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熒惑守心,朕算是看明白了。朕登基至今,三十一年。這一幕天象,卻是與三十二年前懷帝被袁術逼迫時,一般相似。有些時候,天命還真是不能不信啊。”


    劉備在諸葛亮的解說下,完成了觀星之後,感覺整個人的精氣神又被抽走了一些。


    不過倒是變得更加釋然、似乎什麽都放得下了。精神變差的同時,心態反而在好轉。


    他揮揮手,示意左右宮女全部退下,隻留下李素和諸葛亮二人在附近。


    李素勸他外麵太涼,劉備就讓人拿來一圈火盆和屏風,但拒絕迴屋。他就要這麽仰麵躺著看著星空,問幾個這些年來始終沒想明白的疑惑。


    “賢弟不必擔心朕的身體,朕本就是憂傷過度,不是風寒之疾,這點涼還不礙事。朕也沒幾天了,有些問題,還是想問問,心裏好有個數。


    朕知道賢弟平日肯定是有所忌諱,畏懼人君之猜忌,不肯盡言,如今,當全無顧忌才是,這兒四下空曠,連宮女宦官都沒有,出弟之口,入朕之耳。”


    李素:“臣從無顧忌,陛下不必多心。”


    劉備微微點點頭:“那你說說,大漢真的能曆數無疆麽?殿興有福,真的是亙古不變的真理麽?能管得萬萬年?”


    李素有些話是不能說的,便避重就輕:“大漢已經四百餘年,雖經波折,終得板蕩。未來數百年後,要說再無波折,那是不可能的。但大漢總會以各種方式解決困局,變革製度、與時俱進存在下去。漢族在,大漢自然在。


    至於殿興有福,臣隻是總結天道人理、天心人意之向背,不敢說臣一家之言能管萬萬年。”


    劉備一擺手:“到這時候了,還講什麽禮儀忌諱,朕就直接問重點:你說說這殿興有福,到底是何道理?人心人性,會合為暗合殿興有福?別給朕說什麽以史為鑒、舉古人例子以佐證,朕要聽的是人性至理。”


    劉備這是拋開事實、想談心理學層麵的推理了,隻是他沒有接觸過心理學,也不知道那些術語。但劉備知道,隻有這方麵的答案,能讓他安心撒手。


    李素也知道,不給點真正高屋建瓴、完全幹貨的唯物哲學分析,是混不過去了。好在劉備現在這個樣子,就讓他安安心心吧。


    至於答案,其實李素確實是有——他前世讀書學那些政治曆史哲學,剖析包括殿興有福在內的各種正統論的底層原理、用唯物史觀來解讀,那都是做過的。


    來到這個世界三十多年,因為要靠這個吃飯,李素自己還深入解讀、加工、冥思,進行深入淺出的本土化改造。


    所以這一切,他想得非常透徹,這是立身之本。


    李素靈台空明,全盤整理了思路後,冷靜肅然地說:“必要要聽天心人意的原理,那臣今天也不說那些大詞了。殿興有福,可以換個說法,叫‘曆史前進的必然性與曲折性’。


    上古原始,中古分封,當今郡縣,天下熙熙攘攘,數千年來,總會前進,讓細民更得自主、君父盤剝降低。至於每每土地兼並後、軍閥混戰、重新均貧富,皆此類也。此即所謂曆史必然前進。


    但人皆有模仿之心、逐利之心。所謂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也。看到別人成功了,沒成功的會甘心麽?必然不會,所以膽小者會跟隨,膽大者會另起爐灶自立模仿。


    故而每次有更迭製度的劃時代推進,最後首推者都不得好死,不能穩定地親見其長久利益。


    秦始皇首設郡縣,為皇帝,天下遺老舊貴就會想:這都行,為什麽不是我?


    天下苦秦久矣,陳涉初舉反秦、揭竿為旗。則武臣、韓廣接踵其後,皆以為‘陳涉王,孤亦得王’。


    所以凡改變曆史走向者,躁進則時機尚未成熟、為前代反撲所殺,即使不躁進,隻要他是第一個動手、還暫時成功了的。那模仿者也會瓜分之。


    所以無論是動手時機快了還是剛好,最後都不免一死。因為他們的行為,會讓天下野心家覺得‘這事兒能模仿,我也行’。


    而曆史最厭惡的,就是被簡單模仿重複,能被模仿的階段,是曆史的快速混亂迭代階段,不可能是穩定階段。


    曆史要出現一個穩定階段,關鍵就是要上屋抽梯、滅絕跟隨者模仿的可能,讓模仿獲益到此為止,形成專利。


    所以,隻有殿興動手慢的人,他們的模式無法被模仿,因為你得先有找死之人幫他完成首倡,而且首倡得足夠強、到位了,他才能跟上殿興。任何人無法單靠自己完成殿興,曆史就進入了穩定階段。


