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沁的眉心抽了兩下。


    冷星耀這蠢貨,在這兒說這個,看來是……


    可看皇帝的模樣,一點意外之色都沒有,像是早已知曉似的。


    她眉心突兀地跳著。


    皇帝顯然默認了冷星耀接下來要說的話。


    冷星耀挑選今日這樣的機會說這話,也是皇帝在背後指導的吧?


    “當今皇後與太傅大人有苟且關係!”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字字清晰,如玉珠落盤般清脆。


    蘇雲沁坐在位置上都能聽見就近的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相信這話突然說出口,是多麽震撼。


    皇帝一臉鎮定,“說下去。”


    “皇後與太傅大人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經苟且了,皇後懷有身孕,也就是當今太子皇兄。太子並非是父皇的親兒子,而是太傅之子,太傅謀劃了一場偌大的棋局,等待著父皇將皇位禪讓給太子,到時候太傅就順理成章……”


    “胡說八道!”江太傅狠狠駁斥了一聲,因為激動,猛烈咳嗽起來。


    冷星塵在一旁反倒像個傻子似的,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皇後。


    “母後,這不是真的!”


    皇後雙手合十,這是她緊張的表現。


    “對,胡說八道,五王爺何來證據?”


    “證據?隻要滴血認親,一切就能解釋了。”冷星耀嘲諷勾唇,“讓太傅雲太子滴血認親,答案就能揭曉。”


    “你這是胡來!”皇後臉色更加難看,指著冷星耀罵道。


    “朕準了!”皇帝出聲,“皇後急什麽,清者自清,你還害怕這些?”


    皇後身子顫得厲害,想反駁,偏生她找不到反駁的話來。


    冷星塵赫然起身,臉上滿是固執。


    “我不信!我不信!現在就試試!”


    他始終以為自己就是天之驕子,始終會是皇室之子,終究要登基的,可不過一夜之間有人告訴他這是假的,他如何能夠甘心相信?


    蘇雲沁身子往椅背一靠,漠然看著這群戲精。


    若是江聖淩主動把事情告訴冷星耀似乎有些不太可能,畢竟江聖淩也不是傻子,怎麽可能好端端的要把這種事情說出口,等待著今天的死刑嗎?


    那……還有誰?


    江馨語?


    那個女人今日也沒有出現,看來是早已知曉結局了吧?


    皇帝命人端上幹淨的碗,碗中盛了些水。


    冷星塵率先上前,割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


    他轉頭看向江太傅。


    江太傅的身子顫得比皇後更厲害,身子幾乎癱軟在椅子上,哪裏有勇氣起身去滴血認親。


    一旁的侍衛當即上前扶起了他。


    “不不不……”他雙唇發抖,聲音也是戰栗的。


    “太傅,還我一個清白。”冷星塵執著地看著江太傅。


    江太傅依然還是搖頭,一臉恐懼。


    一旦這手指割了,他就離死期不遠了!


    冷星塵可沒有這心思,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指,割破了的血珠滴落在水碗中。


    漸漸的,兩滴本不相同的血跡卻以肉眼所及的速度慢慢合在了一起。


    眾位大臣莫不是伸長脖子去看,恨不能起身湊過去。


    太監看了一眼水碗,心中一震,顫著手將手中的碗捧到了皇帝的麵前。


    “迴……迴皇上,如五王爺所言。”


    皇帝神色淡漠地瞄了一眼那水碗,冷戾的視線掃向皇後,冷笑。


    皇後麵如死灰,知道自己當真是離死期不遠了!


    她顫著看向江太傅,那雙眼睛裏盛滿了淒楚。


    江太傅垂著頭,始終不出聲。


    殿內好好的賞宮宴頓時變成了宮鬥宴,當真是讓人看出了一場大戲。


    皇帝臉上沉靜至極,絲毫怒意都看不出,甚至還讓蘇雲沁看出了幾分喜悅之色?


    蘇雲沁深凝了一眼皇帝,垂眸。


    這一切,不過都是在皇帝掌握之中。


    “來人,傳朕旨意。”


    皇帝眼眸如刀,看向殿中央的眾人,神情無比陰狠。


    ……


    宮宴結束後,眾臣離開時還在議論今日在宮中的大戲。


    蘇雲沁跟隨著蘇鵬走出宮殿。


    最終,皇帝還是趕盡殺絕了。


    廢了皇後,不但將皇後打入冷宮,還賜了白綾一條讓皇後在冷宮中自縊。


    廢了太子,卻將冷星塵打入天牢。


    而江太傅,也一同被打入天牢,株連九族。


    冷星塵終究是江太傅的親兒子,這誅九族,自然也包括了他。


    眾臣在一旁唏噓不已,感歎蘇將軍一朝迴帝都,風雲變幻。


    四周說話的人很多,唯有蘇鵬漠然地聽著走著,沒有發表任何的議論。他已不在朝堂十多年,哪裏知道這朝中如何變幻。


    蘇雲沁反觀自己爹的模樣,心中暗想,她爹果然很佛係。


    若是讓她爹策反,這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好辦。


    難不成到時候要風千墨一舉派兵攻破古越國?


