受欺負受排擠的角色，而這個角色不是主角就是給主角預備的金手指小弟；看看這位歐恩少爺的立場，頭上一個猛虎般的父親、身前一個光芒萬丈的大哥、身後一個連卡特都讚不絕口的天才弟弟，可不是最佳的被冷落被排擠人選？
“日安。”稚嫩的童音清脆而有些高昂，雖然亞瑟盡力想讓嗓子低沉些，但至少在變聲期來臨前他做不到。
不到三歲的小孩兒一副嚴肅端著的態度，梅雷迪斯那樣的成年人或許會覺得有趣，但是換成歐恩這樣的少年人的話……古怪的感覺更多一些，“你是誰家的孩子？你的兄弟們有在場上嗎？”
以亞瑟的穿著，歐恩覺得這小孩是莊園裏人家出來的可能性比較大。
亞瑟微微有些不喜，因出身家庭的平庸，他不太樂意談論家人，“並沒有。”
“……那你跑到這兒來你家裏人知道嗎？這裏離外院可還有點兒距離。”歐恩試探地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個幼兒如此地小心，眼前這個小不點兒，裏裏外外都透著古怪。
亞瑟沉默一陣，索性直接轉移話題：“你不用迴去訓練了嗎？”
“嗯，我不太舒服。”歐恩習慣性地迴了一句，轉瞬又覺得詭異，奇怪地看向亞瑟，“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亞瑟嘚瑟一笑，這可到他表露早慧的時候了：“知道。你們是家族的年輕俊傑，這是培養你們的必要過程……先是熱身，而後單對單考驗個人技藝，再來團戰檢驗團隊意識，最後是優秀份子個人表演，以起到激勵其他人的作用。昨天我已經來過一次了。”重點是咬準這個“一次”，看一次你們的訓練流程就知道了你們的訓練模式和目的，還不快對哥的智商五體投地？
歐恩果然是震驚了，他不得不再次仔細打量石墩上這個幼兒——無論從哪方麵看，這小孩兒也最多三、四歲；這、這真的不是妖孽？
亞瑟享受著對方不敢置信的目光，隻會對別人羨慕嫉妒恨的那都是失敗者，成功者必然是要讓別人對你羨慕嫉妒恨。他肯來此吹冷風不外乎兩個目的，一是偷師，偷偷摸摸地鍛煉好後去閃瞎那些無視他的家夥們的狗眼；二是與這個明顯被排擠的主家可憐蟲搭上關係，當然，能收成小弟什麽的最棒了。
“你的兄弟們似乎在叫你。”適時地、以風輕雲淡的語氣拉迴了走神的歐恩，亞瑟慢騰騰地從石墩上爬下來，拍了拍屁股，衝歐恩點了下小腦袋，“我該迴去了，下次見。”
亞瑟裝逼要點1號：初次見麵時不可輕易透露名字，至少不能自己自報姓名。（出了名以後讓路人npc來報最佳，自然，還得加上一堆背景解釋說明與吹捧美譽。）
緊端著高人風度的亞瑟邁著小短腿離去，隻留給了歐恩少爺一個搖搖晃晃的背影。
“歐恩？”喊了半天沒得到迴應的費瑞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歐恩少爺目送亞瑟消失在轉角處，用力捏了捏眉心後轉向體型壯碩的堂弟，以自己都不確定的迷茫語氣道，“費瑞，我剛才好像看見一個自大、臭屁、說話一套一套的還用憐憫眼神看我的小鬼……我是不是還沒清醒？”
費瑞呆了一呆，扭過頭大吼：“布萊克，你二哥發癔症啦！”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話說咱們的小鋒哥跟著女仆莎娜進了客廳旁邊的休息室，喝了兩杯茶、吃了一盤子點心後作為主客的梅雷迪斯才懶洋洋的地從客房裏走了出來。
道家講隨性而為，這位正格的施法者似乎也有那麽幾分隨性味道，睡到自然醒什麽的，估計也算是這位煉金術師的日常之一——作為主人家的蓋夫婦可是早就起來準備招待這位客人拉順便拉關係的了，要不是羅伊才是八歲的毛孩子，早就被蓋夫婦叫過去套話。
