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墜兒並不是個容易適應環境的人,因為她幾乎沒出過遠門,膽子又小,要習慣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就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有可能三年五載,也搞不好一輩子都在習慣。


    而這迴出嫁,先是到大同,還沒搞清楚東南西北又被扔到京城裏來,這個環境更複雜,對她而言可真是最嚴厲的考驗。


    偏方瑛就是有辦法讓她覺得適應環境是件很簡單的事,剛到京城兩天就開始拎著她到處去混,吃喝玩樂樣樣來,從城裏逛到城外,再從城外逛迴城裏,來來迴迴不知逛了多少迴,不知不覺中,她就已經習慣了。


    “今兒個要上哪兒,夫君?”


    “哪兒也不去,咱們就在院子裏玩兒!”


    “院子裏?”


    “你沒瞧見嗎?下雪啦!”


    迴到京裏不到三個月,冬至剛過,毛毛的雪花就開始飄落下來了,方瑛立刻拖著香墜兒到院子裏玩雪,方瑛那三個妹妹也不甘寂寞的跑來跟他們一起鬧。


    “打雪仗,我們三個對你們三個,敢嗎?”


    “放馬過來吧!”


    所謂三個對三個,是方翠三姊妹對方瑛、香墜兒和小豆豆,不過那隻是好聽的說法,事實上就隻有一個對三個,因為小豆豆隻會繞圈子跑來跑去汪汪叫,而香墜兒也隻會躲在方瑛後麵笑著尖叫不已,四麵八方都是雪球飛過來、飛過去,她就一聲接著另一聲尖叫,一聲比一聲高昂的刺入方瑛的耳膜。


    “喔,老天!”方瑛摳摳耳朵,呻吟。“老婆,現在是在打雪仗,不是在比嗓門大小好不好?”


    “對不起嘛,人家忍不住嘛!”香墜兒不好意思的道歉,卻還是忍不住笑。


    “忍不住就忍不住,那也別對著……”一團雪正正投入他嘴巴裏,方瑛僵了一瞬間,旋即怒火衝天的吐出滿嘴雪,再彎身搓起一大團雪球反攻迴去。“可惡的丫頭,大哥我在講話,你還丟過來,就不會暫停一下嗎?”


    “戰場上沒有暫停的!”


    “誰跟你戰場!”


    “打雪仗就是打仗!”


    “好,那你們就別後悔!”


    “後悔的是豬頭!”


    “你們當定豬頭了!小豆豆,上,咬她們!”


    “耶?!”


    於是,戰況更激烈了,多了一副銳利的白牙齒,雪球也愈搓愈大,到最後不小心被砸到腦袋還會一陣天旋地轉、滿頭小星星,而那三姊妹的褲管也全被咬爛了,直到五個人全身都濕透了,方才分別迴屋裏去換衣服。


    “咦?小豆豆呢?”


    “我最後看到它,它還咬在二妹的褲管上。”


    “可憐的二妹!”香墜兒失笑。


    “她活該!”方瑛也在笑,幸災樂禍的笑。


    “我該去做飯了。”剛換好衣服,香墜兒就趕著要到廚房報到。


    “不許!”方瑛一把摟住她,下讓走人。“又下是領薪餉的廚娘,幹嘛一待在家裏時就搶廚房,別忘了你是我的老婆,你的第二貝任在我!”


    “可是……”


    “少囉唆,我是你的夫婿,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方瑛強硬的命令道,隨即放開她,轉去開門朝外麵大吼了幾句,再關上門迴到她身邊。“行了,你也教了張嫂下少,今兒個就繼續讓她練習吧!”


    “那……”扭著手絹兒,香墜兒眨巴著眼兒瞅他。“要我幹嘛?”


    見她粉頰微赧,透著幾分嬌憨,還有幾分羞怯,那青澀的動人韻味實在誘人,方瑛看得心癢難耐,忍不住扶起她的下巴,深深印上她的唇。


    成親已三個月,香墜兒依然是個處於,如假包換的原裝貨,但這種免費的嫩豆腐方瑛倒是吃了下少,又摟又抱、又親又吻:而香墜兒從吃驚駭然到嬌羞以對,她也慢慢習慣了,不再像起初那樣他一親她,她就捂著嘴下知所措。


    奸半晌後,方瑛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然後牽著她到窗前坐下,並分別為兩人倒了杯熱茶。


    “陪我賞賞雪、聊聊天啊!”


    窗外仍在飄雪,那景致還挺有詩意的。


    “聊什麽?”


