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千雪看著他臉上透出來的那三分閑適暗自咬牙。跟蘇成輝同床共枕二十幾年,又怎麽會不明白這隻是他的激將法?


    若是她真的同意了,這麽大一個工程,短時間之內她隻怕少不得多跟蘇成輝打交道了。


    認真說起來,這塊地還是當時蘇成輝還沒從厲氏離開的時候拍下來的。後來因為跟天域集團在好幾個項目上的合作,才讓這塊地的使用暫時擱置。


    而蘇成輝明顯是清楚這一點的,所以在厲氏拿出了自己的方案之後,他重新拿出手上這份計劃書,隻怕等的就是這一天。


    為了這一天,還真是辛苦他這番心血了。


    她冷著張臉不說話,她心情不快,臉上自然也就帶出了幾分情緒。


    如果可以,她十分不願意見到蘇成輝。但他有一點說得沒錯,她確實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


    她不會因為自己私人的情緒,而影響公司的運營。讓蘇成輝從公司離開,已經是她為數不多的一次公私不分了。


    「千雪,你並沒有損失,不是嗎?」


    蘇成輝看著她的眼睛,不介意繼續說服她:「事實上,你跟我都清楚,就算是你跟天域集團合作,有一些事情也還是我來更方便一點。畢竟這麽多年,厲氏上上下下的關係,我跟你一樣清楚。」


    「你不要說得好像我離了你就不行,厲氏離了你就不能轉一樣。」


    「當然能。」蘇成輝不否認:「不過,你就當我捨不得讓你太累。所以這些事情讓我來,不是更好。」


    「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好像你沒有從中得利一般。」


    「是。我得利了。」蘇成輝笑了笑。他的臉儒雅中透著清雋。男人總是越老越吃香。這一點在蘇成輝身上,也是成立的。


    眼前的蘇成輝還是那個蘇成輝,可是這一年多,他變化其實也不小。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他在她麵前的笑臉比以往要多得多。她記憶中的蘇成輝總是冷著張臉,跟她說話也總是不陰不陽。


    現在的蘇成輝卻總是時不時的在她麵前露出笑臉。有時候她的臉色明明很難看,他卻可以不以為意。


    這樣的蘇成輝讓她不怎麽習慣。


    厲千雪不著痕跡的將身體退後了些許。隻是身後就是椅子,退無可退。


    察覺到她的閃避之舉,蘇成輝並不覺得沮喪或者是不高興,若是可以讓她一下子就接受自己,那才不正常。


    「所以,千雪你現在是同意了我的提議?」


    「這是提議?這分明是威脅。」


    厲千雪借著站起來的動作,避開了他的靠近。她退後一步,站在辦公椅的後麵看著他。


    「蘇成輝,你也不用繞圈子了。你的目的是什麽,我清楚。策劃案你做得不錯。我承認。但是你的目的,最終要落空。」


    「就算是同意了,你別忘記了,你既然這麽擔心我累著,我大可以甩手不管,不是嗎?」


    總之她就是不想跟他有見麵的機會,想跟他一直保持距離。蘇成輝明白。


    「是,你可以甩手不管。我也沒有想要藉此達成什麽。我在說服你迴心轉意這件事情上,我可以慢慢等,慢慢來。」


    厲千雪對於蘇成輝這種無處不告白,時時在表白的情況十分不習慣。


    這樣的不習慣讓她自然而然的把蘇成輝說的所有的話都自動刪除,屏蔽。而是把他說的一切都當成是他花言巧語,絲毫當不得真。


    「如果你沒事的話可以走了。」


    「千雪你這是過河拆橋嗎?」蘇成輝似乎是有些無奈一般的嘆了口氣:「好吧,那我先走了。千雪,明天我會讓人把合同列印出來,到時候再來找你簽字。」


    厲千雪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這一刻,她突然就後悔了。


    再完美的策劃案,價值幾億又怎麽樣呢?她一想到要跟蘇成輝碰麵,重新產生聯繫,頓時覺得整個心情都開始變得陰鬱了起來。


    蘇成輝卻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的掙紮一般:「千雪,你要是覺得哪裏的條約不合適,想要改,也可以跟我說,我的電話你有的。」


    「就算是都沒有,如果你還有什麽事是想我去做的,我也可以。」


    厲千雪不耐煩聽他說這些甜言蜜語,以前想聽聽不到,現在他說再多,她也不會信。


    「門在那邊,你請便。」


    在蘇成輝走後,厲千雪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公事上,才終於將要跟蘇成輝合作這件事情帶來的鬱悶甩開了些許。


    不過快下班的時候,另一個讓她頭疼的人來了。


    衛庭抱著一大束玫瑰花,出現在了他的辦公室。看著那一束極盡誇張的九十九朵玫瑰,厲千雪是真的覺得頭大。


    看到她的臉色,衛庭適時的向前一步,臉上帶著幾分討好。


    「千雪,你不會是忘記了吧?我昨天可是跟你約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飯的。」


    厲千雪沒有失憶,自然也想起來了,昨天為了把這人打發走,答應了什麽。


    「鮮花贈美人。」衛庭將手上的玫瑰花遞到厲千雪的麵前,臉上的笑看著十分陽光:「千雪,晚上想吃什麽?」


    厲千雪想著今天早上出門時厲老爺子說的話,有些糾結的看碰上衛庭。


    「衛庭,我們的晚餐能不能約下次?我今天答應了我爸迴家吃飯的。」


    這段時間她總是有應酬,已經好幾天沒有跟厲老爺子一起吃飯了。


    衛庭眼神一亮,像是突然找到方向一般:「那不是正好?我剛好可以去拜訪一下老爺子。」


    「衛庭,你別鬧了。」厲千雪跟他哪裏是可以見長輩的關係?


