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予覺得從昨晚女王的狀態就不太對頭,從始至終沒有和她說銀狐島的事,晚上很晚才睡,睡之前隔一段時間就往醫院打電話,可能是顧忌身份才沒有親自去醫院照顧。梁辰予覺得自己的感覺不會錯,她感覺女王確實想去醫療中心照顧於敬辭——那個又替她擋了一次子彈,此時命懸一線的人。此時她的生物鍾才讓她醒來,說明還很早,但摸向枕邊,已經空空如也,連餘溫也不曾留,枕邊人已起床很久。


    經過一夜的混亂,梁辰予此時的思緒完全平靜下來,刷牙時對著鏡子發呆良久,猛然打了個寒顫。


    晨間的讀報時間,全帝國看報紙的人都看到於敬辭的名字改為了敬辭大人,為避王室姓氏名諱,所有王室成員上報時隻用其名不用其姓。丞相一大早不知為何來了宮裏,和梁辰予一起用早餐,見梁辰予盯著報紙久不動,於是喝了口奶茶,頓了頓說道:“他中槍之後,說他自個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有朝一日能落葉歸根。百年之後能藏入王室陵寢者,必是王室子弟。”丞相說完見梁辰予沒有反應,抿嘴微歪著頭聳了一下肩:“他用命博迴一個生來就烙在魂魄裏的姓氏好像不過分。”梁辰予終於給了個微笑,但還是沒說話。


    看著早間朝會的時間快到了,梁辰予欲起身,丞相卻示意她坐下:“臣知道殿下是在想,是不是陛下讓臣來給您解釋這件事...”“相爺,不必再說了,您要說的辰予都懂,辰予也給您說句真心話。陛下讓不讓她叔叔認祖歸宗我管不著也輪不到我管,所以我不會高興或不高興。我知道他一旦歸宗王室,就會有許多人會拿王儲的事來做文章,這些相信陛下已經想明白,既然陛下想清楚了,那我就無條件支持她的決定。”——話都說到這份上,丞相明白梁辰予是真心不想再說這件事,也頗為無奈的點頭表示先就這樣。


    女王一直在醫療中心呆到午餐時間才迴,期間梁辰予有想過要不要去看望於敬辭,最後還是決定不去,很多條理由支持她不去,最重要的一條,算是她私心——不想見此時女王對於敬辭的好。說她忘恩負義,狼心狗肺都好,就是不願見女王親自照顧於敬辭。


    梁辰予一天沒和女王說上話,因為一上午都在醫療中心,用完午餐後女王一直在處理國事。知道她忙,所以梁辰予也沒去打擾,傍晚接了家裏的電話,說於暖秋七個多月的身孕想來看她,她堅決給否了,這可不能玩笑。電話耽誤的時間長,因為白天思緒不集中,好些事堆在此時做,一忙也忘了時間,直到女王站在門口叫了她一聲她才抬頭,順便看了一下對麵的時鍾,確實很晚了。


    “或許你很不高興,但我希望你接受他,辰予,我需要你的支持,而且我不希望有任何外力能影響到我們之間...”——女王過去依偎在梁辰予懷裏,摟著她的腰仰頭微笑著,仿佛累了一天,終於能找到一個踏實的地方靠一靠。梁辰予明白這是在說她這時候還在工作明顯是在生氣,哈的笑了一聲,抱緊懷裏的人滿足的嗯了一聲:“支持,無條件支持,誰讓你是陛下...”話還沒說完,耳朵傳來微疼,趕緊拐彎:“誰讓你還是我愛人...”——懷裏的人滿意了。聽見懷裏的人低低的笑,梁辰予滿足感溢得蔓延到嘴角變成略傻的笑。


    於敬辭徹底痊愈是一個月後的事,真是痊愈。子彈打在一個很懸的地方,要是再挪一點,要命,可沒挪那一點,就沒什麽大礙,用三思的話說,真像是個計算精準的傷口。他痊愈,女王送了一個大禮:帝國海軍最高榮譽統帥。雖然不是實權,但是梁辰予才是帝國陸軍最高榮譽統帥。這個禮一送出,很多人都在猜這位王叔是否馬上就要真的封王了。


    梁辰予這一個月都在查銀狐島的事,警務廳和皇家禁衛軍明著查,她暗著查。全坦途因為自責,十二分的配合梁辰予,但是事情的策劃者大概是預謀了很久,各方的痕跡都抹得幹淨,查到現在可以說一無所獲。於敬辭的授勳儀式晚宴,梁辰予沒參加,因為她要去見許思嘉。雖然這個女人的話百分之九十都可以不信,但現在毫無進展,她說有線索提供,聽聽無妨。很想早點破了這案,一是想女王安全,二是她想迴家一趟看於暖秋,要是這案子沒結,她走得不踏實。


    在郊區的宅子見著許思嘉,第一眼就很奇怪,因為這個女人心神不寧。梁辰予一杯茶喝了一半見麵前的女人還是魂不守舍的模樣,於是冷笑了一聲:“我看你是無聊至極找人打趣。許思嘉,你莫不是被你父親逼得快瘋了。”站起來要走,許思嘉過去攔住她,神情祈求。待梁辰予坐下,她沒再迴原位,而是在梁辰予身邊坐下:“我不知該從何說起,但是拜托你,接下來我說的話,你都要信。其實不用我說,殿下應該猜到了銀狐島的主謀就是於敬辭,隻是你礙於女王如今對他寵信有加而且你沒有任何證據在手不好對女王直諫。”