“莎娜，準備一下，梅雷迪斯先生起來了。”一位內院執事小跑過來推開休息室的門，吩咐完莎娜後目光落在胡子鋒身上，隨即眉頭大皺，“怎麽沒給他換身衣服？這幅樣子怎麽去見梅雷迪斯先生？”
“……”胡子鋒裝聽不懂繼續啃點心餅幹，更邋遢狼狽的樣子那位煉金術師也沒見著計較嘛。
“很抱歉，海曼執事，可是大屋並沒有適合羅伊的……”莎娜連忙討好地說道，奧德豪斯家不養奴隸，仆人都是雇傭來的，自然不會有小童工在。
“別說了，去找人拿兩套布萊克少爺的舊衣服。老爺和夫人也要一同見梅雷迪斯先生，讓他這個樣子去見貴客，你不想在大屋幹了嗎？”海曼執事打斷了莎娜的話，疾言厲色地申斥道。這內院的執事權力看來比外院的約克、諾頓他們大得多，至少經常在莊園外院晃蕩的諾頓在胡子鋒印象裏是個很好說話的大叔。
“是、是。”莎娜不敢違抗，小跑著出了休息室。海曼執事似乎還沒打算結束，也不管胡子鋒正竭力裝得懵懂天真，大步跨過來一把將胡子鋒從仆人們休息的靠背椅上拎起，一巴掌打掉他手裏還剩一小半的點心，而後不顧小羅伊的小小掙紮，逐一檢查這個農家孩子的頭發、後頸窩、牙齒、耳朵、指甲縫……
“……”胡子鋒迷瞪著死魚眼，要他用的這宿體是女性他絕對大喊非禮。
“還算幹淨。”檢查完小羅伊，海曼執事這個一身筆挺雙排扣燕尾執事服的棺材臉似乎緩和了一點，而後隨手拿起一塊餅幹二話不說往羅伊嘴裏一塞，並大概是鼓勵似地拍拍對方的小腦袋，“愛幹淨的孩子有獎勵，羅伊。”
“……”胡子鋒拚命壓下心底的吐槽欲|望，幹巴巴地，“謝謝。”
海曼執事僵硬的嘴角往上拉了拉，胡子鋒也不敢肯定這算不算是在微笑，因為這家夥拉上去那點兒弧度很快又不見了，“羅伊·奧德豪斯，你要記住你的姓氏，無論任何時刻不允許讓你的姓氏蒙羞。別在梅雷迪斯先生麵前失禮，更不允許在夫人麵前說出鄉間俚語，明白了嗎？”
……這都特麽什麽事呢。胡子鋒心裏沒滋沒味的，表麵上還得恭敬地應下。
——好吧，這至少證明奧德豪斯主家是相當重視梅雷迪斯先生的。
梅雷迪斯打著哈欠慢吞吞地洗漱時，莎娜並另兩個女仆抱了好幾套三少爺布萊克的舊衣服過來，比照著羅伊的身形選擇搭配。而在休息室另一邊的書房裏，同樣等了一個多小時的蓋夫婦也有些坐不住地起身活動腿腳。
海曼執事連“陪客”的羅伊都要替換一新，作為主要客人的梅雷迪斯自然不會落下。隻是當他帶著絲綢長袍趕去時，梅雷迪斯笑眯眯但不容反對地拒絕了他，而後從自己的行李裏取出一套灰布衣袍，自在地換上。
早餐九點整，也就是胡子鋒抵達大屋的整整兩個鍾頭後，梅雷迪斯總算是收拾完畢坐進了客廳，接受主家人的正麵招待。這會兒關於煉金術師來訪和卡特家的長子得了那位施法者青睞等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花園區，不僅僅是主屋的仆婦、支係人家和後進人家也來了不少人想看看傳說中的施法者是個什麽模樣——這群人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在某些偏僻地區還是民間傳說般的存在。
收拾一新的胡子鋒被莎娜帶出休息室時，整條走廊上的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看得莎娜不由自主地一挺胸、小鋒哥則是忍不住地背後一寒。
他這宿體就是個武道天賦一般般的小子，但背不住他本體是個強大的神屬係統來著；身周二十米自動掃描的他一點不落地看著越來越多空閑的仆人、傭兵的妻子孩子們帶著一臉興奮往大屋匯集，仆人們居住的房間或者樓梯走道、閣樓、儲物室裏，不曉得多少人在就此事竊竊私語。