    故而,臣私下總結,曆史的前進有必然性和曲折性。必然性是道理本身擺在那裏的,天下人心所向的目標。


    曲折性是為了篩選掉野心家、讓社會從一個成功模式不可被模仿的穩定態、向另一個成功模式不可被模仿的穩定態過渡的中間振蕩狀態。”


    如果“模仿可能性”一直不被斷絕,那就會出現魏晉宋齊梁陳的六朝連續篡逆禪讓,或者是梁唐晉漢周宋的五代十國頻繁武裝奪權。


    李素為宋濂方孝孺的殿興有福披了三十年的皮,最後抽絲剝繭抽掉天命德運,剩下的哲學原理居然是唯物史觀的曆史必然論與曲折論。


    要不是看在劉備要死了,李素是絕對不告訴他的。


    劉備聽完這些後,眼神忽然空洞了一些,瞳孔也縮放數次,長舒出一口氣:“原來……說白了竟是如此麽。雖然沒那麽神聖,但朕怎麽反而更放心了。也罷,子孫自有子孫的機緣。大漢已經深入人心,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


    劉備倒也不至於那麽戲劇化地當天就因心病盡去而如何如何,他隻是變得吃得下睡得著了,狀態居然還有所迴光返照,多撐了好幾天。


    一直到九月過半,臨近下旬的一天,之前遠在東北駐紮、這幾年一直率軍維持地方、肅清遊牧餘孽的趙雲,總算是風塵仆仆輕裝趕迴了雒陽。


    劉備還沒見到他麾下如今最信任的、還健在的武將呢,心裏當然還吊著事情。


    比趙雲地位高的關張已經不在了,比趙雲地位低的馬黃太史也都沒了,更低一級的徐晃,也已經久病纏身(曆史上徐晃病故於227年)


    劉備要信賴一位武將托以軍務方麵的後事,自然非趙雲不可。誰讓這一世趙雲的地位和軍功,也遠非曆史同期可比呢。


    他可是以驃騎將軍的身份,不但在統一戰爭中立下諸多功勞,最後還完成了在瀚海與狼居胥給漠北鮮卑最後一擊的偉業。


    之前隻是關羽還在,上麵位置也沒空出來,不可能給趙雲升官,現在要托孤,老一代的三兄弟在短短九個月裏都要走了,剩下的肯定要升一級。


    趙雲沒有演義裏說的那麽老,他187年跟隨劉備時,剛剛弱冠之年,所以今年是五十九歲。


    趕到雒陽後,他直奔皇宮德陽殿,拜見了劉備。


    大殿上歇滿了群臣,都是賜了席榻跪坐等著。隻有三五個地位最高的,站在近前聽候吩咐。


    劉備也算仁慈,知道下麵人等著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等到,要是一直站著也累人,說不定還誤事,就賜了墊子。


    至於跪坐,漢朝人之前本來就這樣的。


    也就近年來李素這些人覺得不舒服,才開始把胡凳漸漸改良、讓漢人自己也養成了新的坐姿。不過皇宮大殿這種正式場合,依然還要跪坐。


    趙雲也就越過群臣,直接走到劉備麵前,還略微掃視了一眼,注意到旁邊另外站著的,隻有李素和諸葛亮二人。此外還有剛當了兩年太子的劉理,跪在劉備麵前,聽取父皇教誨。


    太子跪著,大臣卻站著,也算是禮遇了。趙雲猶豫了一下,原本也要俯身,劉備看到製止了他:“子龍近前來。”


    劉備抓著趙雲的手拍了幾下:“朕與群臣、諸弟起兵匡扶大漢,天下儼然已三十餘載。中興六公爵,如今僅餘其半,就剩卿等三人了。


    托付後事上,朕也就沒什麽可多說的了。日常治軍理兵、懾服邊地叛亂,全在子龍。朕今日加封你為大將軍。至於國家大略,以後你們都聽伯雅吩咐便是。”


    趙雲帶甲在身,隻能拱手:“臣謝陛下知遇之恩。”


