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臂弩、飛火神鴉,這些遠程兵器,都是李素早在最近一兩年就秘密研發的了,所以才能給甘寧的遊擊艦隊帶去那麽多。


    因此,李素在太史慈上次試探性進攻敗北後、最近兩個月內才鼓搗出來的針對性新兵器,顯然要比上述兩種更加厲害,而且更加適合克製周瑜已有的水戰戰術。


    這些新兵器,有的隻是稍微優化改良,有的則是大刀闊斧的發明。


    其中最重要的一種,便是既可以撐杆使用、又可以激發引信後漂浮順流而下、延時數秒爆炸的原始“撐杆雷”。


    中國古代就是有水雷的,所以這類東西技術含量並不算逆天。曆史上明朝中期的武備著作就大量記載水雷了,比如“混江龍”、“水底龍”,還是延時引信的那種(半漂在水上靠管子露出水麵獲得氧氣,導火索慢慢燃燒燒光了就爆炸)


    南宋末年疑似也有水雷,不過更原始古老,就是個木桶裝點火藥,激發引信不如明中期的靠譜。這玩意兒在《大航海時代ol》裏也有渲染,就是戰艦航行的時候從船尾丟個火藥桶下去。


    李素雖然這輩子都未必鑄造得出大炮,更不可能造出無縫鋼管火槍,但既然有了火藥,搞個藥桶式水雷難度還是不大的。


    他一貫以來的思路也很明確:作為不懂具體研發的文科生穿越,他從不指望研發出熱兵器用於陸戰野戰,最多隻是在水戰和攻守城上點點熱兵器科技樹。


    而之所以他打造的人類第一款水雷兵器,沒有選擇傳統曆史的“漂浮雷”,反而是罕見的“撐杆雷”,


    一方麵是因為李素覺得,在諸葛亮、黃月英都不在身邊的情況下,要指望他自己快速研發出漂雷引信,難度太大了。質量和穩定性肯定達不到“敵船一碰到漂浮的火藥桶就起爆”的效果。


    把火藥桶綁在長杆上朝著敵船杵過去、狠狠一撞才炸,更容易實現,起爆也更穩定。


    另一方麵,這也跟十月份那場太史慈對周瑜的戰敗有關。周瑜在那場水戰中表現出來的對“用撐杆防止敵軍縱火船撞上來火攻”這一戰術的吸收掌握程度,已經不亞於李素這個“戰術原始發明者”了(當然李素也是抄的唐朝李光弼的)。


    這讓李素當時一度有些擔心:周瑜學去的這個戰術,會不會導致決戰時,周瑜歪打正著對五牙戰艦的拍杆攻擊,也實現較強的防禦效果。


    眾所周知,拍杆要發威,也是得在己方五牙戰艦接近到敵船五丈距離之內,甚至更近,才能攻擊到。


    要是周瑜反應夠快,縱然被李素猝不及防打個先手、拍沉了幾條船後,就立刻見招拆招,吩咐吳軍戰船上那些原本司職防火攻的撐杆手撐住五牙戰艦、保持雙方距離,那拍杆不就夠不著敵船了?


    然後李素就想到了:你周瑜不是喜歡剽竊老子發明的放火撐杆戰術麽?咱給防火撐杆稍微動點手腳加點料!


    於是乎,漢軍新一批的杆子被加得更長,而且頭部插了一個從五十漢斤到八十漢斤重不等的木桶,木桶裏有一層隔板把桶內空間隔成大小兩部分。


    大的那部分空間,裝上幾十斤的黑火藥、上麵再鋪二十斤生石灰,小的那部分空間裏,裝上一些諸如濃縮的醋酸之類的天然酸液。


    一旦這種帶著火藥桶的長杆撞到敵船,杆頭的包鐵尖銳部分就會狠狠捅穿木桶頂蓋和酸/石灰隔板,石灰和酸液、水混合會瞬間劇烈生熱,然後在火藥受潮之前就引爆火藥。


    這個辦法化學原理上是非常順暢的,當然實際工程量產中肯定會有磕磕絆絆的麻煩。李素最初實驗的時候也發生了“撞擊太猛烈、木桶直接整個碎掉,石灰還沒發出足夠的熱量,火藥已經先被江水浸透受潮”的故障。


