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毗這次來見沮授的時候,內心的打算雖不至於說要主動背叛袁紹,但至少也是五五開,沒有任何傾向性,想主動點爆沮授這個火藥桶、給個痛快,看沮授自己怎麽抉擇。


    如果沮授乖乖交權、而且沒鬧出交接過程中的麻煩,那辛毗也就跟著走,繼續當一陣子袁紹忠臣。


    如果沮授不交權,那他也借坡下驢,對沮授表示“我也有此心久矣”,這樣自己的人生安全就能絕對有保障。


    就像演義裏呂布威脅李肅“殺此老賊、同扶漢室、共作忠臣,不知尊意若何”時,李肅借坡下驢那句“肅亦欲誅董賊久矣”。


    然而,沮授不愧是忠臣,最後關頭得了如此噩耗,雖然痛憤不已,但還是選擇了交權。他隻是考慮到斷後部隊的穩定性,大義凜然地說:


    “主公要我徹底交出對斷後人馬的監軍之權,這沒問題,但如今時已近午,石門陘廝殺正烈,不可臨陣變故以免動搖軍心、坑害三軍將士。容我今晚收兵,再跟你們交接軍權,可否?”


    要不是沮授這個態度表得快,辛毗都差點兒主動拱火了。最後好懸是話到嘴邊收住,隻是恭維地讚了幾句:


    “沮公深明大義,一切以三軍團結、文武同僚和睦為要,實在高風亮節。主公縱然對先生暫有誤會,終將撥雲見日,毗迴去複命時,也會極力為先生辯駁。”


    沮授和辛毗都以為這事兒已經壓下去了,這一個白天至少不會再橫生枝節。


    而且他們在這兒斷後拖延敵軍的時間,也不用再堅持多久了——袁紹今晚應該能退到懷縣,明晚能退到平皋,再往東,就徹底安全了,能迴到冀州境內。


    就算中間略有拖延,最多也就留一天多的時間餘量。


    所以,沮授這支部隊,在這兒最多再堵口兩天,也就能找個晚上的時間、拋棄輜重,全部騎馬輕裝後撤。


    純騎部隊不帶物資不惜馬力,短期行軍速度比步兵大軍快三倍都是輕鬆的。所以袁紹還剩一天多步兵路程脫險的情況下,沮授多追趕三天的步兵行軍路程差,也是追得上的。


    這段時間裏,馬超應該也還趕不到丹水戰線。


    ……


    不過,隻能說大軍將要徹底潰敗的時候,內部矛盾總是會特別容易引爆出來。


    另一方麵,這種“引爆”也不完全是偶然或者運氣不好,而是跟對麵的謀士拱火挖坑有關——


    此時此刻,沮授對麵的石門陘關羽大營裏,負責拱火工作的可是諸葛亮!那是何等的存在!


    前些日子的穩定相持階段,沒有任何戰術花哨可以玩,諸葛亮發揮的空間自然不大,也就是穩健指揮戰略防守。


    當然了,指揮相持防守、以正道用兵,諸葛亮也是很不錯的。


    畢竟後世評價諸葛一生唯謹慎,打穩固的相持戰,諸葛亮的防禦就沒被突破過,他相持戰的唯一弱點就隻是壽命,有時候比命長比不過對麵的老烏龜,會被活活耗到陽壽用盡。


    但現在十九歲的諸葛亮,完全不用擔心壽命方麵的破事。


    他當初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袁紹陣營內部埋雷、弄那些“不計迴報”的長線反間作業。現在到了袁紹軍運動起來、有撤軍嫌疑的時候,當然要集中拿來活動拿來用了。


    於是乎,辛毗跟沮授聊完,剛剛迴到沮授給他安排的營帳裏歇息,沒過多久,居然有些軍中的佞幸嫉妒之輩來拱火。


    這些人也不是什麽曆史留名的人物,無非是一些軍司馬級別的龍套,隻能說任何時代都不缺想要落井下石翹掉同僚、上司讓自己往上爬的人。


    辛毗一開始還不了解,以為是沮授的人,聽他們開口之後,才大吃一驚——這些人居然向辛毗告密、提供了一些證據,顯示負責軹關陘那邊堵口的將領麹義,居然也有跟關羽的人勾結。


    關羽派人給麹義送信談條件、敘舊了不少事兒,還提到了去年冬天“警告麹義別救援張遼”那次野王以北野戰時,雙方的默契和交情,還有後麵很多其他久已有之的破事。


    辛毗越看越是心驚,一邊穩住這些告密者,然後拿著密信去找沮授。


    沮授也是一個頭兩個大:“這些都是關羽的反間計!這幾天我雖然嚴密封鎖了主公的主力已經後撤的消息,但估計關羽嗅覺敏銳,自己估計到了,所以各種反間變本加厲。


    我已經嚴明軍法,要求不得傳播一切這方麵的謠言,違令者斬!大敵當前這是動搖軍心的事兒啊!”


    辛毗:“先生,你這樣果斷專行,就不會迴去之後,主公對你更加猜忌?而且按照軍法,對於發現己方將領有通敵嫌疑的發現者,怎麽能亂行軍法?


    這些人雖然來我這兒告密,可他們也是實打實截獲了關羽派出的信使和密信的,物證並非捏造。於情於理,最多隻能把他們暫時監押,還請三思!”