    劉備又喊過李素:“賢弟智冠天人,賢絕先聖,古今莫有過此,必能思得萬年永治之法,革除割據、外戚、宦官、世家諸般治道頑疾。


    今後但有所得,盡管施行,便是要限製君權、讓後世不肖子孫不得妄為,也無所謂。朕知道那都是為了大漢長遠好。”


    李素也有些感動:“陛下多慮了,必不至於此。”


    劉備點點頭,第三個吩咐諸葛亮:“伯雅觀其大略,不問細政,查漏補缺,還要仰仗賢侄多多費心了。”


    最後,他才讓太子劉理膝行而前,摸著劉理的頭交代:“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


    當晚,劉備駕崩於德陽殿,終年六十六歲。


    比他原本曆史上又多活了三年多,竟然活到了原本曆史上曹操的壽命,李素注意到這一點後,也是不勝唏噓。


    從關羽之後的九個月裏,劉關張先後都沒怎麽受苦過去了,代表著一個時代也就此翻篇了。


    章武三十一年最後剩下的三個月時間,朝廷也沒什麽動作,一切照舊,就是治喪,年號也還沒到改的時候。


    拖到第二年開春,國家上下的哀思也差不多散了,在李素主持下,按照一世一元的法則,給劉理定了新的年號。


    朝廷的大政方針思路,無非是停止對外用兵、防止疆土過闊帶來的內部不穩,把重點花在消化劉備晚年新征服的土地上。


    不畢竟漠北和莎車花拉子模那些,都才分別被征服四年和兩年而已,遺老遺少還很多。要確保這些邊遠地區不因為大漢皇帝的更替而重新離心,要做的工作就已經不少了。


    而事實上,當地還真就先後發生了好幾起性質類似於曆史上劉備死後的孟獲之亂的兵災。


    好在朝中有大將軍趙雲統籌調兵,國政方針全部李素說了算,這些事兒也都在兩三年內重新搞定。算是趙雲告老病退之前,為大漢做的最後一波功勞。


    最終,趙雲因為活得久,立功周期長,傳給後世子孫的封地,竟然還略微超過了關羽張飛,達到了十五個縣,算是僅次於李素的封地最大的公爵。


    他實際控製的封地區域橫跨遼吉,甚至還有一角伸入了後世屬於毛子國、北棒國的海參崴、圖們江口地區。


    唯一遺憾的是,原本被大漢拿來當槍使的帕提亞人,最後還是在劉備死後兩年、因為大漢軍隊無力維護國際秩序,所以還是被波斯薩珊部滅了。


    大漢沒有直接損失,但也失去了繼續幹涉中亞問題的借口、也失去了在當地為大漢籌措糧草、邀請大漢維和的盟友。


    天下文明世界從此進入了大漢、薩珊、羅馬、貴霜四帝國時期,以及天竺和北非埃及一帶的一些小國。


    此後十餘年,大漢進入了一段其他方麵類似文景之治、但工業科技和地理發現方麵卻更有勝之的繁榮期。


    軍事上的收縮穩健、內政上的輕徭薄賦、讓科舉進一步清明、人才上升流動通道更順暢。工業科技和商貿往來高度繁榮,美洲作物和用於製造萬金油的澳洲桉樹等植物,也以每隔數年發現一個新品種的頻率,漸漸往中原傳播。


    (桉樹的桉葉油是萬金油等熱帶防蟲藥的三大主要成分之一,有了桉葉油才能讓熱帶殖民安全度徹底提高。


    但種桉樹有壞處,所以李素沒有在中原直接種,隻是在海軍發現澳洲後,從澳洲引進到旅漢南島,也就是菲律賓地區種植,然後直接把桉葉油收獲之後海貿運迴中原。)