    許思嘉的話讓梁辰予震驚,確實震驚。這個想法,在出事第二天刷牙時就有了,可沒對任何人說過,這一個多月來的尋證更是讓她堅信這一點:能讓事情滴水不漏,能讓全坦途毫不知情的謀殺,隻能是於敬辭和那個殺手兩個人之間的謀劃。而殺手被當場擊斃,至今隻查出是孤兒,連確切的身份都不知道,那麽於敬辭還有什麽可怕的呢,他很安全。許思嘉竟然一言道出女王遇刺事件最核心的部分,梁辰予一時不知該怎麽反應才好。


    “一個多月前的一天,我父親喝醉了,很高興,一直在說他的理想有希望實現了。我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套自己父親的話很違背我一直以來的原則,但是我還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麽。我父親說,有個朋友和他談過了,和他達成了同盟,那個人會支持他迴楚國坐上王位,他需要做的就是做那個人堅定的盟友,穩住楚國內政,將來,那個人要實現雄途霸業時,我父親要堅定的跟著他的步伐走。兩人將這些以文字的形式形成文件,而且已經簽署完畢。未來隻要有一方背叛對方,那麽這些文件就會見於天日曝光於全天下人。”


    說到這許思嘉喝了口水,沒顧梁辰予越來越緊鎖的眉頭繼續說:“我當時覺得太荒謬,隻把那些話當成了我父親太想達成所願而幻想出來的景象。可是當銀狐島事件發生後,一步一步到今天,我忽然想明白了,我父親說的那個朋友,極有可能就是於敬辭。我們大膽假設一下他最終的目的是做秦王,那麽他有兩條路可以到達這個目的地,一是讓女王把王儲的位置給他,這一步,他前麵攔的是你。他不清楚你和楚國究竟有什麽關聯,隻要有你在,他坐上秦王的位也隻能安安分分聽話,這肯定不是他想要的,他需要有人讓楚國做出決定和你完全解除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第二條路,就是謀反,這一條路的前麵有女王,他隻要奪取秦國王權,楚王室肯定會做為女王的盟友向他發難。兩條路,要想坐穩王位的先決條件都是讓楚國的王位易主。”


    許思嘉說完,梁辰予把杯子裏最後一點水喝盡:“你想太多了,他什麽政治資本也沒有。如果陛下選他為王儲,那也是因為覺得他是可以帶領帝國走向輝煌的人。而且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一直以來,你最想的不就是幫助你父親達成所願嗎。”


    “對,我一直都希望父親能迴到楚國,實現他的那些治國理想,但是現在我發現,事情不對了,事情往一條很危險的路上走去。我不想見楚國的國民因為我父親的一些決定而陷入戰火,不僅楚國,任何一國的國民,我都不希望他們遭受戰火塗炭。你不是一直想找到銀狐島事件的一些證據嗎,不如和完顏承惠那邊試探著接觸一下。我想,她作為於敬辭如今的資本,肯定沒想到她自個養了一隻一直在謀劃將來要咬死她的惡獸。”——許思嘉說完這些起身時,從梁辰予的角度看到她身上出現了燈光的光暈,竟帶著聖神。


    甩掉這一絲幻覺,梁辰予也站起來伸出手去:“你所說的我記住了,也謝謝你相信我。你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畢竟一切都還隻是推測,你要相信事情不會往最壞的方向發展。”許思嘉沒有握梁辰予的手,而是抱了過去,環住梁辰予的脖子,聲音哽咽:“對不起...對不起這麽冒昧,但是請不要推開我,讓我抱一會吧。我好害怕...”


    迴宮時,賓客散盡,女王在,於敬辭也在。見她迴來,於敬辭起身行禮:“親王殿下迴來了,那臣就安心告退了。陛下今晚多飲了些,殿下要好生照顧。”梁辰予哼笑一聲沒迴他,這種事,好像還輪不到他來吩咐。“臣知道殿下對臣一直頗有微詞,但是沒關係,臣願意用未來所有的行動來換殿下的另眼相看。”——最後的另眼相看咬得特別重,梁辰予看向他,他卻低垂著頭不對應,一直彎著腰退了出去。


    女王真喝多了,梁辰予這會有點生氣,為於敬辭高興成這樣。一言不發的扶著女王往寢廳走去,被半抱著的人還不高興她板著臉,一把捏上她臉頰:“我還沒有不高興呢...”“陛下為什麽會不高興呢,今晚這麽值得高興的日子。”--醉酒的人都聽出她在賭氣,哼哼笑道:“蘇仲語是誰。”


    從這一刻起,梁辰予完全相信了許思嘉的話,因為蘇仲語這個名字,除了她和完顏承惠知道,就隻有楊瑾軒聽說過。心裏掠過一陣很不舒服的感覺,語氣也低沉下去:“陛下醉了,要不我抱你迴房休息。”“迴避。那就是說,你的初戀,真的是蘇仲語。”女王一臉醉意,可笑意已全無。梁辰予對視她的目光一會,吻上她的眼睛:“我愛你。乖,我抱你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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