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離第一次被賀家承認的那次家宴已經有一年時間了。這一年裏發生了很多事情。


    筱琴生了一個胖小子,可把賀成功樂壞了,老爺子如今別的事都不幹了,天天守著小孫子,變成了一位慈眉善目富有愛心的老翁。


    沈清源迴到城裏繼續經營“清瑞”,因為生意好,今年年底打算開分店。而賀景瑞當真著手準備開發楊柳村的溫泉度假區,因為投資浩大,所以他花了整整一年一時間反複論證,說服董事會,協調各種關係,估計明年年初將會正式啟動。


    初姆和菁菁借鑒賀、沈的經驗,走迂迴路線。初姆仍然是個追求完美,懷揣美好幻想的文藝青年,但是耳濡目染加上自身的經曆,已經沒有那種直頭棱腦的銳氣,學會了妥協,學會了包容,學會了接受現實中的種種瑕疵。她不動不動就發火鬧分手,同菁菁的關係自然就順暢起來,現在家裏人已經開始慢慢接受她們的關係。


    程浩、阿敏就更不用說了,燒烤店越做越紅火,一口氣開了兩家分店,並且在程浩媽媽和姐姐的強烈要求下,他們收養了一個男孩兒。嘿,別說,小孩長得有些像程浩,不知道內情的人還真以為是程浩的兒子。阿敏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到小孩身上,當奶爸當得不亦樂乎,最大的樂趣就是逛嬰兒用品商店。


    每個人的生活都發生了一些好的變化,除了周一鳴……


    周一鳴的生活其實變化挺大的。他離開周氏,自己開了家小公司,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趕死似的工作,空餘時間多出了很多。他要麽出去旅遊,要麽跟小優幾個樂手搗鼓古典唱片,日子過得很悠閑愜意。


    隻是他整整一年一直單身,沒交朋友,沒找伴兒,過得十分素淨。對於像他這樣富有魅力、曆史混亂的男青年,這種素淨的生活未免有些枯燥。


    每次見到他,賀景瑞都覺得好像看見一位美女年紀輕輕進了尼姑庵,青燈古佛倒是清靜了,可旁的人看著可惜。


    “哎,我說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在又一次跟小鞋匠的定情紀念日聚會上,賀景瑞拍著周一鳴的肩膀,像個老大哥似的發問。


    “嗯。”


    “喲,轉性了?”


    “是啊。”


    “你一個人不寂寞嗎?”賀景瑞喝了不少酒,說起話也比較直接,很坦率地表示了他對狐狸獨自生活的過於熱切的好奇。


    “有點兒。”


    “那你找個伴兒嘛……還是牆角撬多了,不撬牆角就沒感覺?哈哈哈……”賀景瑞依然是逮著機會就不遺餘力地損人,既要過嘴癮,又要打擊狐狸的氣焰——其實現在的狐狸已經沒啥氣焰了,平和得好似一潭沒有浪花的死水。


    “也不是,”周一鳴並不和無聊2b青年賀景瑞計較,很認真地接了他的話:“我就是想找個可以正經過日子的,找不到就不找。”


    “寧缺毋濫?”


    “是這個意思。”他往賀景瑞跟前湊了湊,是個朋友間傾訴心事的樣子,“玩了這麽多年,我也累了,不想再玩了。我想像你一樣,有個兩情相悅的愛人互相扶持。”


    賀景瑞聽他說得真誠,不由得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小鞋匠,滿足之餘,越發覺得周狐狸可憐,條件再好沒那個緣分也枉然。畢竟光是情投意合就很不容易,別說還要人品脾氣都好。


    特別是對於狐狸這種人,那些對愛情有憧憬的歲月都被他玩過去了,僅有的熱情莫名其妙地給了自己,還求而不得,這麽顆曾經滄海難為水的心要墜入愛河多不容易。


    何況他太精明,對關係很有些道德潔癖,如果不是個特別老實純樸的人,稍微存點兒自私貪婪的,他都看不上。


    越想越覺得周一鳴談戀愛是個老大難問題,賀景瑞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用說“節哀順變”的語氣安慰道:“慢慢來,合適的人得耐心等,急不了。”


    賀景瑞是在江邊的一個音樂茶座慶祝他的紀念日,因為今年添了兩個小崽子,聚會結束得比較早,不到九點筱琴、阿敏這兩對就嚷著迴去看寶寶。


    他們迴家的時候,正是個華燈初上、白天的喧囂已結束夜晚的熱鬧尚未開始的時候,江邊還要不少散步未歸的人。


    周一鳴扶著搖搖晃晃的賀景瑞,在路邊等沈清源去開車。賀景瑞拿出煙盒,發了一根給他,兩人頭對頭的點上火。


    “唉,你看後麵那人像不像、我們高中、那、那老師?”賀景瑞指著他身後斷斷續續地說,“他剛往我們旁邊過,我瞅著特眼熟……”


    迴過頭仔細看了看,周一鳴的心咯噔一下。


    一條單薄的、低頭沉思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在他身後不遠處停下來準備過馬路。那人立在路燈下,右側麵正對了自己,輪廓很清晰地呈現出來。


    是他!