    巧克力,玉米,土豆,辣椒,南瓜,番茄,花生油……十餘年間豐富了漢人的田園,讓天下人口進一步增加,也免於饑饉。


    劉備晚年,大漢人口數量規模一直維持在三千五百萬左右——原本會增長得更快,但主要是地理發現交流引入新的傳染病,始終在壓製人口壽命,抵消了一部分自然增長。


    但是到了230年代,隨著傳染病的壓製效果漸漸弱化,李素也有限地推廣了一兩種他懂得的免疫防疫技術,比如種天花牛痘。美洲作物也漸漸自然普及,人口增長終於有些壓不住。


    很快突破了四千萬、後來又逼近五千萬。李素在劉備之後,又大權獨攬輔政十六年,尊榮無比,劉理對他也確實真心敬重有加,沒有絲毫怨念。


    到七十歲時,擅長養生的李素完全正式退休,迴揚州會稽郡的封地又安度了幾年晚年。最後一直活到七十三歲,西元245年,漢452年,與孔子同壽,比劉備晚了十九年。


    諸葛亮因為這一世有好好護肝,而且也養生沒那麽累,本身身體素質條件就好,居然壽至八十四歲,比原本曆史上整整多活了三十年,至西元265年、漢472年。


    因為諸葛亮的高壽,他甚至活得比皇帝劉理還久,以至於還比他年輕了十幾歲的皇帝劉理走在他前麵、還托付他輔政嗣君,當然已經不存在所謂的“托孤”盛軌了,畢竟天下已經很太平了。


    李素和諸葛亮全權輔政的三十年,是大漢三興後的絕對內政發展黃金期,科教文化全部昌明,社會生產力幾乎全麵發展到了後世16世紀的水平。


    本該出現在大航海時代的火槍大炮、新一代煉鋼技術、機械加工技術,也全部出現了,之前戰爭年代隻是重點發展所留下的短板,也在市場繁榮的自然推動下,自發補齊了短板。


    大漢的人口,在245年李素晚年,達到六千萬。到諸葛亮晚年的265年,達到八千萬。


    ……


    諸葛亮之後,大漢沒有再設立丞相,但大家也形成了對君權一定製約的默契,靠科舉開明政治維持社會流動性,穩定統治期自然也遠勝從前。


    西漢、東漢的社會穩定期,最多也沒超過一百五十年過,就被土地兼並和階級固化給打趴了。李素和諸葛亮優化後的製度,這些問題被極大緩解、矛盾積累速度慢。


    還有更大的生存空間和農業產能潛力可挖,一切的一切,讓三興之後的漢室居然連續運轉了三百多年,都沒有嚴重的內部危急。


    西元300年時,大漢總人口破億,360年時,破兩億,400年時,破三億,480年時,破五億,最後總算進入了馬爾薩斯陷阱。


    而因為大漢畢竟沒有實行資本注意製度,李素和諸葛亮之後那些日子裏,科技的進步肯定比不上同等時間段裏、曆史上實施資本注意鼓勵創新時的速度。


    所以諸葛亮晚年科技水平停留在16世紀末,到了公元480年時,大漢的科技也才普遍相當於另一個時空的18世紀中期、距離全麵工業歌命還差臨門一腳。


    生產力不夠發展,糧食不夠,人口爆炸,穩定存在了七百年之久的漢朝,終於不得不冒險轉移矛盾。


    好在因為七百年積威,人心思漢,殿興有福意識形態被宣傳了三百多年,人人奉為聖賢之論,所以倒是沒人想到推翻大漢來解決這個矛盾。


    再加上大漢有科技和軍事優勢,最後博弈的結果,是大漢走上了一場對外挑釁擴張洗牌、對外轉移矛盾的路子。


    一場持續三十年的對外擴張戰爭,還有一場隨後持續三十年的鎮壓平叛維持統治期,把大漢的先進科技和文明帶向了全世界。


    480~510年間,波斯的薩珊、天竺的笈多、歐洲的羅馬帝國,全部被大漢滅了。大漢在這個過程中,掠奪了巨量的財富和文明遺跡,釋放了內部壓力和貧富分化,但也付出了大量人口。這個征服,短時間內比另一個時空的成吉思汗還要恐怖。


    六十年裏,又一波“天下戶口減半”,到540年(漢750年左右)時,大漢戶籍總人口居然從之前的突破5億,迴落迴了3億多。不過這麽一波洗牌,大漢又能撐個兩三百年的馬爾薩斯周期了。