    「我哪有鬧?」衛庭眨著眼睛,年輕陽光的臉此時看起來一臉真誠:「我剛好可以去跟伯父表明一下,我想追求你的決心。順便讓他同意,我的追求。」


    厲千雪想笑了,眼前的衛庭,有時候真的讓她有一種看孩子的感覺。


    「衛庭,第一,你想追求我,不需要我爸同意,而是需要我同意。第二,我跟你好像還沒有到見家長的地步。第三,我們真的不合適,如果我是你,我會現在收住念頭。」


    「我就不明白了。千雪,你總是說我們不合適。我們哪不合適了?」


    「衛庭,你今年多大了?」


    「虛歲三十四,怎麽了?」按周歲是三十三歲。但是到了這個時候,衛庭不介意把自己的年齡說大一點。


    「我周歲四十八了。」厲千雪從來不避諱談論自己的年齡:「我比你大了整整十四歲,按著古代的算法,我差不多可以當你的媽了。」


    「我媽可沒你這麽年輕。」衛庭一臉認真,看著厲千雪保養得宜,沒有一絲細紋斑點的白皙臉龐:「我媽生我生得晚,所以,你別擔心我媽看著跟你同輩。更何況就你現在這個狀態,走出去別說是我姐了,就算跟人說你是我妹妹,也有人信啊。」


    厲千雪看起來最多三十出頭,若是脫掉這一身套裝,往年輕裏穿,說三十不到也有人信。


    「衛庭。」那是重點嗎,那根本不是重點:「我隻是想說明一下,我們為什麽不可能。」


    「那是你覺得,我就覺得很可能啊。」


    「衛庭,我已經有一兒一女了。尤其是我的女兒,我對她愧疚很深。我這輩子都隻有這兩個孩子。」


    「我知道啊,那又怎麽樣?」


    「那就表示,就算你說的是認真的,就算你真的不介意我結過婚,有孩子,甚至已經是當了外祖母的人。我也不信你連有沒有自己的孩子都不介意。」


    衛庭擰眉,厲千雪這大半年的時間,一直在說跟他不合適。可是說到孩子這個問題,還是第一次。


    他蹙著眉心,對於厲千雪的問題還真的想過:「如果你真的跟我在一起,我想我們可以領養。」


    「你看,你還是沒明白我說的意思。」厲千雪不介意再解釋一遍:「我說,我對我女兒愧疚很深,就表示我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愛別的孩子,不管那個孩子是誰生的。」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的餘生,把全部的愛,都給蘇昱昕跟蘇青桑。


    蘇昱昕是男孩子,等畢業了,結婚,再生孩子。她怎麽說也是看著他長大,養在身邊,她愧疚沒那麽深。


    可是對於蘇青桑,她的愧疚卻是實打實的。這樣的愧疚不會因為蘇青桑結了婚,遇到一個對她十分好的丈夫就消除。


    她早就做好了準備。等蘇昱昕畢業了,慢慢能接手公司的事,她是想去榮城的。


    她是蘇青桑的親媽,能做的事情,總不見得比向采萍那個半路認的媽還要少吧?


    「那也沒關係,有我愛孩子就可以了。我不介意。」


    厲千雪這會變了態度,十分認真的看著衛庭。眼前這個比她小十幾歲的男生,說出這樣認真的話,這讓她十分的意外。


    哪怕這是他沒有動腦子隻是為了哄她而說的,她也難免產生了一絲感動。


    喜歡一個人,可是一直得不到迴應的感覺,她有過。


    衛庭此時的話哪怕不是十分真心,可是七八分也是有的。她無法控製的生出一絲感動。


    「我說的是真的,你別看我年紀比你小。可是按著正常來說,我也不小了。我這麽多年沒結婚,也真的隻是一心撲在工作上。當然,我有過女朋友。可是我以前一旦少陪她們,或者是因為工作而沒辦法陪他們的時候,她們對我怨氣就特別大。」


    「我認識你以後,我也總在想,為什麽我喜歡你。而且是這麽喜歡?可是喜歡是沒有道理的。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你哪裏,反正就是喜歡。」


    「至於你說的這些,按著我的年紀,我都想過。有一點,我是十分確定的。就是如果我真的跟你在一起。你一定不會像那些小女生一樣,因為我不能陪你就沖我發脾氣。」


    「千雪,我承認,我最初的喜歡確實沒有那麽多。可是這大半年下來,我覺得我的喜歡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


