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醒來後口幹舌燥,梁辰予起床叫人送了杯水,端水來的是楊瑾軒。她一邊喝水一邊無目的來迴走著,著實不舒服,走了幾個來迴一轉頭,發現楊瑾軒正癡癡的看著她,那目光太奇怪了,讓她不由得欸了一聲:“一大早發什麽呆,迴雲嶺東西收拾好了嗎?待會向陛下告別後就出發,早餐不吃了,給我帶幹糧路上吃。”她不提陛下還好,一提陛下楊瑾軒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昨天晚上那一幕真是...他當時是被伊洛傳芳派人叫去的,一開始還以為是大人和陛下發生了爭吵喊他去處理,可到了起居室他真懵了,他的大人,像個找媽媽撒嬌的小孩一樣跪趴在陛下腿邊,抱著陛下,嘴裏喃喃是語,不用仔細就能聽明白,他的大人是迷糊的在說:我要迴雲嶺,陛下你讓我迴雲嶺嘛...


    呀,以前沒好好培養他家大人的酒量真是他大大的失職啊。據伊洛傳芳後來和他說,他家大人是和女王好好說著話,說著說著就突然腳下一軟,整個人滑著跪下去抵靠在了女王身上,讓女王無力承重,隻得重新坐迴沙發。然後,整個畫麵就變成他看到的那一幕了,他家大人抱著陛下的腿,死活不放手,最後還是他用了吃奶的力掰開才把人給弄臥室去。


    這些這人全忘了?那自己要不要說?說了會死得很慘吧。——楊瑾軒的思想鬥爭很激烈,可在梁辰予看來,他就是在發傻癡呆,過去掃了一下他的後腦勺:“是不是在京裏這些日子看上哪家姑娘了舍不得走?是就明說,不強迫你跟我迴去。”“不...不是的大人...”“哎呦我們家副官還會臉紅舌頭打結啊,看來那家姑娘挺不錯嘛。欸不對,不會是小夥子吧?這有點不太合適啊,不過不管是誰,等我從雲嶺迴來介紹我認識。去把龍馬躍叫過來,他總要迴去的。”


    “大人,您還是先去吃早餐吧,陛下在等您。”楊瑾軒實在沒辦法了,隻得把大人往陛下那邊送,這走不走得了還得看陛下高不高興啊!昨天看到陛下那一臉略複雜的情緒實在不像是高興啊!


    女王是沒想到梁辰予能沒事人一樣來跟她吃早餐,本以為至少會羞怯一下,畢竟兩人不算熟人,在不算熟人的麵前做出那樣的舉動,事後是會懊惱羞怯的吧。可是梁辰予就那樣來了,照樣吃很很多,吃了一會才說:“我等會就走了。”能說出這話表示昨天的對話還記得,還能如此自然真是非一般人能比啊。“如果我說不讓呢?”女王話音落,梁辰予驚了,女王和她說話的自稱變成了“我”啊!是不是一時嘴快說錯了?


    一勺吃的舉在嘴邊遲疑片刻還是放迴去:“欸?...”“知道你想家了。年後再迴去,到時一起出訪楚國,會經過雲嶺。”“欸?...”——還是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情況。“如果覺得我強迫了你,那給你一個交換條件,沈三澤的船下水,你想去看就去吧。”——女王這話梁辰予聽懂了,微微挑了眉:“誰說我想去了,我去了你又不高興,一開始就沒打算去。隻是他和我大哥有些交情,他要來找我說這些,我聽聽罷了。”


    女王見她又開始吃東西,等了一會才說:“過兩天就是冬至了,每年冬至王室成員要與主教一起祈福來年。辰予,就年後迴雲嶺吧。”


    大約是因為“監聽事件”避嫌又或是最近事務確實忙,丞相大人已經有些時日沒進宮,當然,熟悉他的人不會認為是前者。在秦帝國官場大部分大臣的心目中,白惠言,是站似一棵鬆的人,是風骨與睿智並存的領袖。