    沮授是徹底沒辦法了,心中那個憋屈啊,暫時就把那些兩頭告密求升官發財的家夥關起來。但這樣一來,軍中死忠於袁紹想撈好處的人,又少了一批。


    ……


    當天午後,對麵石門陘內的關羽大營,關羽在聽取了當天上午的交戰情況後,正在跟諸葛亮一起吃飯、商討對策。


    “今天沮授防守石門陘的戰況怎麽比前兩天愈發激烈了,他居然還趁著我們一波攻勢結束的時候,投入那麽多生力軍反推迴來。”


    諸葛亮放下筷子,凝神思索地迴答:“依我看,沮授這是虛張聲勢,外強中幹了。前天我預料袁紹得知張遼覆滅後會全軍撤退,這一點肯定是沒料錯。


    袁紹隻是不肯聲張,這樣一方麵他能安全撤,另一方麵也少丟點麵子。但沮授那麽快就要奮死反撲裝出還有餘力的樣子,是我沒想到的。


    我覺得他應該在自己的斷後部隊也要撤退的時候,才會虛晃一槍、然後趁機與我們脫離接觸。現在算算時間,如果袁紹是前天跑的,現在還沒撤到安全的地方,沮授應該再多堅持一陣子才對。


    他提前狗急跳牆,隻能說是沮授內部又有了新的麻煩——或許是我們的某一項反間計真的成功了,也可能是袁紹內部主動有了別的內訌,或者謀士們對於後撤計劃具體執行的意見分歧。


    我無法判斷究竟是發生了這三種情況中的哪一種或者哪幾種,但肯定逃不出這個範圍,總之都是對我們有利的。


    我軍可以繼續加強攻勢,或者假裝在傍晚的時候如前幾天那般收兵、但實則趁收兵天黑後敵軍放鬆警惕、再次發動全軍猛攻。


    而且可以讓王平帶無當飛軍中之部分精銳,趁著下午天色未黑、山路還好行走之時,帶少量精銳從石門陘旁一二十裏尋相對不那麽險峻的地方,翻出去,趁夜從別的方向配合襲擾,以為疑兵。”


    諸葛亮沒有猜到沮授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他能根據分析組合想到全部各種可能性預案、然後有三分之一的命中率,那也已經是非常逆天了。


    而且細節本來就不重要,對劉備陣營一方而言,這三種可能性的軍事應對方式是差不多的,可以一招鮮吃遍天。


    石門陘這邊的太行山地形,自然是比光狼穀更難翻越。因為帶著“陘”字的地方,就意味著穀道兩側都是懸崖峭壁。要繞很遠或者用吊籃繩索吊墜下懸崖,才能通過。


    否則,“太行八陘”這種地形也不至於讓曆史上秦趙兩地的諸侯動輒相持廝殺一年半載甚至好幾年的,實在是這地形不好展開繞不過去。(曆史上太原城被圍攻的戰役,也經常一圍城就是一年甚至幾年,地形實在太惡心了)


    這行軍難度,堪比鄧艾過馬閣山或者傅友德過摩天嶺,所以哪怕是王平那些登山如履平地的精銳,也帶不過去太多。


    吊籃繩索配套都夠,最多也就帶兩三千人吊下去當敢死隊,夜襲騷擾。剩下的兩萬人隻能是走正麵慢慢攻。


    關羽想了想,追問:“王平帶不了多少人,這麽幹有危險麽?”


    諸葛亮:“如果是強攻,當然不行,我敢這麽幹,那就是準備給沮授最後一擊了。黃昏之前翻過最險峻的路段,入夜後迂迴到位發起奇襲、配合正麵,絕對沒問題。


    對了,之前安排的那些反間、流言,今天也要繼續加大力度,最後一擊之前,能擾亂敵人多少軍心就擾亂多少。”


    ……


    一切,都按照諸葛亮的安排、乃至關羽親自督辦交代的細節,部署了下去。


    對麵的袁軍兩支阻擊部隊內部,沮授也在盡最後的全力盡量彌補堵漏、減少山雨欲來的種種不利因素的影響。


    沮授雖然封鎖了消息,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在這種山雨飄搖的情況下,麹義還是很快知道了他再次被人誣告的消息。哪怕沮授暫時有壓製、辛毗也沒發難,但麹義根本不敢賭迴到鄴城之後袁紹會怎麽想。


    就在這種情況下,當晚申時,一天的正麵攻勢總算結束了。


    沮授還小心謹慎地又拖了半個時辰,確認戰鬥徹底結束、各軍迴營謹守警戒,絲毫沒有亂象,才不舍地辦了督軍權的交接,跟辛毗迴去複命、半路上順便跟郭圖會合。


    郭圖這個慫人,一天都沒來沮授這邊的軍營,而是在沁水下遊幾十裏外單獨紮了個營,就怕沮授暴起發難害他。還是辛毗送信告訴他沮授晚上戰鬥結束後就交權,他才鬆了口氣。


    沮授剛剛交權離開大營後,關羽軍在正麵就又發動了襲擊,那已經是晚上酉時末刻,也就是夜裏七八點,不算太晚。


    與此同時王平的兩千人敢死隊,也在沮授營地的東側、也就是沁水下遊、沮授軍歸路的方向上,迂迴到位。王平雖然不敢強行攻營,卻也在沮授營地各處東側外圍放火。黑夜中看似到處都是關羽的援軍迂迴過來了,不辨多少。


    說來也巧,黑暗中第一個遇到襲擊的居然是郭圖所在的營地,他本來是想躲在沮授營地的下遊,以免沮授暴起發難。


    結果王平就是來繞後的,郭圖那幾百近千衛隊駐紮的“後方”位置就自然而然成了最前方。


    郭圖聽到王平的襲擊聲、看到各處放火的動靜時,嚇得直接隻帶了幾十個最精銳的騎兵護衛,什麽都沒帶就棄營上馬開溜,往遠離沁水河岸的黑暗中亂跑。


    至於辛毗還沒帶著沮授迴來交給他,這點破事郭圖已經顧不得關心了。


    當然是保命的優先級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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