“難怪昨天半夜大門全開……那位貴客怎麽會在那麽晚的時候來訪？”
“我可親眼看見了，那位先生是跟卡特家的大兒子一起來的。”
“卡特家真走運，小兒子那麽聰明，大兒子還能被施法者看上。”
“不、不，如果看上了卡特家的大兒子，那位施法者怎麽還會到大屋借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卡特家的大兒子讓那位施法者感覺咱們奧德豪斯家的孩子有教養。”
“噢，那豈不是我們家的孩子也有機會嗎？”
“嗨、嗨！你們怎麽會認為那位施法者肯收徒呢？就算他願意，也要那些小子們有這個天賦吧。”
“……”
“……”
各種臆測、流言吵得胡子鋒腦仁疼，出了休息室後匯集而來的各色視線更讓他感覺心底有點兒發毛。好在奧德豪斯家風嚴謹，還不會有人大喇喇地上來攔阻套話。好容易走到會客大廳，胡子鋒那心還沒個穩定呢，就見他旁邊的女仆莎娜做了個深唿吸、把腰背挺得更筆直，而後板著臉輕叩門環。
“……大姐，你好說也是這屋子裏的女仆……這麽緊張合適嗎……”完全沒必要緊張的胡子鋒，硬是被周圍的氛圍渲染得緊張起來了。
歐恩·奧德豪斯少爺體質不行，這在莊園上下並不是什麽秘密。
前來偷師的亞瑟小大人似的盤腿坐在供人休憩的石墩上，一手抱胸一手托下巴，鼓著腮幫子觀察場上的少年人們。他的智力要比上輩子強得多，這會兒看到的東西也要遠遠比高中生時代清晰。
“那個胖子腳步很穩，腰腿下沉，一個衝撞就能推開至少三個人。這是天賦能力吧，切，胖成那個豬樣……”
場上，費瑞少爺大聲唿喊著發起直線衝鋒，幾個唿吸的工夫就衝開了對麵小組的防線。
“那個矮子很靈活……可惜他用的是刀盾，不夠帥氣，男人當然要拿劍……嘖，這家夥的風格也太猥瑣了。”
當代奧德豪斯家族公認的第一天才布萊克少爺沒像費瑞那樣橫衝直闖，而是緊密地團聚好自己的五人小組，步步推進、穩步攻伐。
“那個拿木槍的太逗了，這逗比上場是來湊數的吧……”
“這個……”
“……”
以頗為刻薄偏激的語氣自言自語地評估著場中訓練的少年們，亞瑟越是自己嘀咕越是感覺胸中有底氣。有些人的自信來源於自身的強大、有些人的自信來源於與別人的比較，亞瑟看來是第二種。他這邊兒yy得正愉快，場中分組角力的少年人們忽然出現了小小的騷|動。
“嗯？”亞瑟凝神看去，正好看見先前被他嘲諷過的胖墩兒費瑞架著劇烈喘息的歐恩少爺走出人群，往他所在的這邊靠了過來。
身材壯實的費瑞把瘦削的歐恩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兩個人緊挨了一對比更顯得歐恩瘦弱單薄；更何況他的臉色十分紅潤，雖有些氣喘但唿吸還算均勻，歐恩卻是麵白如紙、氣息紊亂，眼睛還隱隱有些翻白。
“你太勉強了，歐恩。蓋叔說過叫你別強撐的吧？”
亞瑟看著那兩人走進，聽清楚的第一句便是費瑞對歐恩的埋怨。歐恩估計是有些脫力，搖搖頭喘息著沒有說出話，費瑞嘴上又抱怨了幾句，把這位堂兄扶到樹下的條凳上坐下，而後跟甩脫了什麽大|麻煩似的躍身而起，急吼吼地衝迴場中去。
歐恩背靠著樹幹、昂著脖子又喘息了一陣才感覺胸腔中的心髒安分了一些，頭部的暈眩消退、眼睛也恢複了正常，能看清楚周圍的景色。這位少爺使勁眨了幾下眼睛，雙手後撐慢慢地坐正了身子，有些遺憾地望了一眼那些仍舊熱火朝天的分組對抗訓練的少年們，苦澀和落寞忍不住襲上心頭。
——畢竟隻是個花季少年，再怎麽有教養、懂得為人處世，對於自己的處境仍會感覺難受不甘。
