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爾在艙底馴服“小戰馬”號上的那些叛亂水手的時候,薇娜塔正帶著索菲待在甲板上看水手們忙碌。


    和阿黛爾不同,盡管作為山民的她比弗薩克沿海的那些婦女身材要纖細不少——後者的身材往往讓人聯想起帶崽的母熊——但是也具備相當程度的威懾力。硬要比喻的話,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隻直立的雌豹,或者母獅之類的大型貓科動物。


    這位淡金色、蔚藍眼眸的小姐就這樣站在索菲的身邊,看著小姑娘興奮地在甲板上跑來跑去。她矯健的身形和毫不掩飾暴露在外的腰間槍套都讓那些見色起意的水手們不得不考慮再三。


    盡管溫蒂的確警告過阿黛爾和薇娜塔,不要在白天的時候前往甲板上,那樣可能會被水手們盯上。但是,這番言論是對於同樣長相打扮的普通人才適用的。而薇娜塔這樣的中序列非凡者,隻是站在那裏,水手們都覺得有一隻老虎或者豹子在盯著自己的後背,敬而遠之都來不及,別說上前搭訕了。


    薇娜塔就那麽站在那裏,隻是在索菲跑到欄杆附近的時候露出稍微警覺的姿態。


    說實話,她並不喜歡海,也不喜歡船。上一次坐船還是從弗薩克坐運兵船前往魯恩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擠在一起,空氣中混雜著汗水和分泌物的味道。不過,既然索菲想出來玩,那她也得跟著出來。


    聽那些水手們說,捕鯨是個很消磨耐心的行當。有的時候在海上跑很久也見不到半個鯨的影子,有的時候見到的鯨魚一波又一波,船隻幾乎載不下……


    薇娜塔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在她看來,索菲的興趣也會和普通的小孩子一樣,在漫長的等待中緩慢地消失——畢竟,自己剛開始狩獵的時候,也很難忍受等待獵物出現的過程。


    然而,或許具備某些象征意義,鯨魚就那樣戲劇性地出現了。


    最先注意到它的並不是了望塔頂部的水手,而是站在欄杆邊上眺望大海的索菲。當薇娜塔注意到索菲的肩膀突然像受驚的小貓一樣聳起的時候,她就意識到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隨後,陣陣水泡突然出現在了她因為哈欠而眼淚汪汪的眼中。在她的下風大約百多米開外的地方,一頭巨大的抹香鯨在水裏打著滾,像是一條翻轉過來的軍艦。這條大鯨懶洋洋地在波穀中起伏不定,不時還悠閑自在地噴出水霧來。


    了望塔上方的水手高聲唿喊,捕鯨船和船上的每一個人都驚醒了過來。


    “解開小艇!背風行駛!”


    巴斯克船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甲板上,向自己的手下吩咐著。


    或許是水手們的忽然喊叫驚動了它,小艇尚未下水,大鯨就慢悠悠地轉過身來,向著下風遊去。它似乎已經完全了解了自己的處境,隻見它的頭向前斜伸著,眼前是它噴出來的一大堆粘稠的水沫。


    然而,水手們已經就緒。包括瓦格納在內,盡管不少人衣衫還有些淩亂,但是他們還是在第一時間來到了甲板上,放下了帶著捕鯨叉和沉重的捕鯨索的小艇。


    捕鯨索都是由麻絮製成,在表麵上噴上一點柏油,方便捕鯨索在不用的時候盤起。一般的捕鯨索長度超過四百米,盤在小艇尾部的索桶裏,但是並不像蒸餾器上的蛇狀管一樣盤著,而是一層層從內向外盤成的,中間不留空隙。


    因為在鬆繩索的時候,稍有扭結或者纏繞,巨大的力量會把水手的手、腳甚至整個身子給勒斷,所以繞繩索的過程必須是非常小心的,有的水手甚至要整整一上午才能把事情做完,他們把繩索高高抬起,穿過一隻滑輪,再往下繞入桶內,就可以避免任何可能出現的扭結。


    水手們尖叫著,海麵上迴蕩著弗薩克語、魯恩語、間海方言以及南部殖民地的各種語言雜糅在一起的喊叫聲。有命令的,有咒罵的,有祈禱的,亂成一團。


    在喧鬧聲中,阿黛爾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甲板上,同時還幅度輕微地活動著手腕,一臉馴獸師在訓練時被打擾般的意猶未盡。


    “看起來,這條船隊似乎運氣不錯。”


    阿黛爾一邊把索菲攬到懷裏,一邊和薇娜塔說道。


    “的確,按照水手們的描述,這麽快就遇到獵物,運氣實在是好的不像話了,尤其是在大規模的捕殺之後,居然還能在常見航路附近遇到鯨魚。”


    薇娜塔聳了聳肩,“或許是客輪禁運一段時間之後,那些鯨魚覺得這片海域不再危險了吧……你看,那些水手追上鯨魚了。”


    說話間,那些亡命徒一般的水手們劃著的小艇已經追上了鯨魚。魚叉投了出去,槳手們隨後向後飛快地倒劃著。


    那根捕鯨的繩子從他們的耳邊飛了過去。由於捕鯨索越轉越快,以阿黛爾兩人被增幅過的視力幾乎可以看到那被固定在轉軸上的繩子升起了一股大麻青煙,和瓦格納煙鬥裏冒出的煙混合在一起。


    “把繩索弄濕!”


    “收繩——快收繩!”


    雜亂無章的唿喊聲響起,有的人用帽子舀起了海水,澆在冒煙的繩索上,繩子危險地繃緊,舵手收著繩子,讓小艇靠到大鯨的身旁。


    瓦格納拿著魚叉,用膝蓋頂住防滑木,一槍接一槍地刺向翻滾著的大鯨。鮮血像漲潮一樣從大鯨的身體裏流出,在小艇後麵湧動著,冒著氣泡,長達幾百米。


    眼看大鯨的力氣一點比一點小了,瓦格納把身子從艇頭探出去舉起鋒利的長柄矛刺入大鯨的體內,並不急著拔出,而是輕手輕腳地搖動著槍柄攪來攪去。


    大鯨從剛才的昏迷進入了“迴光返照”的狀態,在自己的鮮血中翻滾著,渾身上下都是血汙,逼得小艇不得不後退。


    它的噴水孔痙攣著時而張開時而閉合,發出嘎嘎作響的急促唿吸聲。最後,一股股凝結的血塊,像是紅酒紫色的殘渣一樣噴出,沿著那僵死的身軀緩慢地流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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