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憩悠

    也許過了一盞茶。

    也許過了一炷香。

    海棠坐在雪懷灩懷裏。

    仿佛再次中了迷香,她的四肢使不出一點力氣,頰邊酡紅如霞。想起自己方才的大膽行徑,她的頭越垂越低,越垂越低……

    不同於她的沒臉見人,雪懷灩唇角眉梢都染笑,雙手扣住她的纖腰,遮掩不住笑意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丫頭,我好高興,雖然你不是為了我才留下的,我還是好高興。”

    “……”

    高興什麽呀,她隻是多留下來一年,又不是以後都不走了。

    他環抱著她,把她裹在清淡的香氣裏。她一直很好奇一個男人身上怎麽會有這麽清新的味道?以前在白雲武館,師兄弟們都是訓練得一身汗臭,她還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臭男人”。

    他的身上,縈繞著一股輕輕淺淺的香味,好像是梅花的氣息,不濃熏,淡淡的,很薄的味道,卻很好聞。

    海棠雙手抵著他的胸膛,讓他離自己遠點。別人都形容他像個仙人,而她覺得他像個妖精,容貌,氣息,動作,聲音,無一不能迷惑人。隻要一靠近他,她便感覺自己像是墜進了輕飄飄的夢裏,快要分不清天南地北了。

    過了好久,海棠終於找迴自己的聲音,她清清嗓子,裝作什麽事都沒有一樣哼聲說道:“你該吃飯了。”

    說完,她跳下雪懷灩的懷抱,在一旁站好,伸出纖細潔白的手指,指了指仍好好放在桌上的那碗雞湯。

    懷裏變得空空的,雪懷灩換了個姿勢,手肘撐在椅手上,修長的手指慵懶地支起下巴。隨著他的動作,一頭烏發如絲綢般流散,閃耀出黑亮的光澤。他側著臉凝視她,眸裏溢滿心滿意足的笑意。

    “要我吃也行……”羽睫輕眨似飛舞的蝴蝶,“你喂我。”

    海棠狠狠一瞪。

    “你不要得寸進尺!”

    “不管。”他注視著她,還是笑得好溫柔,說出來的話卻無賴地像個地痞流氓,“你喂冬陽都喂了這麽多次,為什麽就是不肯喂我。”

    “冬陽受傷了啊!”他現在活蹦亂跳的,還有力氣來吃她豆腐,這和臥病在床的冬陽能比嗎,想到有點不對勁,她狐疑地盯著他,“話說……你怎麽會知道我喂冬陽?”

    他“哼”了一聲,道:“丫頭,這裏是我的地盤。”而她是

    他的侍妾。

    知道後半句會引起她的跳腳,他識趣地沒有說出來。

    “好好好……知道你了不起了。”看著依舊滿滿的雞湯,怕他餓壞了胃,海棠催促道,“你快點把雞湯喝了。”

    “你不喂我嗎?”

    “你一定要惹我發火才滿意是不是!”

    海棠吼道。

    她眼睛圓亮,頰畔嫣紅,不知是被氣出來的,還是羞出來的。

    “好吧,我喝。”

    知道自己再糾纏下去眼前的少女就會變得兇巴巴了,雪懷灩端起瓷碗,姿態優雅地喝雞湯。

    一口雞湯吞下肚子,雪懷灩的俊眉輕輕皺起,疑惑低語:“這個雞湯……”

    “怎麽樣?好喝嗎好喝嗎?”

    海棠連聲追問。

    雪懷灩覷她一眼,見她緊張兮兮的,深邃的眸裏閃過了然。

    “嗯,好喝。”

    語畢,他沉默地把雞湯喝完。

    海棠鬆了一口氣,唇邊綻開著一朵驕傲的小小笑花。

    “那就好,我可是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它熬出來的,還想著你這麽久沒吃東西了,雞湯對你來說會不會太油膩了呢……”

    沒錯,這碗雞湯是她親手熬的。

    丹瓔去和她說了雪懷灩的情況之後,她急忙忙地就往書房的方向跑,跑了一半之後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就算去見了雪懷灩也沒用啊,於是,才又往廚房跑去。直到天都黑了,才熬了盅雞湯端過來。

    “謝謝。”

    雪懷灩微笑著道謝。

    他沒猜錯,果然是她親自下的廚。說實話,雞湯的味道很一般,和雪府廚子的差距,隻需一口就能嚐出來。

    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好欣慰。

    這丫頭,並不像口頭上那麽不在乎他吧。

    把瓷碗擱下,雪懷灩站起身來,不容分說地牽起海棠的手。

    “跟我來。”

    “去哪?”

    海棠問道。

    雪懷灩沒有迴答,隻是徑自牽著她走。

    他用力不大,她一甩就可以甩開了,她應該馬上甩開他的手,指著他俊秀的鼻尖大罵“你這個登徒子”的,可是,看著他衣袂飄飄的挺拔背影,她竟然像是被迷惑了,竟然沒有拒絕他,而是傻傻地跟著他走。

    海棠低著頭,視線落在牽著她的手上,她的手,小小的,被完全包覆。他的手指修長有力,一看就讓人覺得好適合拿筆或者是執扇,他拿筆和執扇的樣子她都見過,配上一襲月牙色的長衫,俊逸如同天上降臨的仙人。

    一個這般斯文儒雅的貴公子身手怎麽可能會比她還好呢,這個事實,真是讓人難以接受……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海棠跟著雪懷灩,走出書房,穿過一條曲折雅致的連廊,走過一個詩意飄渺的水榭,來到一個她從來沒來過的院落。

    海棠隻來得及看到門楣上“憩悠閣”三個大字,便被推開門的雪懷灩拉進了室內,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這裏是哪裏啊?”

