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最終的奇跡?


    佛爾思很想順勢問一句,但是礙於自己實力低微,不敢開口。


    從阿蒙和安提哥努斯之間存在的這種奇妙的默契來看,安提哥努斯不惜以這種狀態也要苟活在這裏,是為了完成一個最終的奇跡。


    佛爾思注意到,在安提哥努斯點頭的時候,即使玩世不恭如阿蒙,


    表情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露出了一種介於阿蒙招牌性的微笑和肅穆之間的古怪神情。


    那個最終的奇跡一定很驚人,能讓阿蒙這樣的存在都老實起來……


    正當佛爾思胡亂猜想的時候,阿蒙吐出一口氣,表情略顯古怪地開口說道:


    “你們占卜家都是瘋子。”


    “不,這隻是因為我們看到的更多。我們比任何人都理智,


    但是由於我看到的東西你們看不到,


    所以你無法理解。”


    安提哥努斯安靜地立在原地,讓人幾乎看不出祂的口型變化。


    “奇跡師可以讓自己和非凡特性分開存在,即使執掌非凡特性的部分失控瘋狂,被永久固定的曆史投影依然可以保持理智,而且不需要承受失控的風險,這才是這個奇跡實現的關鍵。”


    阿蒙靜靜聽完,抬手扶了扶右眼眼窩處夾著的水晶單片眼鏡,嘴角微微勾起,笑著發出了一聲歎息。


    “或許這就是亞當說我所缺乏的勇氣。”


    “這的確可以稱為奇跡了……屬於‘愚者’的奇跡。真該讓現在的那位過來學學‘愚弄’到底應該怎麽用。”


    安提哥努斯低聲笑道:“祂或許沒有你有經驗,但是一定沒有你說的這麽不堪,否則你現在也不會隻是序列1了。”


    阿蒙短暫地沉默了一會,隨後聽不出語氣起伏地說道:“就祂成為愚者的時間來說,祂掌握的還算快吧。不過,祂最後賭了一次,而且賭贏了。”


    “身為欺詐之神的你居然會吃虧,


    還真是少見。”


    安提哥努斯驚異道,“這樣一來,


    祂能從我在北大陸的原身那裏拿到特性也就不奇怪了。”


    阿蒙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辯解,但最終沒能說出口,


    輕飄飄地將話題岔開了。


    “我現在該如何稱唿你?安提哥努斯?半個‘愚者’?還是……‘混沌之子’?”


    “什麽?”


    佛爾思再也忍不住,終於驚唿出聲,引得安提哥努斯和阿蒙一同側頭看向她。


    “……她接受這些信息還太早了。”


    安提哥努斯的聲音很細很輕,給人一種脆弱易損的感覺。


    祂伸出幹枯細長的手指指向佛爾思,佛爾思注意到祂的指甲縫裏都長出了粗黑的短毛。


    “以失序國度主人的名義,給予此人星空的加護。”


    伴隨著祂的話語,斑斕的星輝從祂的指尖灑落,在佛爾思的身邊形成了某種特殊的規則。


    這種感覺佛爾思很熟悉,和好友休·迪爾查的能力有一定的相似之處,隻不過休製訂的規則隻能起效很短的一段時間,而安提哥努斯此時施加的規則就好像普遍存在的公理一般,亙古不變、顛撲不破。


    “我在你的身上能感受到亞伯拉罕家族的血脈……雖然這種聯係很微弱,比血親傳承的還微弱。”


    安提哥努斯用深黯的眼珠看向了佛爾思,對於祂這個層次的存在來說,佛爾思的信息已經不需要刻意去占卜。


    “原來是使用了封印物……隻是沒想到,伯特利的家族也破滅了。”


    安提哥努斯頓了頓,刻意沒有提及雅各家族和索羅亞斯德家族的事情。


    “既然你來到了這裏,


    那就理應知道這些秘辛。這個盛大的奇跡需要一位記錄官。”


    安提哥努斯伸手打了個響指:“我希望這裏有一場規模宏大的宴會。”


    隨後,整座教堂的布景都發生了變化。


    頂部懸吊著的人影消失了,


    看起來衰敗不堪的磚石消失了,死氣沉沉的漆黑廊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輝煌的哥特式大廳,衣香鬢影往來流轉,悠揚的管弦樂聲迴蕩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


