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並不是神仙,就算智慧過人,他也不可能直接猜出蔡瑁會如何搞事情。


    哪怕僅僅是“蔡瑁大概率會搞事情”這個方向性的判斷,李素也是多虧了提前讀過曆史,知道蔡瑁這人二五仔潛力很大,才敢作出。


    所以,李素隻能是在不打草驚蛇的狀態下、謹慎監視,預防為主。預防的手段也不能太明顯,比如不能在襄陽大規模增加機動兵力,嚇得原本都打算跳出來的蔡瑁重新縮迴去放棄。


    那樣李素還有什麽借口把蔡瑁以及與蔡瑁勾結的荊州霸道世家或消滅或削弱?


    這一切的一切,都導致李素在最後臨門一腳之前,反應時間不會太長,反應時能第一時間調動的遏製資源,也不會太多。


    與此同時,賓貢科的備考、等待考試期間的人心安撫、對落榜後但仍然能爭取其忠心的世家大族的敲打、暗示他們對朝廷保持耐心明年再來過,這一係列等等的工作,也都不能完全不占用李素的心智和時間。


    幕僚們或許可以幫他處理八成的工作,最後提綱挈領匯總拍板還是得他親自看一眼。


    好在李素也知道如何人盡其才,他身邊這些幕僚中,鄧芝、王累擅長內政,漸漸的科舉和人事吏治的工作就盡量交給他們多加班。


    徐庶和張鬆一個擅長軍機參謀,一個擅長外交分析,這倆人從大約十月初七初八開始,就漸漸把工作重心移動到軍機方麵。


    大家整理了幾天之後,覺得曹操忙於圍攻壽春,今年冬天肯定來不了,所以眼下如果要出事兒,防禦重點也是南線。李素就把徐庶先派到南線、長沙郡的巴丘駐紮,跟那邊的守將甘寧一起負責防務。


    至於張鬆,隻是個情報和外交分析為主的人才,就留在李素身邊幫李素處理。


    這樣的安排,也恰好可以彌補甘寧的智力值不足,對於軍事上的陰謀詭計或許無法察覺的短板。有個徐庶幫他當軍師,哪怕這個徐庶才二十六七歲,好歹也能查漏補缺。


    徐庶從十月初十啟程南下,先走漢水水路一天到宜城,然後經過當陽,進入長江,十月十四就水路到了巴丘。


    路過宜城的時候,因為徐庶官職不高,行程低調,倒也沒怎麽驚動蔡瑁,主要是徐庶也沒進城,完全隻是路過。


    相比之下,倒是因為蔡瑁相對在明處,徐庶路過時多多少少察覺到一些異樣的氛圍,雖不敢確定,也把自己的見聞思考寫了下來,用蠟丸密封托一個隨行護衛帶迴給李素。


    徐庶跟跟甘寧會合後,交代了情況,轉達了李素讓甘寧“小心戒備、但遇變也不得輕舉妄動擅離防區”的指示。


    甘寧剛聽到這個指示的時候,還有點不解,唯恐徐庶是傳錯了命令,質疑李素為什麽讓他消極防守。


    徐庶表示,這是司空在他出發前就關照的大原則,為的是“誘敵上鉤,如果出事兒就來個大的”,要是直接撲滅,說不定就把潛在敵人嚇跑了。


    至於其他隨機應變的事兒,李素會根據後續情況親自應對的。考慮到消息傳遞的延誤,甘寧不可能及時掌握第一手情況。


    所以作為戰前的提前指示、“參謀部預案”,最穩妥的就隻能是讓甘寧不管遇到什麽情況、隻要沒接到下一步的命令,都不許主動出擊,隻要確保自己的防區絕對不出問題。


    甘寧確認再三,知道這個指示是真的,才算是接受了。他也知道領導的意思了,李素這是不想可能出現的內亂蔓延開來,不會危急長沙郡以南的領地,但並不打算直接撲滅火源。


    ……


    徐庶是十月初十南下的,而李素讓張鬆把趙雲召迴來的命令,是十月初八就下達了。


    隻不過,趙雲如今作為荊州防禦使,他的一舉一動事關重大,所以出發之前還要略作準備數日。李素給他的時間也很充分,讓他安排好北線防務,別急(北伐袁術之後,趙雲的職官就從交州防禦使轉為荊州防禦使了,銜官當然還是從征南將軍升為前將軍)


    所以,趙雲是十月初九接到快馬信使傳遞的命令、然後花了三天安排南陽防務,十月十二才親自從宛城南下。


    李素對於讓他帶多少騎兵並沒有明確要求,隻是讓他悄悄行動別聲勢太明顯。趙雲手邊如今能直接調動的騎兵也就五千騎,加上其他零散布防的騎兵,荊州戰區一共也就剛超過一萬騎兵——


