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景瑞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他想起今天是周末,所以鬧鍾沒有響。


    昨天喝得有點兒多,不過以他的酒量還不至於爛醉,主要是太累了,借酒裝瘋地發泄過以後,整個人就鬆懈下來昏天黑地睡了一覺。


    親戚們早走了,隻有二叔一個人在飯廳吃早餐。


    見賀成功不在樓下,賀景瑞心裏咯噔一下,“二叔,我爸呢?”


    “他昨天不舒服……陳醫生來給他打了一針,讓他多睡會兒。”


    賀景瑞一聽這話就蔫了。要知道老爺子若是裝病,肯定會搞出很大的動靜,這樣靜悄悄不肯來驚動自己,倒可能是真病了。


    他轉身想去看賀成功,被二叔攔住,“大哥這會兒估計在睡覺,你先把飯吃了。”


    看二叔似乎有話想說,賀景瑞便依言坐下來。


    “小瑞啊,”二叔果然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你昨天說的話,可把我們嚇壞了。”


    “我那不是喝多了說渾話嘛。”


    “哎,俗話說酒後吐真言。你是不是嫌我們多管閑事?”


    “……”賀景瑞低頭直管朝嘴裏塞了東西,算是默認了二叔的話。


    二叔也不生氣,平心靜氣地說:“本來這確實是你和大哥的家事……可我們也有難處。大哥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讓我們出主意,我們能怎麽辦?”


    賀景瑞吃飯的動作一頓,心思轉了一圈後,不得不承認二叔的話有道理。


    賀成功長兄如父管家好多年,幾個弟妹被他管得服服帖帖。他就是家族的定海神針和指南針,除了生意以外的事,他根本聽不進相反意見。他要賀景瑞結婚,弟妹們隻會添柴火絕不會潑冷水,說勢力也好說拍馬屁也好,親戚們確實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二叔看他麵色鬆動,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便軟軟地責備了一句:“你啊,都是當總裁的人,還是那麽衝動。你那麽一說,我們都得躲遠些避嫌了。”


    賀景瑞無奈地說:“二叔,您們長輩就別跟我計較了。我也沒辦法,不想勉強自己,又怕氣著我爸。你說我爸怎麽那麽倔?!如果我心裏一直有別人,娶個媳婦人家能答應嗎?非要搞個強強聯姻,把兩個沒感情的人拴在一起?忒不人道了!”


    “我們這輩人經曆的動蕩太多了。你爸有今天很不容易,別看他外表威風,可他遇到了那些困難艱險有幾個人知道?”二叔難得和這個賀氏的另類談心,說起賀成功不由得感慨叢生,“他得把所有人、所有事都抓到手裏才放心。這種心情,沒有他那樣的經曆恐怕無法明白。”


    “老大被抓在手裏差點被捏死,我如今也快了。”說起老爸,賀景瑞真是滿腹的不滿和不甘。


    “唉,小輝的事,大哥是做過頭了。不過,你也實在太、太……”二叔一時找不到形容詞,停下來想了想還是沒找到詞兒,隻得搖頭道:“你的事我們接受起來都不容易,何況是大哥。你不知道,那些競爭對手生意做不過賀氏,逮著機會就要拿你的事擠兌大哥。大哥那麽要麵子,怎麽受得了?!他能忍到今天,一直沒做過激的事已經很不容易了。你要隻是玩玩,他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他不是跟你說隻要你結婚其他都不管麽?”


    “那他還去找菁菁幹嘛?”


    “他不死心嘛。”


    “不死心也沒用,我這輩子就認一個人,別人都不要!”賀景瑞說得十分堅決,一幅“你們不同意我就杠到底”的樣子。


    二叔拿這兩父子也是沒法兒,不管吧,大哥那裏無法交待;管吧,昨天賀景瑞的話明顯嫌他們,他是真巴不得他倆早和好,讓大家都省些心。


    “你和他好好談一談,終歸是父子倆,我想大哥不會再犯小輝那樣的錯誤。”


    “管用麽?他會聽我的?”


    “管不管用你試試就知道了。”


    吃完早飯,賀景瑞心事重重地轉了一圈。


    二叔的話猶在耳邊,盡管心裏不抱指望,腳仍然不受控製地走到了賀成功的房門前。


    他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推開了房門。


    賀成功靜靜地躺在床上,原先很魁梧的人,此時陷在被褥裏整小了一圈。


    那種熟悉的心軟和為難又一次撲麵而來。難道在孝順和專情之間隻能選擇其一嗎?以前自己混蛋得沒邊兒可以一再被容忍原諒,如今想做個安靜的好人卻反而不行嗎?