    因為工業歌命還未開啟,大漢的疆土過闊懲罰太嚴重,而且人種上差異確實太大,那些被征服的都是白人,看膚色怎麽都不會服你,所以叛亂此起彼伏。


    大漢的統治在各地隻持續了一兩代人,隨著當地人也在“成為大漢子民”的那幾十年裏,漸漸學會了大漢的軍事科技、先進意識形態,稍稍拉平了雙方的代差,


    在西元六世紀中期,思念西方的遺老遺少們持續武裝鬥爭,紛紛在羅馬帝國的遺址上重建了法蘭克和拜占庭,


    隻不過這個新的法蘭克是徹底擁有了西歐,包括三島和伊比利亞半島,


    而拜占庭也跟原本曆史上的不一樣,這個世界的拜占庭沒有亞洲部分領土、沒有占有後世的土耳其,反而是往基輔方向發展,往北方毛子領土擴張。


    法蘭克和拜占庭的分庭抗禮,基本上也可以算是以信仰來劃分,所有信羅馬那一派的都是法蘭克的,所有信正教的那一派的都是拜占庭的。


    在中東和南亞的土地上,阿拉伯和後笈多王朝也先後在幾十年前被大漢洗牌滅掉的古老帝國們殘骸上重建。


    另外,這些國家在重建的過程中,那也是痛定思痛、把舊的落後製度都摒棄了。他們就像原本曆史上被打痛到甲午狀態的晚清人一樣,開始窮則思變、救亡圖存,搞“師漢長技以抗漢”。


    凡是大漢傳過去的東西,他們都無差別覺得是好的,必須學習,覺得大漢就是靠這些先進製度才牛逼的。不能光學工程技術和自然科學,連哲學政治理論體係也要學。


    很多西方七世紀的頂級思想家,當時都成了鑽研《殿興有福論》的高手。畢竟西方人重建的製度也需要有皇帝、有國王嗎,而隻要是君主製在地球上存在一天,“殿興有福”這種給正當防衛立國者準備的理論,就肯定是有好處的,能確保君主武裝建立政權後代際傳承更穩定。


    那些西方思想家把這個道理想明白之後,就不約而同去跟類似於查理曼大帝、查士丁尼大帝、阿拉伯開國軍閥們這樣的世俗君主兜售,


    告訴他們“大漢之所以強,就是因為他們過去七百年都沒有朝代更替,所以每次外國有興衰周期而大漢沒有,所以大漢可以趁你內亂要你命。而大漢的建設成果可以一代代代際傳承積累下來,厚積薄發幾百年後就比你牛逼了”。


    於是乎,在全人類都還在君主製的情況下,李素的《殿興有福論》就成了7世紀的普世價值、跟晚清宣揚的“德賽兩先生”一樣被所有地球人中的讀書人掛在嘴邊。


    大漢要用這個理論維持統治穩定,外國也要用這個理論武力複國,交戰雙方都拿著李素的理論整合自己內部資源、提升調度動員效率。


    西方君主也先後在巴黎、君士坦丁堡、巴格達三處給李素立廟,但是要淡化他曾經是“大漢丞相”這個曆史身份,而是把他處理成一個普世價值的圖騰符號,同時著重宣傳他們本國那些把李素的政治哲學思想給本土化的具體哲學家。


    總而言之,從人類思想史的角度來說,李素被尊為全球公聖,一直持續到君主製在地球上消失的那天。大漢雖然沒有長久實現武力統一全球的軍事勝利,卻也跟《文明6》裏那些走“文化勝利”的玩家一樣,成功宣揚了漢式普世價值。


    最終,大漢能穩固守住的固有領土,依然還是以撒馬爾罕、巴爾喀什、後世的孟加拉和阿薩姆為界,從這條線以東的土地,全部歸屬大漢所有,世界也早就習慣了,壓根兒沒想過反攻。


    這跟幾百年前的疆域相差不大,最多就是阿薩姆、孟加拉和部分緬甸新開荒地區算是新加的,另外就是漠北一直到西伯利亞,也不可能有人來搶。


    不過,大漢也在西方新四大帝國的重新叛亂建國過程中、因為雙方都用上了火槍大炮對戰,激發了新一輪的軍備競賽和科技升級狂潮。


    之前大漢吊打全世界,因為沒對手,才漸漸僵化故步自封、諸葛亮之後兩百多年都不怎麽攀科技。現在有了對手,競爭性升級,進步還是很快的。


    所以到公元540年、西方各國分別另起爐灶重建的時候,蒸汽機工業歌命終於水到渠成進入了爆發期。


    新形勢也需要新製度,大漢反思了之前六十年減少了一億多人口、白打了那麽久又被推迴來,決定進一步限製君主權力,不能再搞窮兵黷武轉移矛盾。


    好在,這個世界的皇帝,也比另一個世界的中原皇帝更安心,不怕權力被限製——後世的華夏之所以不能搞君主立憲,是因為君臣猜疑鏈已經鎖死了,皇帝失去兵權就怕被人殺了,是絕對的你死我活。


    而如今的大漢,因為沒有過“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的黑曆史,七百五十年下來,大家也習慣了不姓劉不能做皇帝,所以皇帝自己也安心一些,敢試探性放權。