    一言以蔽之,就是會存在起爆失敗的受潮啞彈。這個問題在建立近代工業體係之前,幾乎不可能完全避免,隻能是指望工匠生產得多了之後熟能生巧、工藝盡量規範、提高良品率。


    即使是如今馬上要開戰了,李素軍中趕工出來的這批撐杆水雷,也隻有八成左右的良品率,上了戰場肯定會有兩成的啞彈炸不響。


    而且,考慮到這個極近的交戰距離。哪怕李素明明有機會把木桶裝藥量做得更大、爆破威力也加得更大,但他依然得收著點,防止爆炸的時候把己方的船也波及炸裂。


    畢竟這不是漂浮式水雷,沒法確保起爆時自己人離很遠。要是把敵艦炸出個兩丈長的大裂口,以水對爆破壓的高傳導效率,五丈外的己方船隻也有可能裂幾尺長的口子。


    最終權衡取舍,李素一方的撐杆火藥桶,最大裝藥量不超過三十漢斤,折合大約七公斤。考慮到這個時代較為原始的黑火藥爆破效率,估計也就最多折合兩公斤tnt當量。


    還有些小號的雷,桶子全重不到五十漢斤,裝藥十幾漢斤,折合一公斤tnt都不到。


    對這個數字沒什麽概念的,可以參照一下二戰時的航空魚雷大多是250公斤tnt。


    李素要對付的隻是木殼船,按航空魚雷百分之一都不到的裝藥量,也勉強能看了。測試的時候,炸穿敵船一尺多厚的木板、而且炸出一丈長的裂口,完全沒有問題。


    艨艟是直接斷裂秒殺,鬥艦炸個大洞,也會進水不止。樓船麽,如果是老式樓船沒有水密隔艙,進水也會比較致命。


    要是195年、水密隔艙技術擴散後,諸侯新造的樓船,那還能指望儲備浮力自救,但航速驟減失去機動是肯定的。


    十月底的時候,測試基本通過,隨後就開始量產。


    李素在量產之前,就提前給諸葛瑾和張裔去了密令,讓他們從益州僰道的軍工中心大量運送黑火藥等關鍵材料來夷陵,然後李素在夷陵就地組織生產,一共調運了超過一萬斤火藥,造了好幾百個大桶。


    劉備陣營至今對於敏感原材料的生產還是把控得很好的。雖然三年前就遷都長安了,可主要的火藥作坊和灌鋼鍛造還是放在犍為郡,當年李素當益州牧時搞軍工種田的老巢。長安也隻有少量的作坊,皇帝的親信直接掌握。


    其餘涼州、荊州等新占領區都是沒有這種機密軍工中心的。


    益州犍為郡的軍工基地,也隻有諸葛瑾和張裔這兩個直接領導能管,受李素遙控。


    ……


    這種水雷兵器,因為造價昂貴,消耗大量珍貴的黑火藥,而且還很危險,所以在之前的部隊磨合訓練中始終沒有全裝藥訓練過。


    直到此刻,即將出征周瑜的前夕,李素才決定花個血本,在大年初五這天的部隊戰前動員集訓上,讓將士們見識一下真家夥。


    幾名主要的水戰將領,都已經被李素關照過了,所以在訓誡士兵時非常鄭重。


    太史慈和黃忠都對著自己部下那一撮被挑出來的水雷兵和軍官嚴厲訓示:


    “小心一點!今天這次訓練是動真格的,比你們前麵七八天練的那種假貨訓練桶,裝藥又多了十倍!竿子一定要盡量伸遠,離自己的船五丈遠以上,狠狠朝著敵船下麵捅!


    而且要注意捅了立刻撐開自己的船保持距離,千萬不能繼續靠上去,否則就是連自己一起炸沉了!”


    “那個誰!誰讓你圖省力握在撐杆那麽中間的位置的?四個人操作一根杆子,杆子後麵最多留八尺抓手,前麵五丈都要伸出去!違令者斬!”


    原來,是操練中有些水兵心態麻痹大意,握持撐杆時為了杠杆省力,握得太靠前,導致攻擊距離縮短、己方危險上升,所以被軍官怒斥責罰了。凡是動作不聽指揮,哪怕沒有造成後果被及時製止,也得抽三十軍棍的軍法。