    “什麽都可以呀,譬如聊聊你嫁到方家來三個月了,習慣了沒有?或者有沒有誰欺負你啦?”


    香墜兒不禁開心的笑了,方瑛天天都這麽問她一迴,關懷的心意盡在其中。


    “沒有人欺負我呀!大姊還跟我說,她原是看不過我太膽小又愛哭,但夫君說得對,身為女人,該會的我都會了,膽小又如何?愛哭又如何?隻要公公、婆婆對我滿意,夫君也不嫌棄我就行了。”


    “誰跟你提大姊啦,她又不在這!”方瑛沒好氣的說。“爹娘也不用說了,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有多疼愛你,我說的是那三個丫頭呢?”那幾個鬼丫頭有多欠扁,他最清楚了。


    香墜兒又笑了,無限喜悅流露在她那甜蜜的笑靨中。


    公公、婆婆是第二個她不怕的人,因為他們真的十分疼愛她,無論她因為瞻小愛哭而顯得多麽失禮,他們總是和顏悅色的包容下來,從不苛責她,連重話都舍下得說半個字,疼愛親生子女也不過如此而已了。


    至於其他人……


    “那迴我做給公公和夫君、姊夫、小叔配酒的下酒菜,大妹說隻要我教會她,她就心甘情願的叫我大嫂。”


    “聰明,隻要會那幾樣下酒菜,她那未婚夫就會對她死心塌地啦!”


    “至於二妹,她要我教她繡荷包,她想……”香墜兒頓了一下。“送人。”


    “咦?”方瑛有點驚訝。“方虹有意中人了嗎?”


    “還有小妹,她……”


    “她想怎樣?”


    “她要我把她教得跟我一樣。”


    “包括愛哭和膽小嗎?”方瑛戲譫地擠著眼問。


    “夫君!”香墜兒嬌嗔地打他一下。


    哈哈一笑,方瑛握住她的小籠包親了一下。“那下人們呢?”


    一說到這,香墜兒就不好意思的咧咧小嘴兒。“他們隻拜托我一件事。”


    “何事?”


    “他們請我做菜時多做一點。”


    “這又是為何?”


    “這麽一來,剩菜就多了,他們就可以打打牙祭了嘛!”


    方瑛失聲大笑。“真是,原來府裏上上下下早就都給你收買了嘛,害我白擔心了!”


    也是,他早該知道不需要擔心的,雖然膽小、雖然愛哭,但香墜兒著實是個溫馴乖巧的小女人,還做得一手好菜,女紅更是沒話講,孝順公婆、友愛弟妹,對下人們更是溫順和氣,再挑剔的人也會被她收服。


    然而最教他動心的是,她的甜蜜嬌憨、她的羞怯可人,是那樣的惹人憐、招人愛,有時嬌嗔的一眼,有時不依的撒個嬌,或是淚眼汪汪地瞅著他,或是驚懼的躲到他身後尋求庇護,他就恨不得把她收藏起來,卻又不曉得該收藏在哪裏。


    放在掌心上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現在他才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人家哪有收買誰,”香墜兒不依的噘高了小嘴。“多做一點菜又不累!”


    “是是是,你沒有、你沒有!”興許是心情好,方瑛突然起身脫掉長袍內衫,光著膀子牽起她又往外走。“走,陪我練槍去!”


    “還在下雪耶!”香墜兒嬌靨飛上兩朵紅雲,因為他裸著上身。


    “那才夠勁!”方瑛豪邁的道。


    男人就是要不怕流鼻涕,女人才會愛。


    “那我先去拿壺酒來。”要驅寒,喝酒最有效。


    當香墜兒拿了酒,又拎了一件長袍迴到院子裏來時,方瑛已經開始練槍了。


    他幾乎天天都在混,但偶爾也會練練槍法,也總是要她在旁邊陪他,而香墜兒也不能不承認,不懂武功的方瑛確實要得一手好槍法。


    人說槍為百兵之王,又說是百兵之賊,那是因為槍的威力強、速度快又富於變化,往往使敵手防不勝防,這三點,方瑛可說是淋漓盡致的將其發揮到極致,虛實奇正、進銳退速,其勢險、其節短,不動如山,動如雷震,真可謂一槍在手,所向無敵。


    “他要是會武功,在戰場上應是一人可抵千軍萬馬了!”香墜兒喃喃自語道。


    點撥紮刺、攔掃圈纏,如銀光礫礫,寒星點點、千變萬化、奇幻莫測,就連香墜兒看得都有些眼花撩亂之感,那不僅要氣力,更要有應變的智慧,所以使槍者都是智勇雙全的人,方瑛可說是當之無愧了。


    所以她也很納悶,聽大姊說,當初方瑛苦練槍法就是為了上戰場,為什麽到後來,他卻又不願跟他爹走一樣的路呢?


