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寂靜過後,鍾大富緊張地開口:“寶鳳,你啥、啥時候生病的?我怎麽不知道?”


    沈母低著頭,無聲地搓著褲子。


    屋子裏的倆熊孩子身體不約而同地一僵。沈清源敏/感地意識到,母親上次進城,行蹤神秘,說不定是瞞著自己去看病了……


    他抬頭去看賀景瑞。那貨在自己的逼視下目光亂飄,明顯就是心裏有鬼。


    “你看我幹嘛?”賀景瑞被他瞪得實在別扭,硬著頭皮對上他的眼睛,無聲地發問。


    “到底怎麽迴事?”沈清源也無聲地說。


    “什麽事?”賀景瑞裝傻。


    他倆拉拉扯扯地嘰歪的當兒,鍾大富又焦急地問:“到底咋迴事?你得了啥病?現在好了沒有?”


    沈母緩緩抬起頭,用一雙盲眼凝視著丈夫,她的嘴角動了動,又是一陣堪稱漫長的沉默,之後終於帶著毅然決然地平靜,說:“我得了直腸癌,上次進城就是瞞著你們去看病的……那時候小賀幫我找醫生,出錢給做手術……前後花了幾十萬,我如今每年要打一次化療針,一針十多萬,所有這些錢全是小賀幫付的,你說他是不是我的恩人?這是天大的人情,我一輩子都還不清!可人家不要我還,他就是想跟小源好好過日子,這麽好的人,我有什麽理由反對?”


    不等鍾大富從震驚中醒過神,沈母又說:“我知道我這種人不該結婚,你娶我難免被人議論,這些年你也不容易……我現在得這種病,雖說是控製住了,可以後會怎麽發展也不一定,我就不連累你和秀芳了,我們好聚好散……”


    “寶鳳!”鍾大富不等她說完,上前握住她的肩膀,語無倫次地說:“你、你得了癌症……怎、怎麽不告訴我……你讓我以後怎麽辦?”


    裏屋和大門同時被推開,沈清源衣冠不整地從屋裏奔出來,撲到母親身上,“媽、媽,您為什麽要瞞著我們呐?!”


    鍾秀芳倚在門邊,怔怔地注視著屋內的繼母,和沒有血緣關係的二弟。


    作為後媽,這個瞎眼女人實在是太好脾氣了,這些年一直默默地包容著自己的頤指氣使。噓寒問暖就不用說了,平日相處一直是小心翼翼的,有好東西都是先給自己,才輪到她的兩個兒子。傳說中的惡毒後媽在她的人生裏是不存在的,倒是自己給了她和那個拖油瓶不少氣受是真的。


    她竟得了絕症!


    在享受慣她的忍耐和關心之後,驟聞這個消息,鍾秀芳傻了。驚愕之後,居然感到了一陣惶恐。短短一瞬間,她已經開始反省自己的不懂事了。


    鍾大富挺高大的一個漢子,此時老淚縱橫,快哭成傻逼了。沈清源更是和母親抱頭痛哭。


    站在一旁的賀景瑞,頗覺無所適從,雙手揣在褲兜裏,靜靜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


    他的目光隔空與院子那頭的鍾秀芳相遇,出於禮貌,他微笑著一點頭。鍾秀芳僵著臉想迴個笑容,可惜隻扯出個哭喪的表情。


    賀景瑞察言觀色,從她的臉上看到一絲羞赧和窘迫。


    沈母得癌症這件事,對於鍾大富和沈清源無疑於晴天霹靂,兩人早被炸懵了,統一想到的是自己很可能馬上就會失去她。


    沈清源不用說,自來孝順,母親算得上他的半根支柱。


    而對於鍾大富,當年同沈母結婚的時候,表麵看是他條件不好,隻能找個被糟蹋過的盲人,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個決定何嚐不是出於喜歡。


    那時候,沈家的盲女可是楊柳村出名的美人,每次往他身邊過,他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可家裏嫌她有殘疾,訂了鄰村一位身強力壯的姑娘。


    誰知當了鰥夫後竟能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他心裏美得很,並沒因為她失過身就嫌棄了,隻是沈清源這個拖油瓶總是提醒他那段不堪的曆史,於是他把那點隨波逐流的介懷全轉到沈清源身上。


    他心粗,不懂怎麽表達感情,總覺得對她好就可以了,至於她的孩子,吃飽穿暖不虐待算是夠意思了。


    她離婚的時候,他還覺得她無理取鬧,然而這一刻,他終於發現,這些年她過得有多不開心,對自己始終是有一點距離的客氣著,所以她寧可默默地承受病痛,也不願“拖累”自己,連看病都瞞著自己。


    鍾大富抹著眼淚,悔恨交加,憋了一肚子話,卻說不出一個字。


    還是鍾秀芳走上前,先低低地喊一聲:“嬸,我這個人脾氣不好,說話又直,這些年也沒好好孝順過您……”她也是動了感情,哽咽了一下,頓了頓,才繼續說:“我對二弟也不好,您老人家別跟我計較,跟我們迴去吧,二弟,嗯,還有小賀,也一起迴去。這個家不能沒有您!”


    她噙著淚花,對沈清源說:“二弟,我跟你道歉……”


    沈清源忙攔住她道:“大姐,別這樣,都是一家人。”


    賀景瑞冷眼旁觀,覺得鍾秀芳這個人雖然貪財,嘴毒,有些勢力霸道,卻是個爽快人,對沈家母子並非全無感情,隻不過喜歡捏軟柿子。


    而鍾大富,現在看來,對沈母確實是一片真心。對這父女倆的印象比以前好了不少。


    那邊四個人哭哭說說的,算是盡釋前嫌了。


    鍾大富要拉沈母迴家,鍾秀芳則快手快腳地去替她收拾東西。


    怕沈母還不肯迴去,她對沈清源說:“二弟,你跟我們一起迴去,還有小賀,都別住這兒了,這老屋住得能舒服嗎?”


    她一句話提醒了鍾大富。老頭走到賀景瑞麵前,鄭重地說:“小賀,你幫小源她媽治病,我們全家謝謝你啦。”說著就要彎腰鞠躬。


    賀景瑞靠在門框上的肩膀一滑,差點沒閃了腰,急忙護住鍾大富:“叔叔,您可別……我跟清源是什麽關係,他媽就是我媽,我幫自己媽治病那是應該的。”


    他這話是故意說來試鍾大富的,就是要看看他對沈清源是個什麽態度,是不是把人哄迴去了,又故態重萌。


    鍾大富被他說得一愣,隨後低下頭囁嚅道:“以前是我太封建,讓小源受委屈了。”


    有他這句話,賀景瑞也就不再為難他,畢竟是長輩,多少要留點兒麵子。


    賀景瑞很客氣地說:“我就不去跟你們擠了,進進出出的也不方便。您呢,也別跟我客氣,清源不是說了,我們是一家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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