    他們最開始訓練時,用的隻是配重相等、裝了沙子的假雷。後來前兩天改用十分之一裝藥的訓練彈,這也是為了節約材料。


    今天的最終訓練,依然隻是拿出了五十桶全裝藥,確保有水雷手的部隊,每個曲練兩桶雷,大約能覆蓋到二十五個曲、兩百名杆雷手。其他更多的替補撐杆手就隻能旁觀觀摩了。


    這個訓練量,至少也比北洋水師的訓練彈藥消耗要大了,時間倉促隻能如此。


    隨著一顆顆撐杆水雷被實際測試,看到好幾條作為靶船的老舊艨艟直接被炸斷,漢軍撐杆手們個個瞠目結舌,意識到了全裝藥的威力之恐怖。


    再後續的訓練,也不用太史慈黃忠再鞭笞行軍法了,大家自己都貪生怕死乖乖地把杆子伸到盡量遠撞擊敵船。


    甚至還有些士兵臨時發揮小聰明,把攻擊方船隻迂迴到水流的上遊位置、然後頂著撐杆雷撞了目標船後,進攻方立刻撐開離遠、並且把帶著雷的那根杆子丟了。


    如此一來,因為石灰遇酸遇水發熱誘爆需要幾秒鍾延時,攻擊方可以趁著這幾秒把雙方距離愈發拉開一些,讓自己更安全。


    最後的戰術訓練統計當中,李素欣慰地看到居然有水雷兵靠著六丈長的杆子,實現了超過十丈的攻擊距離——水雷捅在靶船舷壁上之後,兩者插在一起繼續往下遊漂流,攻擊方靠著反撐力撐開,在起爆前多拉開了幾丈遠。


    “很好,果然怕死可以激發士兵自發尋找更安全的方法。練到這個程度,可以拿出來跟周瑜決戰了,不用擔心臨陣手忙腳亂。”李素對最後的臨陣磨槍演練總體還是比較滿意的。


    ……


    又過了一天之後,十月初六。


    初二那天甘寧在江西三郡數縣燒掠破壞的消息,已經通過逆流的快船和馬不停蹄的信使,送到了江陵軍前。


    孫策和周瑜看到後方的急報時,也是大驚。


    “什麽?甘寧居然還分得出人手到我們後方大搞破壞?”孫策憤怒地在案頭重重一拍。


    周瑜心細,已經瞬間意識到可能有詐,立刻逼問信使:“消息可靠麽?若是蘄春鄂縣諸官員為了自己的安全、虛張聲勢誇大敵情,迴去後饒不了他們!仔細說說,甘寧一共帶了多少人馬?”


    信使也很無奈:“屬下隻是信使,朱府君的書信上應該有寫。”


    孫策也意識到了,連忙把手頭的報急信遞給周瑜,讓周瑜看。


    周瑜快速找到自己關心的數據,掃了一眼,驚唿:“五十條十二丈的大船?不可能吧?鬥艦都沒有十二丈的,這都趕上一些中小型的樓船了。


    那麽大的船帶了五十條,甘寧到底有多少人馬?還是他路過漢陽的時候,會合了一部分周泰突圍的兵馬,想在我軍後方攪亂?”


    不管怎麽說,周瑜徹底重視起這個問題,他知道必須給義兄一個對策方案,解決掉這個問題。


    周瑜心中暗忖:“罷了,不管甘寧有幾分虛張聲勢、李素有多少詭計。我的水師主力暫時迴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寒冬臘月,我軍攻城麻煩,敵人攻城也麻煩。


    江陵城但凡有個萬餘人堅守,就絕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被敵人攻陷,情況再惡劣,至少能撐到二月中。李素也分不出那麽多兵馬來攻江陵。


    而隻要我的水軍主力在長江江麵上擰成一股鐵拳,不給李素引誘分散我軍、將我們各個擊破的機會,那我就什麽都不怕!”


    想明白這一點後,周瑜勸道:“兄長,咱再確認一下情況,最壞的情況,無非是留下黃老將軍的兩萬人巡防漢水、夏水諸側防禦,再稍微留點人守江陵。


    咱帶六萬主力合兵一處,不管是拿巴丘漢陽,還是殲滅甘寧,六萬人在長江上,還有大船和精銳武器,沒人能奈何我們。”


    孫策也是這麽覺得的,不過他還是得展現必要的慎重,所以又花了兩天時間摸排軍情、開會討論、安排他和周瑜出擊後的防禦預案。


    一月八日這天,最終決策終於出爐,周瑜孫策帶著董襲陳武、呂蒙宋謙,一共六萬水兵,坐著東吳最精銳的大型戰艦,從江津口水寨啟航順流而下,準備見機行事。


    黃蓋兩萬人負責兩線水路防禦,韓當帶一萬人守最重要的江陵城,其餘全部東吳有生力量都暫時跟著主公一起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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