    當然這種事情隻是想想罷了,到時候蘇鵬作為鎮國大將軍,肯定還得被派往迎戰。到時候……女婿打嶽父的戲碼豈不是要上演了?


    一想到這裏,蘇雲沁後背就一陣發寒。


    江聖淩沒有蹤影,不知去了何處。


    迴到蘇府後,蘇雲沁被蘇鵬叫入了書房。


    “雲沁,爹有些話想問你。”書房門闔上,蘇鵬的神色很嚴肅,像是在審視蘇雲沁的內心似的。


    蘇雲沁也不緊張,拖開了一張椅子坐下。


    “那叫千墨的男人……”


    “爹,我讓管家沏壺茶過來,我跟你慢慢說可好?”


    父女兩這麽多年沒有見麵,他也有許多許多話想說,聽見蘇雲沁如此提議,心情也驟然好了許多,緩緩點頭。


    朝堂風雲詭譎,他隻適合戰場,不適合朝廷。但如今皇帝聖旨已下,蘇家軍解散,他別無他法。


    ……


    天色微亮時,蘇雲沁迴到了寢屋。


    寢屋裏並沒有風千墨的身影,倒是後院傳來了父子兩的聲音。


    “唔,爹爹,我好累。”


    “不行,男子漢這點事都堅持不住?”這乍然一聽,嚴厲至極的低沉男音其實還含著幾分無奈。


    “嗚嗚嗚……”蘇小陌嘴上嗚嗚了兩聲,實際上根本沒有哭。


    蘇雲沁打了一個嗬欠走向後院,正好看見蘇小陌在那方紮馬步,而那冠絕天下的墨袍正斜倚在軟椅上,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好不愜意。


    蘇雲沁的眉心微抽。


    果然是嚴父。


    她輕咳了一聲。


    蘇小陌正期期艾艾地看著自家爹,聽見聲音,忽然雙眸發亮看向蘇雲沁。


    “娘!”他求助地雙眼冒星看著蘇雲沁,就像是一隻無助可憐的小動物。


    蘇雲沁瞥了一眼風千墨,眼神似是在控訴男人欺負她兒子。


    “行了,你不用練了。”被某個小女人瞪了一眼,風千墨含笑吩咐了一聲,算是給了一個直接的命令。


    蘇小陌一聽,差點要歡脫地跳起來。


    “啊,那我去看外公!”


    說罷,他腳底抹油就跑,生怕自己的爹會突然叫住他繼續練。


    蘇雲沁看著孩子那逃命似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她走至風千墨的麵前。


    “跟嶽父說了什麽?”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男人的大掌溫暖寬厚,將她的小手徹底地包裹在內。


    蘇雲沁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心頭微微劃過一絲異樣的暖流,這才慢悠悠地說道:“說了許多。”


    他手掌的力道一重,將她直接拉至腿上坐著。


    蘇雲沁本就沒有意識,這麽一拉扯,她順著他的力道側坐在了他的腿上,由著他的雙臂圈住自己。


    “千墨,我與我爹說了很多。我讓他策反,他罵了我一頓。”


    “嗯。”他擰眉,表情不悅。


    “蘇家世代為將,整個古越國天下幾乎都是蘇家軍打下的,若不是蘇家,哪裏會有今日的古越國。皇帝現在廢了太子,封冷星耀為太子,接下來第二件事就是除蘇家。”


    風千墨默默地聽著。


    他垂眸看著倚靠在懷中的小女人,眸色清幽溫柔。


    要知道,蘇雲沁以前可是從來沒有如此直接與他說起這朝中之事。隻有今日,這是第一次,她主動把朝中大事與他說起。


    他作為一個絕佳的聆聽者,並沒有要打斷她的意思。


    “我與爹分析了這些,我爹說,他再考慮考慮。事情都迫在眉睫了,竟還要考慮。”


    “嶽父可有問起我的身份?”他忽然問道。


    蘇雲沁古怪地看著他。


    每次聽他叫一聲“嶽父”時,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有點甜蜜,有點無奈,還有點小驕傲。


    想想能做天玄國大暴君的嶽父,確實挺驕傲的吧?


    “問了。”她坦然,“當然,他是我爹,我當然都告訴了他。”


    誰讓那是她爹呢!


    風千墨並不意外,“嗯,我怕你騙他,倘若日後他對孤的印象不好,就是你的錯。”


    “你……他對你的印象估計已經不好了。他聽說了我們五年前的事情,表情是這樣的,臉拉得老長。”說罷,她還要表現一番,用手比劃了一下。


    風千墨失笑。


    他當然不信,小女人隻有對他說話時才會有如此可愛的一麵。


    聽著男人低沉悅耳的輕笑聲,蘇雲沁的心也沉靜下來,她忽然轉過頭來正視他的目光。


    “風千墨。”


    她鄭重其事地看著他。


    “嗯?你想說什麽?”一宿沒睡,他看得出來蘇雲沁的神情帶著些疲態。


    他的眼神柔和地看著她,等待著她把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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