    “爸。”他站在床邊低低地叫了一聲。


    賀成功的眼皮動了動,並沒有睜眼。


    賀景瑞也不管他是真睡還是假睡,拉過椅子坐到床前,把頭伏在被子上。


    過了一小會兒,他抬起頭,輕聲說:“爸,我也不想惹您生氣,可您這樣逼我,我實在……”餘下的話梗在喉間噎成了一聲低沉的哽咽。


    “您還記得前年把我趕出家門的事嗎?我就是那時遇到清源的。當時我身上沒錢,所有卡都被凍結了,我就賴著他騙吃騙喝……”


    房間裏很安靜,賀景瑞的聲音水一般緩緩流淌。


    他自顧自講述著他和小鞋匠的過往,從相識,到相處,到一起進貨擺攤患難與共,再到後來的誤會和好結下婚誓,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不過三年不到的時間,竟然發生了這樣多的事,而他們的感情已經這樣深了。


    三年前那個渾小子,被執拗的小鞋匠推著、趕著、軟磨硬逼著往前走,一走就走到肩挑賀氏的位置。都說他是浪子迴頭,其實有誰知道,他隻是想像個男人一樣替沈清源擋一擋風雨,讓小鞋匠過上好的生活。


    “爸,假如沒有賀氏,有幾個姑娘知道我以前的事還會接受我?可清源就接受了!他不但接受,還告訴我要靠自己的雙手掙飯吃。也是他讓我明白我過去有多糟糕,我對這個家有多不負責任。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您讓我跟別人結婚生子組織家庭,我真的做不到!我怎麽可以讓他沒名沒份兒地跟我一輩子?!要是換做是您,您能這樣對跟您患過難的愛人麽?”


    “爸,兒子我隻有這麽一個願望,求您成全我……”


    他的嗓子因為不停說話有些啞,臉上不知不覺沾滿了淚水。


    抬手胡亂地抹去眼淚,他心裏滿滿的全是小鞋匠的身影,以及情真意切地懇求。


    如果賀成功這一刻醒著,他肯定會跪下來匍匐在老爸的西裝褲下,抱著親爹的粗大腿哭上一場。


    可惜賀成功始終沒睜開眼,唿吸愈漸平緩,仿佛真的睡了過去。


    賀景瑞站起來,輕手輕腳地替老爸掖好被角,轉身離去。


    房門把空氣攪動了一下,伴隨著一聲清淺的歎息,留在滿室靜謐中不肯散去。


    雞飛狗跳的周末過去了,賀景瑞身心俱疲,恨不得倒下來睡他個三天三夜。可公司一大堆事等著他,別說三天,就是多睡三個小時都不可能。


    他咬牙切齒地逼著自己轉成個高速的陀螺,心裏憤憤地想象和沈清源一起私奔。當然隻是想象而已。


    百忙之中,他接到分公司負責人的電話。那家分公司是鍾秀林兼職的地方,負責人得到過的指示悄悄關注鍾秀林,有情況就直接匯報給小賀總。


    鍾小弟吃了上次的虧,如今乖得不得了,工作勤勉從不惹事,今天是負責人第一次找賀景瑞。


    “你說董事長今天特意到公司,就隻問了小鍾的事?”


    “是啊,我以為董事長來視察工作,可他隻看了小鍾的履曆,問了些他的情況就走了。”


    ——老爺子這是要幹嘛?拿鍾秀林開刀敲山震虎麽?


    賀景瑞煩惱地捏了捏眉心,“你怎麽說的?”


    “照實說唄。小鍾平時表現挺好的,除了經驗差點也挑不出別的毛病。”


    “董事長說什麽了嗎?”


    “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嗯,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賀景瑞靠在椅背上,腦子裏一團迷糊的亂麻,不知道賀成功這又是要唱那出。


    他做了個深唿吸,先給家裏打電話,得知賀成功並沒有迴家。又打賀成功手機,半天沒人接……


    “賀先生,小賀總的電話……”助理拿著電話用目光詢問賀成功。


    等了一會兒,賀成功才微微點了下頭。


    助理訓練有素地接起電話:“賀總……我是小陳……對,我們在外麵,賀先生想出來走走……”


    賀成功聽著助理的應答,仿佛感覺得到兒子的焦灼心情。


    為了那個男人,一點風吹草動就讓兒子亂了分寸麽?


    他又想起昨天賀景瑞在他麵前那段聲淚俱下的動情表白——這沒出息的貨,多大的人了,發完酒瘋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真丟人!


    可就是這個丟人玩意兒,竟把他剛硬的心哭塌了一角,滿腦袋的狠毒手段統統啞火,一個也使不出來。比如說他原來確實想收拾那男人的弟弟,給兒子一個警告,誰知臨到頭僅是詢問情況而已。


    不過,那小孩表現確實很好,並沒有仗著賀景瑞偷懶耍滑或是趾高氣昂……


    “賀先生,到了。”助理輕聲的提醒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睜開眼,掃了掃熱鬧的商業街。隨後在助理的攙扶下,慢慢地下車,杵著拐杖站在了清瑞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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