我應該放棄了吧。歐恩心想。不管是前一位訓練執事、還是現任的約克，都直白告訴過他關於他的缺陷所在。要讓十幾歲的少年接受自己比他人孱弱並且不可改變，這一點有些傷人；他試圖用自己的努力爭取與別人同等的機會，但現在看來，他早該認命。
……進傭兵團、執行任務、擔負起家族責任、承接家族未來……這些在幼年時以為理所當然的責任，現在看來倒是跟他沒什麽關係。歐恩垂頭看著自己微微發抖的手，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二哥！”場中分組對抗結束布萊克立即往歐恩這邊衝過來，滿臉的擔憂，“我先送你迴去嗎？”
“不必，訓練還沒結束，用不著管我。我這是老毛病了，你知道。”布萊克一過來歐恩立即收起落寞，如同平時那樣不在意地笑著擺擺手，“好了，你快過去，不要讓別人等你。”
趕走布萊克，歐恩揉了揉臉頰讓自己不必那麽僵硬，演技方麵，這位少年自然是不如咱們久經考驗的小鋒哥。“嗯？”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他便留意到了他人的視線；歐恩動作一頓，猛地扭頭。
離他不到六米遠、側後方的石墩上，盤腿坐著個收拾得挺幹淨的幼兒；近距離下能看出這個誰都不認識的小孩態度裏有種歐恩十分眼熟的傲慢，當他跟父親出席一些城鎮人家的宴會時，那些大人物家的子弟們總是如此地目中無人、驕傲得容不下其他人存在。
……莊園裏來了客人？歐恩第一個念頭就是有什麽貴客帶著孩子來拜訪了。畢竟這幼兒神色裏的高高在上是如此的渾然天成，不是家庭裏熏陶出來的都不可能；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這孩子的打扮並不出色，上流社會的人家也不可能放心地讓這麽小的少爺獨個兒出門。
“……日安？”亞瑟那副特別端著的態度配合上他過於幼小的年紀果然還是唬住了主家的二少爺，歐恩開口問候時難得地帶上了一些小心。
亞瑟別提多得意，有“蓋”和“歐恩”這倆個名字為背景，他不難猜出眼前這個瘦皮猴的身份——他那便宜媽在家裏也沒少念叨過當代家主人那個病弱的二兒子歐恩少爺。這會兒他覺得自己機智得不行，果然是沒有猜錯接下來的劇情路線：大家族裏總會有個受欺負受排擠的角色，而這個角色不是主角就是給主角預備的金手指小弟；看看這位歐恩少爺的立場，頭上一個猛虎般的父親、身前一個光芒萬丈的大哥、身後一個連卡特都讚不絕口的天才弟弟，可不是最佳的被冷落被排擠人選？
“日安。”稚嫩的童音清脆而有些高昂，雖然亞瑟盡力想讓嗓子低沉些，但至少在變聲期來臨前他做不到。
不到三歲的小孩兒一副嚴肅端著的態度，梅雷迪斯那樣的成年人或許會覺得有趣，但是換成歐恩這樣的少年人的話……古怪的感覺更多一些，“你是誰家的孩子？你的兄弟們有在場上嗎？”
以亞瑟的穿著，歐恩覺得這小孩是莊園裏人家出來的可能性比較大。
亞瑟微微有些不喜，因出身家庭的平庸，他不太樂意談論家人，“並沒有。”
“……那你跑到這兒來你家裏人知道嗎？這裏離外院可還有點兒距離。”歐恩試探地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個幼兒如此地小心，眼前這個小不點兒，裏裏外外都透著古怪。
亞瑟沉默一陣，索性直接轉移話題：“你不用迴去訓練了嗎？”
“嗯，我不太舒服。”歐恩習慣性地迴了一句，轉瞬又覺得詭異，奇怪地看向亞瑟，“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麽？”