    “快披上,夫君!”


    雪花仍不止,方瑛卻已練得滿身大汗,還冒熱氣,像剛出籠的饅頭,香墜兒看得直打哆嗦,他一停下來,她馬上把長袍往他身上披。


    “我不冷。”


    “人家看得會冷嘛!”


    “好好好,披上就披上!”真是拿她沒轍。“走吧,迴屋裏去。”再待下去,她可能會拿棉被來給他裹起來了。


    “夫君?”


    “嗯?”


    “你的槍法好,又都跟著公公上戰場,為何就是不願意接下軍職呢?”


    方瑛瞥她一眼。“怎麽?你希望我上戰場領軍功,做個風風光光的大將軍?”


    “才不要!”香墜兒毫不遲疑的搖頭丟出否決票。“我寧願夫君是個平平凡凡的人!”


    “我想也是,”方瑛輕哂。“那麽,是誰讓你來問我的?”


    “誰呀?”香墜兒想了想。“嗯,公公提過,婆婆也提過,還有大姊、小叔、姊夫、大妹……”


    “好了、好了,別再數了,我知道了。”不過問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而已,沒想到她竟然開始數起數來了,方瑛不禁啼笑皆非。“奸吧,你是我的妻子,要跟我一輩子的人,你要真想知道,我會告訴你,不過……”他順手拿來還拎在她手上的酒壺。“去做點下酒菜來,再多拎兩壺酒,我想邊喝邊說。”


    待香墜兒離去後,他便直接進房裏去,穿上衣服,再坐下來自斟自飲,腦子裏卻開始猶豫起來。


    他說的,她應該能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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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是落雪的窗畔,茶幾上幾碟小菜,方瑛愜意的又吃又喝,好像已經忘了為什麽要香墜兒做下酒菜來了。


    “夫君!”香墜兒嬌嗔地推推他,提醒他別忘了主題不是喝酒,而是說話。


    方瑛莞爾,仰首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墜兒,我先來問你,你有多清楚當年香家的那場大劫難?”


    “夠清楚了,我娘說過好幾次給我聽了。”香墜兒說,邊執起酒壺為夫婿斟滿酒。“從趕走蒙古人的第一場戰爭起,香家幾兄弟就在太祖麾下,賣命沙場、忠心耿耿,雖沒有立過什麽大功勞,至少也有苦勞,最後還犧牲得隻剩下我曾爺爺一人,但曾爺爺毫無怨言,認為這是為天下百姓,值得。沒想到……”


    她慢吞吞地放下酒壺,稚嫩的矯靨上有幾分傷情。


    “不過一句小人讒言,皇上就要抄斬香氏全家,若非你爺爺偷偷放走了我奶奶和我娘,恐怕香家就真的一個也不剩了。雖說後來皇上也查明了真相,還我香家清白,但那又如何,被砍頭的人也活不迴來了呀!”


    “你果然清楚。”方瑛執起酒杯卻沒有喝,隻盯著眼看。“那麽,我想你應該聽大姊她們提起過,從小我就極為仰慕宋朝的楊令公,我一直想做個跟他一樣能夠流芳百世的大將軍……”


    “嗯,大姊提過。”


    “不過……”方瑛頓了頓。“當我得知香家當年的遭遇之後,我就開始有點遲疑了……”


    “為什麽?”


    “為天下百姓征戰沙場,那確是值得,即便是戰死,我也毫無怨言;但若是為了毫無意義的事冤死,我可不甘心,什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簡直是胡扯八道,要我死,先拿出個道理來再說!”方瑛猛然喝下那杯酒,橫臂抹去酒漬。“就如楊令公,他不該死,卻死了,隻因為奸臣的陷害,看他死得多麽不值得!”


    香墜兒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大姊說他所講的“不值得”究竟指的是什麽了。


    “然而當時我也隻是遲疑而已,直到那年我跟隨爹征剿黎利,偏偏碰上榮昌伯,一個承嗣父爵,根本不懂得用兵之道的征夷將軍,他怕死不敢戰,又不肯放手讓爹去戰,皇上一怪罪下來,他就把罪全推給爹,而爹呢……”方瑛歎息。


    “他都默不吭聲的承受下來,寧願承擔罪過,不可得罪小人,爹這麽說。”他苦笑。“其實我也明白爹說得沒錯,得罪小人的後果,香家的例子就擺在那裏了,但我仍是聽得一顆心全冷了……”


    “因為夫君不是個能夠忍氣吞聲的人,更不願向小人低頭。”香墜兒了解地輕輕道。


    “我們武人的責任是在沙場上征戰,可不是向小人奉承諂媚。”


    “這麽一來,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夫君真能夠成為流芳百世的大將軍,但若是運氣不好,多半壯誌未酬就先死在小人手中,那太不值得了!”