    分開的時間太久了,相遇又如此突然,饒是周一鳴一貫在肚皮裏做文章,此刻臉上也顯出震驚。震驚之餘,還有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是他吧?”賀景瑞推了推失神的周一鳴問。


    “好像是。”周一鳴沒有迴頭,怔怔地盯著那人的背影。


    “他叫……”賀景瑞撓著頭邊想邊問:“叫啥來著?”


    “吳箏。”


    “對對對,就是吳老師!你的鋼琴是他教的吧?”


    周一鳴無言地點了點頭。


    “吳老……”賀景瑞揚手想換人,冷不防被周一鳴捂住嘴。“你幹啥?!跟老師打個招唿嘛!”賀景瑞掙脫他的手不高興地埋怨。


    “你還有臉跟他打招唿?!”周一鳴臉色難看地瞪眼道。


    賀景瑞又迴憶了下,依稀記得自己好像是對吳老師幹過什麽缺德事,但事情太久遠又喝了酒,他一時想不起來。


    這個時候沈清源把汽車開過來,周一鳴麻利地把賀景瑞塞進車後座。


    沈清源知道他也喝了酒不宜開車,很體貼地問他:“我們送你迴家?”


    搖了搖頭,周一鳴扶著車窗對他說:“我想自己走走。”


    告別之後,沈清源發動車子。賀景瑞忽然從車裏伸出腦袋嚷:“我想起來了,你和他……”


    汽車飛馳而去,賀醉鬼的後半句話也散在風中。


    望著汽車尾巴,周一鳴不滿地嘟囔:“你才想起來啊?!”


    我和他,那段以為忘記了其實抹不去的往事——已經過了太久太久。


    周一鳴抬腳朝吳箏過馬路的方向走去。在江邊不多的幾個人影裏,一眼就找到了吳箏。


    他還是低著頭,獨自在凳子上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沿著江岸漫無目的地走。


    十多年過去了,他該有三十大幾了吧?身材依然清瘦,沒有發福的跡象,頭發依然濃密,沒有禿頂的跡象。周一鳴綴在他身後,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將他來迴打量了許多遍,感覺他並沒有多少改變。


    隨著迴憶越來越生動地浮現,周一鳴的目光和心情統一變得愈發柔軟而複雜。


    那人還是那麽孤僻嗎?還是那麽多愁善感、喜歡傷春悲秋嗎?


    不遠處的那人似乎心事重重,微垂的頭始終沒有抬起來,在明暗相間的江邊小路上禹禹獨行,光是看背影就有種淒涼的感覺。


    是過得不好吧?他那樣的性格脾氣確實不容易混得好。


    周一鳴在陰影裏為自己點上一支煙,心情起伏不定。出了那件事後,他和吳箏就斷了聯係,他也從沒有想過要去找他,反而刻意地去忽略忘卻。


    時過境遷再迴首,他發現自己果然很無情。


    他自認為自己對世上的一切都是冷漠的,唯有兩個人除外。一個是賀景瑞,一個就是吳箏。


    這兩個人都是他的傷口,賀景瑞是帶著熱度的,宛如灼傷。而吳箏——很不起眼,卻婉轉綿延,像他那個人。


    十幾歲的自己是多麽乖戾陰暗又尖銳,吳箏卻像老媽子似的婆婆媽媽地包容著他,而臨到關鍵時候,他卻無情地推開他,甚至遺忘他,一點兒都不領情。


    周一鳴想得太出神了,腳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跟著吳箏沿江轉了無數圈後,繞到江濱公園後的一個舊小區。眼看吳箏上了一幢舊樓,他才終於迴過神。


    原來他住在這裏。可是自己這是在幹什麽?竟然跟蹤他?難道是單身太久內心寂寞,所以幹出這種無聊的事?!


    撚滅手裏的煙,他幹脆地轉身走了。


    一夜無眠。


    第二天他剛疲憊地爬起來,賀景瑞的電話就來了。


    這廝終於在酒醒之後想起了周一鳴的黑曆史,忍不住要聒噪八卦一下:“我想起來了,你以前和吳老師那什麽來著,後來被發現了,他主動承認是他騷擾你,然後被學校給開除了,是不是有這迴事?”


    周一鳴冷然地反問:“那你想沒想起來學校是怎麽知道那事的?”


    賀景瑞被噎住了,半天才訕訕地笑道:“我那個時候是想報複你嘛,誰知害了他……再說那封揭發信也不是我寫的,我還沒想到那上麵呢,小誌那幾個兔崽子就寫了信。”


    “他們還不是想討好你!怎麽著,你想補償人家?”


    “我是有這種想法。”


    “算了,都過去那麽久了,何必舊事重提挖傷口呢?說不定人家根本不願提那事。”周一鳴捏了捏眉心,疲累地說:“我可沒心思跟你鬧,你的事別拉上我!”


    說完後,他“啪”地掛上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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