    海棠驚奇地問道,視線在室內轉來轉去。

    這一個院落和她在雪府裏見過的每一個都不同,這個寬敞得多,也氣派得多,和之前的那些完全不在同一個等級。

    華麗尊貴,並不僅僅指用料上等的家具,更在於這個院落的取景。

    左邊是一個水榭,夜霧降臨,湖麵上霧氣繚繞,宛如給天上的月娘蒙上了神秘的麵紗,月光與湖霧交相輝映,空靈虛無得像一個靜謐的夢境。

    右邊是一片梅花林,時已近夏,樹上的梅花已凋了大半,隻剩下稀疏的星星點點。嫋嫋的花香似遠方傳來的歌聲,悠揚繾綣,在風中飄散,讓草叢中的蟲兒也甜了香眠。

    “憩悠閣,我的院落。”

    雪懷灩道。

    聽到他的迴答,海棠的視線從景物上移開,迴到雪懷灩的身上。

    湖再美,花再美,也美不過眼前的天下第一美男子。

    發冠解了下來,柔亮青絲隨意披散,垂墜在他氤氳著白瓷光澤的眉宇間,蜿蜒在他優美如玉的肩胛旁,他脫了外袍,隻剩單衣,交襟左右敞開,露出精致的鎖骨以及大半結實的胸膛。

    海棠眼睛吃驚地睜大。

    “你幹嘛要脫衣服?!”

    她隻不過是打量了一下周圍的時間,他就把自己脫成這副性感得讓人狂噴鼻血的模樣?

    “我困了,要睡覺。”

    雪懷灩風情無限地打了個嗬欠,朝她走過來,毫不費勁地打橫抱起她,往內室的床走去。

    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海棠這次學乖了,不來硬的來軟的,被他抱在懷中,她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哀求他:“呃……那個……能不能放

    我下來,我迴自己的院落去睡就好了……”

    方法奏效,這次,雪懷灩很快地就把她放下來——

    隻不過,是放在床上。

    雪懷灩躺了上來,睡在她身邊,把她摟到懷裏,這霸道的姿勢,哪裏像是高抬貴手,要放她走了?

    海棠沮喪得都快哭出來了,吸吸鼻子,正打算再次求饒——

    “我兩天沒有合眼了,很累,你乖乖的不要動,讓我睡一頓好覺吧……”雪懷灩聲音低沉,伴隨著溫熱的吐息吹拂到她耳邊。

    海棠怔住,呆呆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

    他睡著了。

    她本想趁他睡著後逃開的,反正有了上一次的成功經驗,她有把握能夠在不驚醒他的前提下再次成功逃離。

    然而,他眼眶下麵的淡淡黑影,讓她心一軟。

    一更天,海棠苦惱地瞪著眼前的俊臉,想著要逃,還是不要逃。

    二更天,海棠細細數著他的眼睫毛,心想怎麽會有人能夠長得這麽好看,五官像是畫出來的一樣,完美得無可挑剔。

    三更天,海棠嘴裏振振有詞地念著“南無阿尼陀佛南無阿尼陀佛……”,告誡自己千萬不可以見色心起,對他動心。

    四更天,海棠的眼皮合了又張,張了又合,告訴自己一定不能睡著,不然他半夜醒來的話,她就危險了。

    五更天,海棠陣亡,窩在雪懷灩懷裏,沉沉睡去。

    ——*——*——*——*——*——*——

    有事情要忙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的。

    不知不覺,海棠在洛陽已經生活了一個多月。

    在她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冬陽的傷已經好了一大半,隻剩額頭和手的傷沒完全好,其他傷處,已無大礙。

    今日,天朗氣清,微風徐暖。

    見天氣不錯,海棠到“湖畔居”裏,把冬陽推出來透透氣。

    前幾天,在她的請求下,雪懷灩請來了一名工匠,根據她的描述,工匠做成了一個類似現代輪椅的東西,有了它,即使冬陽的行動還不是很方便,也不用一天到晚都悶在室內,偶爾也能出來吹吹風。

    時序入夏,氣候漸漸暖起來了。

    把冬陽推到一棵大樹下,海棠細心地幫他擦去滲出來的汗珠。

    冬陽揚起臉,笑得有些靦腆。

    “海棠

    小姐,您不用這樣照顧我的,我隻是一個下人,不值得您這麽費心……”聽說海棠小姐為了照顧他,把很多夫人小姐們的邀約都推掉了,冬陽心裏很是過意不去。

    把手帕收迴來,海棠板起臉,佯裝生氣道:“什麽下人不下人的,你再這麽說,我就要生氣了!”

    “您別生氣,冬陽再也不說了。”

    怕海棠真的生自己的氣,冬陽急聲保證道。

    海棠滿意一笑。

    “這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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