    「當我確定了自己的心意,當我決定要盡全力追求你的時候,你說的這些問題。不管是旁人的眼光也好,還是我們會遇到的問題也好,我統統都想過。所以,我現在可以很冷靜,很理智的告訴你。我喜歡你。很喜歡。我喜歡你喜歡到,可以接受你說的任何條件。」


    「至於阻礙,我也想過,可能會有,但是如果我們彼此的感情夠堅定,又何必去害怕那些阻礙呢?」


    他的口才太好,他的眼神太過認真,他說的話也是真的很好聽。


    厲千雪剛才那一分感動,此時變成了三分。


    她是一個成熟冷靜又理智的人。她對衛庭沒有愛或者喜歡的感覺。但是現在這一刻,她知道她為他的話感動。


    哪怕她將來最終也不能確定他的心意,哪怕兩個人最後依然不能在一起。


    此時此刻的衛庭,讓她感動。而喜歡一個人的心,是不可以傷害的。


    「衛庭……」


    「千雪。」以為她又要拒絕自己的衛庭舉起了手:「能不能不要現在就拒絕我?你就算是真的不喜歡我,我想你也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表現吧?說不定有一天,你會被我感動進而愛上我呢?」


    這人,厲千雪這會是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所以,千雪,你現在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厲千雪拒絕護短都已經到了嘴邊,對上他的目光時,卻將話又重新咽迴去了。


    「不是說吃飯?走吧。」


    「千雪,你這是不拒絕了?」


    「並沒有。」厲千雪看著她瞬間笑開的臉,一時有些無奈般開口:「我隻是還昨天欠的一頓飯而已。」


    「我不管,我就當你同意了。」


    衛庭臉上的笑帶著幾分孩子氣。厲千雪看著他跟在自己旁邊,臉上的笑就沒收斂過,心下有些微妙的情緒變化。


    這個人跟蘇成輝,真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類型。


    蘇成輝儒雅,情緒不怎麽外放。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內斂的,深沉的。


    衛庭卻不一樣,他陽光,而且開朗,身上有一種。介於男人與男孩之間的味道。


    「你在盯著我看,是不是表示,我的臉長得很帥?」


    衛庭察覺到厲千雪的視線,將身體靠近了她。厲千雪往邊上站了小半步,不想看他這般囂張自大的模樣。


    「沒覺得你很帥。比我兒子跟女婿都差遠了。」


    衛庭一噎,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霍靳堯,唔,好吧,是比他帥那麽一丟丟。可蘇昱昕比他帥這一點,他不承認。


    「你兒子還是個毛頭小子,哪有我帥?」


    「你說誰毛頭小子呢?」她兒子哪裏像毛頭小子了?


    現在是去上學了,之前在家裏,不管是公司還是家裏的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在被蘇成輝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那十幾年,蘇昱昕能不長歪,還能有今天這樣的成績,對她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失言失言。千雪別生氣。我的意思是,你兒子雖然長得帥,畢竟還年輕,欠一點火候。我就不一樣了。我身上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成熟男人?厲千雪突然就想到了蘇成輝。


    想當年,她不就是因為蘇成輝身上所謂的成熟男人氣質才動了心嗎?


    可是男人的成熟有時候也隻是表麵。越是成熟,說不定越是心狠。


    「有時候,成熟未必是好事。」


    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其實也是很難得的。


    衛庭沒聽清楚這一句,他忍不住靠近了幾分:「你說什麽?」


    厲千雪發現自己竟然在這樣的時候想到了蘇成輝。她的臉色一時有些不虞。


    電梯此時來了,她沒迴答衛庭的問題,直接跨進了電梯裏。


    衛庭頗為無奈的聳了聳肩,跟在了厲千雪身邊進了電梯。


    厲千雪答應了衛庭一起吃飯,可不敢真的把他帶迴家。她上他的車,想了想,讓衛庭將車開去臨淵閣。


    林市的高檔場所很多,但是相熟的幾家卻是保密工作做得最好的。


    車子拐進了臨淵閣的停車場還沒停下。身後就跟著兩輛車過來了。


    一輛是厲千雪的車,司機小尹開站。另一輛車在厲千雪下了車之後,也看得分明了。


    那是蘇成輝的車。


    他這是一直跟著自己?


    像是為了證明她的猜測,車門打開,蘇成輝從裏麵下車。


    就這樣走到了厲千雪的麵前。同一時間,衛庭也下車,繞到了車身這邊了。


    兩個人站在那你看我,我看你。


    厲千雪卻隻是看著蘇成輝,她的目光略帶著幾分冷意。


    「你這是在跟蹤我?」


    如果蘇成輝敢說是,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甩他一巴掌。


    「不算。」蘇成輝搖頭,手上拿著下午那份合同:「我隻是想起來,關於合作還有一些細節想跟你說一下,所以轉而去你公司找你。沒想到,剛好就碰到了你坐這位先生的車出門。」


    蘇成輝故意不稱唿衛庭,隻是說這位先生。至於是不是想說合作上的細節。他才不會承認,根本不是。


    他昨天就聽了衛庭的,約了厲千雪今天跟他一起晚餐。


    所以他在算好了下班時間後,又迴到厲氏樓下,想守著厲千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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