    他今天下了班過來時梁辰予不在宮裏,跟著沈三澤打獵去了。雖然一開始說是因為大哥的關係不得不見麵,可現在似乎是主動願意跟人家玩了。白丞相聽了這事後哦了一聲,站在露台上看著遠處飛來的鳥群笑笑:“沈家這位公子是個好商人。陛下,臣聽說他的‘南風號’下水前來邀請過殿下,老臣倒是很有興趣知道殿下為何最後沒去。”女王拿了肉幹在投喂每天飛到王宮來看她的鳶,聽了這話也笑:“相爺以為朕不許她去?倒真不是。”


    這讓白丞相更感興趣,殿下最近的舉動明顯就是被困得鬱積了的表現,沈三澤的船下水她應該想去才對,因為沈三澤不僅造商用民用船,他更造軍艦,隻是王室與政府對海軍發展都支持有限,所以他才不能大展拳腳。他這麽熱絡的和殿下攢交情,不就是為了說服殿下插手帝國海軍事業。這點一般人看不透,可他和陛下,真是隨便瞄一眼就明白他的心思。


    “哦,真不是朕攔著,是她說她去了朕會不高興,就不去。”女王說完這句話就側身去端咖啡了,可丞相大人明白的看清楚了她嘴角的笑,略得意的笑。這讓他樂得爽朗大笑,他種下的這棵果樹發芽開花雖然慢了些,但是等的過程中那一點一點的成長讓人心裏覺得甚甜。女王心裏明白他在笑什麽,沒表現出特別的情緒,隻是看著暮色漸濃的天色又飄起大雪。雖然梁辰予走的時候就說會去兩天,明天才能迴,可看著這大雪紛揚,心裏總有一絲不對勁。梁辰予來後的這些日子,兩人從來沒真正單獨相處過,醉酒那次算個小意外。雖然那人在宮裏都能算是和她無交集,但是來來迴迴總能看到,習慣了,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一直在身邊,忽然不見,就會惦念。


    沈三澤帶梁辰予來的是一座小島,名曰銀狐島,因此島下雪後的形狀遠遠看去極像一隻漂亮的銀狐。上島後梁辰予見著了張秋祈,雖然對方的說辭是早兩天就在此度假,梁辰予也不說破,隻是對沈三澤看了一眼。或許最近是走得近了些,但是不是近到對方能這樣安排她的事情,她覺得有待商榷。


    幾個人白天獵了些小野物,晚上沈三澤安排的私宴,梁辰予泡完湯泉到宴廳時微愣了一瞬,沈三澤和張秋祈都在,不止他們,裏麵還有幾個女子,都穿著齊國的傳統服裝。本來在倒酒的她們見梁辰予出現在門口,皆俯首跪在那裏。


    “大人請上座,在下先敬大人一杯。”沈三澤沒讓梁辰予把不悅表現出來,恭敬的雙手遞酒等在那裏,等梁辰予接過酒,他才端起自己的酒一飲而盡。那幾個女子有兩人是藝姬,撫橫豎二琴,音樂悅耳。其餘三人則坐在三位客人的旁邊細致入微的照顧著。張秋祈其實尷尬,敬酒辭也不知說什麽好,當初他怎麽能想到今日。倒是梁辰予看出了他的為難,笑笑喝了杯中的酒:“我敬大人。長官在上。”一句長官在上讓張秋祈更是惶恐起來,隻是梁辰予態度真誠,他惶恐一陣又感概的坐好,因為明白過來梁辰予的意思:我明白你當初是身在其位謀其政。——一切有這句就夠了啊。


    幾人還是說到了楚國海軍的發展,梁辰予似乎對此頗感興趣,不時會問些問題。在她身邊的女子很有分寸的坐在離她不近不遠的地方,等鹿肉上來後,她切了小塊卻沒把餐刀放在餐盤上,而是用刀挑起一塊沾了鹿血遞到梁辰予嘴邊:“熱血敬英雄。”這鹿是梁辰予獵的,對於這女子的大膽,張秋祈覺得不妥,沈三澤卻攔著他不讓他動。