    “運氣?”方瑛嘲諷地一哂。“我不以為這種事能夠靠運氣。”


    “那就不要勉強嘛,就這樣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不也很好嗎?”香墜兒柔柔的低喃。“或許對夫君來講,老待在一個地兒也許會很無聊,那我們也可以大江南北到處去看看呀!”


    “對對對,我就是這麽想的,等哪天爹不需要我了,我就要到處去看看。”聽老婆也讚同他,方瑛高興的直點頭。“那麽,你是願意跟著我囉?”


    “無論到哪裏!”香墜兒輕柔但堅定的說出她的迴答。“夫君到哪裏,妻子自然也要跟到哪裏。然後有一天,如果夫君累了,我們就可以找個地方住下來,或者做點小生意,或者種田種菜,再生兩個孩子,那種日子一定會很幸福的!”


    孩子?


    兩眼忽亮,笑眸又變成兩彎弦月,“這可是她自己提的。”方瑛喃喃自語,嘴角徐徐翹起來,勾起一道無論誰來看都是不懷好意的笑。


    既然她自己提到生孩子的事了,那麽,應該可以了吧?


    話說得好好的,驀見他表情一轉,突然笑得很不對勁,語氣更曖昧,有點像市井中那種專門調戲姑娘家的無賴痞子,香墜兒不由膽戰心驚的跳起來,毛骨悚然的直往後退。


    “夫君,你你你……你幹嘛笑成這樣?”


    “因為我的口水又快噴出來了!”


    “但但但……但我並沒有要做菜呀!”


    “這道菜不必料理,‘醃’夠了生吃就行啦!”


    “咦?”


    香墜兒還沒想到是什麽菜肴不必料理,生吃即可,方瑛已然猛撲過來,在她的驚叫聲中一把將她扛上肩,快走幾步,丟到床上,抹兩下口水,撲上去……


    “醃”了三個月,終於可以開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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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因為我?”


    方政悵然的低語,與方夫人相對無奈苦笑,方瑞歎氣,方翠三姊妹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也不完全是呀,公公……”香墜兒滿臉無措,徒勞地想要安慰公公。


    但也有七、八成是了。


    方政舉手阻止她再往下說。“我明白,瑛兒看似脾氣好好,還有點吊兒郎當,其實他的個性是很強硬的,對就對,錯就錯,一般小事還可以隨便混過去,若是他認為非追究到底不可的大事,他總是頑固不屈的非堅持他的意念不可,從來不管後果如何。或許……”他輕歎。“他是真的不適合走我希望他走的路。”


    “公公……”


    方政又擺擺手,強裝起笑容。“好了,別提這了,說說你和瑛兒,你們相處得可好?”


    怎地突然說到這了!


    香墜兒先是呆了一下,繼而赧然垂首。“很好啊,公公。”


    “他沒有欺負你吧?要是有,跟我講,我會替你修理他!”方政狠狠地揮了揮拳頭,仿佛隻要她說一聲,他隨時可以下手將兒子修理成豬頭肉包子。


    修理?


    為什麽?


    “沒有、沒有,公公,沒有那種事,”香墜兒慌忙擺手又搖頭。“真的,夫君好溫柔、好體貼,又關心我,他對我真的很好!”


    “是嗎?那就好。”方政收迴兇狠的表情,流露慈藹的神色。“那麽,既然不合瑛兒的個性,我也不再勉強瑛兒接下軍職了,隻要……”他突然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們快快給我抱孫子就行了!”


    一提到孫子,方瑛對她做的那種親密得令人難以啟齒的事,立刻清晰顯明的浮現在香墜兒腦海中,一幕又一幕,一幕比一幕更精采,不過才出現第一幕,她就刷一下嬌靨通紅、燥熱滿身,連腳趾頭都燙起來了。


    “我……我……”結結巴巴的我了半天,忽地轉身就跑,逃之夭夭。“我要去做飯了!”


    方政哈哈大笑。“她害羞呢!”