亞瑟嘚瑟一笑，這可到他表露早慧的時候了：“知道。你們是家族的年輕俊傑，這是培養你們的必要過程……先是熱身，而後單對單考驗個人技藝，再來團戰檢驗團隊意識，最後是優秀份子個人表演，以起到激勵其他人的作用。昨天我已經來過一次了。”重點是咬準這個“一次”，看一次你們的訓練流程就知道了你們的訓練模式和目的，還不快對哥的智商五體投地？
歐恩果然是震驚了，他不得不再次仔細打量石墩上這個幼兒——無論從哪方麵看，這小孩兒也最多三、四歲；這、這真的不是妖孽？
亞瑟享受著對方不敢置信的目光，隻會對別人羨慕嫉妒恨的那都是失敗者，成功者必然是要讓別人對你羨慕嫉妒恨。他肯來此吹冷風不外乎兩個目的，一是偷師，偷偷摸摸地鍛煉好後去閃瞎那些無視他的家夥們的狗眼；二是與這個明顯被排擠的主家可憐蟲搭上關係，當然，能收成小弟什麽的最棒了。
“你的兄弟們似乎在叫你。”適時地、以風輕雲淡的語氣拉迴了走神的歐恩，亞瑟慢騰騰地從石墩上爬下來，拍了拍屁股，衝歐恩點了下小腦袋，“我該迴去了，下次見。”
亞瑟裝逼要點1號：初次見麵時不可輕易透露名字，至少不能自己自報姓名。（出了名以後讓路人npc來報最佳，自然，還得加上一堆背景解釋說明與吹捧美譽。）
緊端著高人風度的亞瑟邁著小短腿離去，隻留給了歐恩少爺一個搖搖晃晃的背影。
“歐恩？”喊了半天沒得到迴應的費瑞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歐恩少爺目送亞瑟消失在轉角處，用力捏了捏眉心後轉向體型壯碩的堂弟，以自己都不確定的迷茫語氣道，“費瑞，我剛才好像看見一個自大、臭屁、說話一套一套的還用憐憫眼神看我的小鬼……我是不是還沒清醒？”
費瑞呆了一呆，扭過頭大吼：“布萊克，你二哥發癔症啦！”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話說咱們的小鋒哥跟著女仆莎娜進了客廳旁邊的休息室，喝了兩杯茶、吃了一盤子點心後作為主客的梅雷迪斯才懶洋洋的地從客房裏走了出來。
道家講隨性而為，這位正格的施法者似乎也有那麽幾分隨性味道，睡到自然醒什麽的，估計也算是這位煉金術師的日常之一——作為主人家的蓋夫婦可是早就起來準備招待這位客人拉順便拉關係的了，要不是羅伊才是八歲的毛孩子，早就被蓋夫婦叫過去套話。
“莎娜，準備一下，梅雷迪斯先生起來了。”一位內院執事小跑過來推開休息室的門，吩咐完莎娜後目光落在胡子鋒身上，隨即眉頭大皺，“怎麽沒給他換身衣服？這幅樣子怎麽去見梅雷迪斯先生？”
“……”胡子鋒裝聽不懂繼續啃點心餅幹，更邋遢狼狽的樣子那位煉金術師也沒見著計較嘛。
“很抱歉，海曼執事，可是大屋並沒有適合羅伊的……”莎娜連忙討好地說道，奧德豪斯家不養奴隸，仆人都是雇傭來的，自然不會有小童工在。
“別說了，去找人拿兩套布萊克少爺的舊衣服。老爺和夫人也要一同見梅雷迪斯先生，讓他這個樣子去見貴客，你不想在大屋幹了嗎？”海曼執事打斷了莎娜的話，疾言厲色地申斥道。這內院的執事權力看來比外院的約克、諾頓他們大得多，至少經常在莊園外院晃蕩的諾頓在胡子鋒印象裏是個很好說話的大叔。
“是、是。”莎娜不敢違抗，小跑著出了休息室。海曼執事似乎還沒打算結束，也不管胡子鋒正竭力裝得懵懂天真，大步跨過來一把將胡子鋒從仆人們休息的靠背椅上拎起，一巴掌打掉他手裏還剩一小半的點心，而後不顧小羅伊的小小掙紮，逐一檢查這個農家孩子的頭發、後頸窩、牙齒、耳朵、指甲縫……
“……”胡子鋒迷瞪著死魚眼，要他用的這宿體是女性他絕對大喊非禮。