    對身旁的女子看了一會,梁辰予從刀尖上吞掉了那塊肉。沈三思當即叫好:“思嘉,還不自飲幾杯迴報大人。”叫思嘉的女子飲盡三杯烈酒後,梁辰予抿嘴笑著拍了拍手:“姑娘酒量不錯。”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宴席要撤時,都醉了。梁辰予被人扶起來時聽到耳邊有人輕語:“思嘉姓許。”梁辰予含糊的唔了一聲,不知道是應那人的話還是喝多了難受發出的聲音。被人扶迴房間,感覺頸間有熱氣噴灑在上麵,襯衫扣子已經從下被解了一粒,輕聲哼笑一聲扣住那人手翻身把她壓住:“楚國國姓為許,五年前意圖謀反的皇子許鴻信有一女兒,算來就是你這般大。怎麽,你父親流亡燕國沒帶上你嗎?既然找到了我身邊,那就給我說說,你的恩客,是沈還是張?他們讓你做什麽?要不要我通知你叔叔許鴻仕來接你?”


    說她的恩客,已是極大的侮辱。被梁辰予壓住的人終於怒了,屈起膝蓋攻擊,卻被輕巧的一個翻身躲開,她迅速翻身壓住梁辰予,兩人掣肘對方過招時,房間門被打開燈也亮了,伊洛傳信熟悉的聲音傳來:“殿下...”那個下字裏麵帶著的驚訝之重,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


    女王轉身往外走時,梁辰予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一件就追了出去。她們倆在雪地裏一前一後,後麵沒一個人敢跟上去,連伊洛傳芳也不敢。白珞覺得這不妥,想跟上去時,伊洛傳芳告訴他:“陛下去的地方是軍機所在方向,周凱大人在那裏。”白珞哦了一聲停住腳步,心裏卻覺得更迴不妥:周凱來了,這真不是件好事。


    “陛下,陛下你走慢一點聽臣解釋。”雖然喝酒之前讓楊瑾軒給了解酒藥先吃了幾顆,但現在出來被冷風一吹,酒精上頭,覺得頭輕腳重,也不敢跑著追,後邊那麽一大堆人看著呢,她不要形象可以,可得顧及陛下。“梁辰予朕命令你停下。”女王頭也不迴的說了這一句,更加快的往前走,幾乎可以稱得上小跑了。梁辰予迴頭看了一眼,兩人現在似乎是處於後邊那些人的視角盲區,於是也加快了步子。


    “朕命令你停下!”女王的聲音忽然沉重起來,似乎帶著十足的憤怒。梁辰予愣了一下又跟著往前小跑,本來在雪地裏就不好走,她這一追,女王有點急,一下被一旁的植物給絆個趔趄。這下梁辰予忍不住了,一頓猛跑到女王身邊,上前抱住她:“我叫你不要跑的啊!”女王瞪了她一眼,一把推開她,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她上前,女王就推開她,她再上前,女王再推開她,兩人就這樣推推搡搡的看到了軍機上皇家空軍的標誌。


    “俞北冥!你就不會好好聽人家說話啊!給我老老實實站那!”——梁辰予這一嗓子實在是酒壯慫人膽,吼完她心虛了,走到女王身邊見那一張冷臉毫無情緒的看著她時,她都要抖了。


    周凱迎上來給女王披上了他自個的披風,一旁的侍衛見梁辰予凍得都渾身發抖了,遲疑的解下披風給梁辰予披上,這過程真是煎熬,誰知道此時渾身冒煞氣的親王殿下會不會怪他多管閑事,這個氣場真的十分不對頭啊。還好,披完也沒事,剛要悄悄退下,卻聽得親王大人輕聲說了聲謝謝,頓時感動得惶恐:“不...不謝...臣應該的...”


    兩人上機後關了休息室的門,女王坐那喝熱茶,從始至終沒對梁辰予看一眼,被無視的人就坐那一直打噴嚏,抱著披風哆嗦。這都什麽事啊,就說要迴雲嶺,這一沒迴去就出事,簡直鬧心。她這模樣十足的委屈,女王瞄了她一眼,冷笑一聲:“原來打的是這種獵。看你輕車熟路跟來,想必以前在崇山峻嶺間是練熟了。”梁辰予真心要瘋了,她從來不知道高貴的女王陛下還會諷刺人啊,還這麽毒舌。問題是她現在腦子疼得快炸開了,竟然不知道怎麽迴過去,想來想去隻能嘁了一聲以示不屑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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