    但是,一俟香墜兒的身影消失,他臉上的笑容也即刻消逝了,怔愣好片刻後,他才又開口,語氣卻是恁般無奈。


    “以瑛兒的才幹,封侯賜爵並非難事呀!”


    “但瑛兒的個性如此,那也是莫可奈何啊!”


    方政欲言又止地黯然歎了口氣,其他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安慰他的話來,隻好悄然離開。


    能說什麽呢?


    那是事實,以方瑛那種強硬的個性,恐怕不到兩年就會惹來小人的報複,論罪下獄是小事,就怕跟香家一樣全家抄斬。


    總不能明知是死路,還逼他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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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方政與方瑞必須到京營裏去訓練士兵操練之外,方家人繼續過著沒憂沒愁的日子。


    方翠開始和未婚夫討論成親的日子,方虹偷偷把荷包送了人,也不知道對象究竟是誰,方燕沒事就抓狂,在廚房裏抓狂,手拿針線也抓狂,因為她什麽都不缺,就缺點專心、耐心和決心。


    當然,其中最愉快愜意的莫過於方瑛和香墜兒這對小夫妻。


    每天享受小妻子細心又體貼的伺候,就不用提方瑛有多得意了;而香墜兒也喜滋滋的沉浸在方瑛的溫柔嗬護中,或許她自己還不清楚,她那顆青澀不成熟的小芳心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點點滴滴的陷落在夫婿身上了。


    每天每天,她都蕩漾著一臉滿足的笑,早已忘了哭是怎麽一迴事了。


    年後,方瑛原要帶香墜兒迴娘家一趟,但朝廷卻傳來一件消息,迫使他不得不打消原定計畫。


    “起初,有人堅持剿滅、有人堅持安撫,意見不一,於是廷議決定使刑部主事楊寧往麓川宣諭,視思任的反應再做對策。”


    “結果呢?”方瑛低沉地問。“都好幾個月了,應該有結果了吧?”


    方政歎氣。“果如我所猜測,楊寧至麓川宣讀朝廷諭旨,但思任強硬不服。”


    方瑞再接著說下去。“鎮守雲南的黔國公沐晟也上奏說思任連年累侵孟定、南甸、幹崖、騰衝、潞江、金齒等處,並自立頭目相助為暴,叛形已著,其勢甚猖撅,乞調大兵進討……”


    方瑛緩緩垂落雙眸。“所以……”


    “廷議尚未有所決議,但多半會派軍征剿麓川。”方瑞說,兩眼卻看著方政。


    方瑛頷首。“我會準備好的。”


    方政不以為然地皺起眉頭。“不,瑛兒,你才剛成親未久,我想……”


    “什麽也別想,爹,”方瑛斷然道。“隻要爹在戰場上一天,我就不會離開爹半步!”


    “但你的媳婦兒……”


    “身為武人的妻子,她會諒解,也必須要諒解。”


    爾後,方瑛不再帶香墜兒到處亂跑了。


    原因之一是,他想珍惜出發前的每一時、每一刻和香墜兒相處,這種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有多麽舍不下小妻子。


    而另一個原因是……


    “記住,千萬別蹦蹦跳跳的!”臉頰貼在妻子小腹上,方瑛一副醺然陶醉狀。


    “人家才沒有蹦蹦跳跳過!”香墜兒嬌聲抗議。


    “還有,娘是有經驗的人,她說什麽你最好聽進去。”


    “人家一直是個聽話的乖小孩呀!”


    “再有,別再跟人家搶廚房了,小心累到我的孩子!”


    “好嘛!”


    這樣到了春末,天候逐漸轉趨悶熱,正要踏入最炎暑的季節,朝廷終於有所決議了。


    “廷議決定派爹和都督俞事張榮赴雲南,協助沐晟征剿思任叛軍。”


    方瑛撩起一彎不似笑的笑。“就如爹所料。”


    方瑞看一下親爹。“是,正如爹所料。”


    方瑛深吸了口氣。“何時啟程?”


    方政遲疑一下。“下個月。”


    方瑛點點頭,不再說話,起身離去;方政憂然攬眉,直搖頭歎氣;方瑞自然也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麽。


    “不該讓大哥去的。”


    “我知道,但他的決心已定,你以為還有誰改變得了他的心意嗎?”


    “……沒有。”


    是的,一旦方瑛下定了決心,就沒有任何人能夠改變他的心意。


    不過,這並不是方政擔憂的事,上戰場是常事,他並不擔心,擔心也沒用,他真正憂慮的是……


    那個小人,他會藉機滅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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