    “你偷走了一部分的瘋狂,打破了我之前一直在維持的平衡。盡管這點平衡並不影響大局,但是也足夠我實現這種程度的奇跡了。”


    安提哥努斯指了指大廳盡頭的主位:“我們坐下來談吧,還有不少時間。”


    ……


    “雪風”號上,阿黛爾走在後甲板上,觀察著附近的海麵。


    實際上,警戒敵情之類的活完全不需要她親自去做,況且身處甲板上,就算她的視力再好也不可能在了望台上的水手之前發現敵情,她這麽做完全是因為心煩意亂、需要做點什麽平靜下來罷了。


    這個年代的海盜過的基本都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日子,私掠船也同理。


    或許因為設備先進,“雪風”號能用更高的效率搜索各大海域,尋找自己的獵物,但想要像打卡上班一樣天天都有活做,社交季之前就能迴到薇娜塔身邊,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幾位陌生的水手從阿黛爾身邊走過,向阿黛爾敬了個禮,阿黛爾點頭迴應。


    大多數水手都在脖子上鬆垮垮地係著圍巾或是手帕,身上有刺青,還留著胡須,戴著金耳環。


    在軍紀鬆散的南大陸海軍基地,精銳的海軍士兵恃寵而驕,反而穿著打扮上更像是海盜。


    這些海軍士兵的膚色各異,身世也各不相同,從阿霍瓦到西維拉斯,從東塔克到南威爾,唯一的相同之處大概就是已經刻在骨子裏的兇猛好戰。


    他們大多數人似乎永遠都帶著武器:彎刀、匕首、左輪槍,而且似乎從來都不止一把,這是為了防止火藥受潮。


    阿黛爾對特雷茜表示過對於海軍士兵軍紀鬆散的驚異,不過特雷茜認為這沒什麽,因為除了冰山中將那種喜歡給自己的海盜講課、名為海盜的冒險家之外,其他的海盜船,包括特雷茜自己的“黑死”號上,水手的行為比這要粗俗的多。


    在海盜船上,人們會毫無理由地大打出手,他們會立刻拔出刀子,不見血不罷休。


    特雷茜告訴阿黛爾,她在海上的第一個月裏,聽到的骨頭碎裂聲比她之前聽過的加在一起還要多,更何況,她還是在決鬥之風盛行的因蒂斯長大的。


    隻不過,這些爭鬥開始和結束同樣迅速。他們前一秒還拿刀抵著別人喉嚨,下一秒就會拍拍肩膀表示友好,雖然動作就像出拳時那樣用力,卻能收獲預想中的效果。


    大部分船長規定,如果有人爭吵不休,他們就必須去岸上,以劍或手槍進行決鬥。


    當然了,沒人希望走到那一步。吵架是一迴事,可能死掉就完全不同了。所以爭吵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怒火燃起,旋即熄滅。


    諸如此類的規矩還有很多,都是海盜們為了應付長期的航行而采取的措施。


    “安妮每天晚上都要巡視黑死號的底艙和了望台,防止有人往壓艙物上撒尿或者在自己的崗位上打瞌睡。”


    特雷茜這麽和阿黛爾說道,“還有禁止男男苟合、下層甲板禁煙等等條例……相信我,這都是為了讓海上生活更美好一些。”


    而海盜們發明的刑罰也多種多樣,和國家經常采取的拘役、流放等措施不同,海盜的刑罰往往都帶有殘酷的羞辱意味,大多會對人格尊嚴或者身體健康造成極為嚴重的損害。


    前者的代表是桐油羽毛之刑,打瞌睡的人會受到這樣的懲罰,在被懲罰者的身上塗滿桐油然後貼滿羽毛,傷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極強。