    就好比原本曆史上曰本人的天皇,他們就不太怕被幕府將軍殺了,因為他們存續的時間長了,不改朝換代,君臣猜疑鏈就寬鬆一些。


    大漢試圖發動全球統一戰爭的那兩代雄主過去之後,新皇帝也為之前的損失慘重、西方重新崛起下了罪己詔,從限製擅自對外宣戰的權力開始,往君主立憲過渡。


    這種政治上的變革,也跟工業歌命的爆發,剛好吻合上了,整個世界就從公元550年左右、達到了原本曆史上1780年左右的生產力水平。


    皇帝亂發動戰爭的權力被限製後,大漢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人口再次出現暴漲,但這一波他們就沒有再想打仗轉移矛盾,而是把腦子花在了“往美洲和澳洲移民”方麵。


    此後近兩百年,大漢靠這個新的思路,來解決本土人口過剩的問題。而歐洲人和中東人因為沒到這個程度,最後就導致美澳的當地人漸漸黃種人化,壓根兒就沒白人什麽事。


    隻是這些地方也隻算大漢的殖民地,沒法控製成本土。就相當於曆史上英國對米國澳洲的控製差不多。


    公元650年左右、漢900年時,第一次工業歌命結束,電的原理首次在實驗室裏被發現,大漢的自發式君主立憲準備也基本上完成了。因為皇帝畢竟有近千年權威了,大漢的君主立憲肯定比曆史上英日要強權鐵腕得多。


    所以立憲後的漢朝皇帝權力,依然比曆史上德國人在帝國時期的皇帝權力還略大一些,經濟政策上也更傾向於國家統籌調控,而非自由市場,是一個大政府主導的,這點上也比較接近曆史上的德式。


    到漢900年時,距離李素已經過去了近500年,會稽郡公也傳了整整24代。他的24世子孫中,特殊時期重新爬上政壇頂層為丞相的有5代,為尚書令、中書門下平章事的有9代。


    還有好幾代當了部卿,最後幾代特別不成器就當當富家翁或者打理打理產業。幾經沉浮也算是始終混得不錯。不說“二十四世三公”,那至少也是“二十四世裏有十四世三公”。


    因為李素封聖的曆史地位,五百年裏所有讀書人都讀殿興有福理論,加上最近二百年全球所有君主製國家也都在讀殿興有福論,漢朝皇帝始終對這個家族優容有加,沒怎麽折騰。


    畢竟皇帝也知道,如果李素被全球封聖,而他的後人卻在大漢境內被罷黜,那很容易造成思想混亂、不利於國家統治,說不定還能給外國蠻夷製造標榜他們才是“李聖思想正統繼承者”的機會。


    至於李家的封地,哪怕會稽郡和閩中郡後來再是拆分縣數,到了24代人、500年之後也早就一代一個縣還得差不多了。


    最後隻留下一個縣是承諾永久不收迴的,所以李家就留下了句章縣為永久封地——不過別小看才一個縣,畢竟漢900年的時候,後世魔都的大部分地區也還在海底呢,這500年裏長江流域的江海貿易轉運,就是靠句章縣。


    海關署和市舶司也都在這兒,這等於是全球最大的海貿和金融中心。打個比方,擱後世那就等於“你隻有一個縣封地,但把魔都封給你”,所以李素子孫的富貴是不容置疑的。


    漢900年時,李素第24代孫又有個特別成器的,他們家族一貫家學淵源也做得好。他原本也沒打算在政壇如何發揮,但因為水到渠成時機成熟,剛好那時候君主立憲的轉型正式完成,他也在民意推戴下當選大漢第一代選出來的首相。


    不過,既然是選的,也就不可能子孫相襲,隻是做了十幾年,就退下去了,也算是開了一個和平交接權力的善政先例,給後人開了好頭。


    漢有天下900多年後,君主專製終於是結束了,工業歌命都即將開啟第二輪了,漢將以立憲的方式,換個活法繼續演變下去。


    ——


    (全書完)


    新書叫《重生之我全都要》,比較傳統不整活的,但是相信會有幹貨硬貨、於傳統中見新意。已經更了兩萬字了,畢竟是從曆史迴到都市,也不敢奢求大部分讀者追。


    這裏隻是提醒一下那些追看了我七八年的老主顧,信得過我幹貨水平的,賞個麵子瞅一眼,投幾票,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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