“還算幹淨。”檢查完小羅伊，海曼執事這個一身筆挺雙排扣燕尾執事服的棺材臉似乎緩和了一點，而後隨手拿起一塊餅幹二話不說往羅伊嘴裏一塞，並大概是鼓勵似地拍拍對方的小腦袋，“愛幹淨的孩子有獎勵，羅伊。”
“……”胡子鋒拚命壓下心底的吐槽欲|望，幹巴巴地，“謝謝。”
海曼執事僵硬的嘴角往上拉了拉，胡子鋒也不敢肯定這算不算是在微笑，因為這家夥拉上去那點兒弧度很快又不見了，“羅伊·奧德豪斯，你要記住你的姓氏，無論任何時刻不允許讓你的姓氏蒙羞。別在梅雷迪斯先生麵前失禮，更不允許在夫人麵前說出鄉間俚語，明白了嗎？”
……這都特麽什麽事呢。胡子鋒心裏沒滋沒味的，表麵上還得恭敬地應下。
——好吧，這至少證明奧德豪斯主家是相當重視梅雷迪斯先生的。
梅雷迪斯打著哈欠慢吞吞地洗漱時，莎娜並另兩個女仆抱了好幾套三少爺布萊克的舊衣服過來，比照著羅伊的身形選擇搭配。而在休息室另一邊的書房裏，同樣等了一個多小時的蓋夫婦也有些坐不住地起身活動腿腳。
海曼執事連“陪客”的羅伊都要替換一新，作為主要客人的梅雷迪斯自然不會落下。隻是當他帶著絲綢長袍趕去時，梅雷迪斯笑眯眯但不容反對地拒絕了他，而後從自己的行李裏取出一套灰布衣袍，自在地換上。
早餐九點整，也就是胡子鋒抵達大屋的整整兩個鍾頭後，梅雷迪斯總算是收拾完畢坐進了客廳，接受主家人的正麵招待。這會兒關於煉金術師來訪和卡特家的長子得了那位施法者青睞等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花園區，不僅僅是主屋的仆婦、支係人家和後進人家也來了不少人想看看傳說中的施法者是個什麽模樣——這群人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在某些偏僻地區還是民間傳說般的存在。
收拾一新的胡子鋒被莎娜帶出休息室時，整條走廊上的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看得莎娜不由自主地一挺胸、小鋒哥則是忍不住地背後一寒。
他這宿體就是個武道天賦一般般的小子，但背不住他本體是個強大的神屬係統來著；身周二十米自動掃描的他一點不落地看著越來越多空閑的仆人、傭兵的妻子孩子們帶著一臉興奮往大屋匯集，仆人們居住的房間或者樓梯走道、閣樓、儲物室裏，不曉得多少人在就此事竊竊私語。
“難怪昨天半夜大門全開……那位貴客怎麽會在那麽晚的時候來訪？”
“我可親眼看見了，那位先生是跟卡特家的大兒子一起來的。”
“卡特家真走運，小兒子那麽聰明，大兒子還能被施法者看上。”
“不、不，如果看上了卡特家的大兒子，那位施法者怎麽還會到大屋借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卡特家的大兒子讓那位施法者感覺咱們奧德豪斯家的孩子有教養。”
“噢，那豈不是我們家的孩子也有機會嗎？”
“嗨、嗨！你們怎麽會認為那位施法者肯收徒呢？就算他願意，也要那些小子們有這個天賦吧。”
“……”
“……”
各種臆測、流言吵得胡子鋒腦仁疼，出了休息室後匯集而來的各色視線更讓他感覺心底有點兒發毛。好在奧德豪斯家風嚴謹，還不會有人大喇喇地上來攔阻套話。好容易走到會客大廳，胡子鋒那心還沒個穩定呢，就見他旁邊的女仆莎娜做了個深唿吸、把腰背挺得更筆直，而後板著臉輕叩門環。
“……大姐，你好說也是這屋子裏的女仆……這麽緊張合適嗎……”完全沒必要緊張的胡子鋒，硬是被周圍的氛圍渲染得緊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