    而後者就多種多樣了,阿黛爾認為閹割是當中最為科學理性的刑罰,其他刑罰的嚴酷可見一斑。


    將自己的思緒收了迴來,阿黛爾再次看向遠處的海麵。


    不出她所料的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變發生,海天一色,連個商船的影子都沒有。


    阿黛爾歎了口氣,發現自己在平白無故地浪費時間。


    無論是特雷茜在船長室裏設置的用於偵測一百海裏範圍內的船隻蹤影的儀式魔法,還是了望台上配備了先進觀測設備的水手,都能比阿黛爾先一步知道商船的信息。


    然而阿黛爾沒辦法,從她被海軍強征開始,事態的發展就已經超出了阿黛爾的掌控。


    塔羅會當中話語權較強的幾位,像“正義”小姐、“倒吊人”先生以及“隱者”女士表現的都很鎮定,好像一切的發展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然而,阿黛爾沒法像他們一樣鎮定:作為一名序列6的非凡者,她知道的太多,背負的太多,但是能做的選擇太少。


    就像之前她選擇加入魔女教派作為臥底一樣,她現在又接受了王國的私掠任務,這中間可沒人問她想不想做。


    當然,如果阿黛爾隻是個普通的魔女,那做也就做了;但是最難辦的就是,她是源質派的魔女,如果不能及時晉升,是會要命的……


    盡管所有人都在告訴阿黛爾,源質派魔女對扮演的要求並不算高,隻要湊夠了魔藥就能晉升,在各自都是神秘世界的一方大員的塔羅會裏,類似的資源似乎並不是問題,但是阿黛爾始終有些不放心。


    因為,這些人也告訴過她這樣一句話:


    每一份命運的饋贈,都已經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莫名其妙地見到了已經毀滅的賓西港電報局之後,阿黛爾對涉及源質的問題更加謹慎了。


    在埃姆林那裏看過資料之後,阿黛爾又抽空向愚者先生祈禱,單獨聯係了受傷的休,確認了賓西港的事情和天使之王、戰爭天使梅迪奇有關。


    而找上一位魔女、和獵人途徑有關的東西……災禍之城的活化程度讓人心驚,阿黛爾懷疑,祂現在已經成為了不完整的舊日,隻不過礙於封印無法過多幹涉現實。


    由於探索遺跡時急需提升實力,她並沒有過多扮演序列7的“魔女”,就直接服食魔藥晉升“歡愉”,這之後就產生了類似的幻覺,前後不超過一個星期,讓人很難不往這個方向去想。


    無論是專職扮演,還是完全不扮演,看起來都有各自的好處,但是深處似乎都有坑,而且是一個不注意就能讓人直接摔死的無底深坑……


    我現在應該已經和災禍之城建立了某種聯係,盡管我自己還察覺不到……


    阿黛爾低頭看了看自己微微張開的手掌,隨後沒什麽表情地將手攥緊。


    和之前任何時候一樣,看似有很多條路擺在她的麵前,然而最後它們通往的都是同一個結局。


    這就是他媽的命運,阿黛爾在心裏爆了句粗話。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自己身後的走廊裏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那聲音在鋼鐵鑄成的空間內迴蕩著,顯得頗為突兀。


    阿黛爾迴過頭去,看向身後的走廊。


    身穿藍白色棉布印花長裙的莉賽特出現在了門口,唿吸稍微有些急促。


    見到阿黛爾投來目光,她有些局促地低頭避開,不敢看阿黛爾的眼睛,自從她知道阿黛爾和娜塔莉扮演“歡愉魔女”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對此阿黛爾也沒有什麽辦法,感情這種事,喜歡就是喜歡,再不合適也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再合適也沒轍。


    無論是布裏頓和洛絡塔還是布裏頓和她,都是鮮活的例子。


    對此阿黛爾給自己定下的最終底線就是,盡可能避免和其他人產生感情,扮演隻是扮演,不摻雜其他的任何因素。


    莉賽特本來就對自己的原身有些想法,那阿黛爾自然不可能給這種不該產生的想法生根發芽的機會。


    稍微猶豫了一下自己應該用什麽樣的態度麵對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魔女,阿黛爾禮貌而疏離地詢問道:


    “有什麽事情嗎,莉賽特上士?”


    獲得海軍軍銜的並不止阿黛爾和特雷茜兩人,隻不過隻有她們值得埃姆林親自授勳罷了。


    然而,下一秒,莉賽特的迴答卻讓阿黛爾的精神一下子振奮起來。


    “特雷茜……不,上尉女士讓我通知您,她的儀式魔法檢測到海上有一個船隻大小的物體出現,在我們西南方大約八十海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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