    主要是南方戰場平原少,給騎兵大範圍衝擊、穿插的操作空間也不大,所以李素戰區的騎兵部隊本就留得不多。劉備陣營如今總共六七萬的騎兵規模,北線戰區倒是有四五萬騎,那是對付袁紹的。


    趙雲在宛城手邊的這五千人,又有三千是鍛鋼胸甲的板甲騎兵,還有兩千人是皮甲的幽州突騎,弓馬嫻熟行動迅捷。


    趙雲考慮了一下之後,還是親自先帶三千鍛鋼板甲騎兵南下,同時勉強配置一人雙馬換著用。


    他是這麽考慮的:帶三千騎目標更小一些,一人雙馬的話大地圖上的戰略機動性也好一些,便於哪兒出了問題快速堵漏救火。至於鐵甲重騎的戰場戰術機動性差一些,在南方戰場是無所謂的。


    因為作為南方軍閥的假想敵孫策,全部騎兵加起來也不到一萬,缺馬是南方軍閥的致命傷。這也就導致哪怕爆發騎兵對戰,孫策也不可能玩出輕型突騎以靈活機動速度優勢放風箏惡心北方騎兵的情況。


    既然如此,剩下的南方部隊機動速度隻會更慢,鐵甲騎兵跑慢一些也就無所謂了。


    趙雲十月十二啟程,不疾不徐坐船養息馬力,沿著淯水從宛城順流而下,水路日行百餘裏,十三日過新野,十四日便抵達襄陽。後續的輕騎部隊分批籌船,徒步坐船趕到襄陽,將來另聽調用。


    李素低調地親自出城迎接了趙雲,寒暄安慰幾句,吩咐趙雲艱苦一下,別進襄陽城,就在城西二十裏的隆中鄉下紮營歇息。


    襄陽城的城東是峴山,山地地形,所以不適合軍隊駐紮,峴山也是約束漢水河道的界山。襄陽城西就比較平坦,一直到原本曆史上諸葛亮隱居的隆中,都是平原農田、偶有疏林小丘,很適合駐紮。


    至於部隊的飲食吃喝勞軍,李素讓趙雲完全不用擔心,他會派人送犒軍酒肉和糧菜勿使有缺。


    趙雲本就謹慎,不講究享受,謙虛婉拒:“司空費心了,我軍士氣高昂,不必擔心。從軍者風餐露宿本就是本分。但凡為將者飲食與士卒最下者同,士卒焉有不滿之理。”


    李素笑笑:“子龍還是那樣律己,咱什麽交情,別司空司空的了,你就跟雲長翼德一樣喊我就行。現在又沒開打呢,隻是讓你們戒備,誰知道敵人什麽時候出現?


    這種不知道敵人在哪,不知道敵人何時要戰的狀態,還要他們保持隨時可以開拔的戰鬥狀態,是最消磨士卒意誌的,所以,讓他們先放鬆放鬆沒錯。”


    趙雲借坡下驢,又解釋道:“伯雅,你讓我別大張旗鼓,所以隻帶了三千鐵騎先行,我覺得不管哪裏出現緊急情況要救援,這些人也夠撐到你大軍來援了。隻是此處距離漢陽-夏口足有五百裏,要是幼平被圍,騎兵順流而去,也要數日抵達。”


    趙雲心中,顯然還把假想敵出現的方向,設想成了江夏方向。


    李素擺擺手:“你說三千騎就有信心,我有什麽不放心的。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嘛,領兵身先士卒每戰必先,這不是我的專長。不過,真要是漢陽出了事兒,倒不用急了。


    幼平有近一萬五千人守城,城池也堅固,不差這幾天的。我是怕別的空虛之地突然冒出被逼反的荊州世家大族內應。所以,你還是安心專注坐鎮襄陽。”


    趙雲對李素的判斷一貫非常尊重,當下表示他隨時待命就是。


    此後數日,李素就繼續這樣外鬆內緊、有備無患地戒備著。


    十月十五,賓貢科的考試也開始了,禰衡為首的荊州流亡北士紛紛進場考試,襄陽城內的工作重心,似乎又迴到了文治上。


    李素依然沒發現任何實質性證據,隻是察覺到蔡瑁在跟其他幾個除蒯良外的荊州世家加速交往,但並沒有對外勾結。


    李素自己都產生了懷疑:自己今年搞風搞雨害得荊州世家大族被截胡了兩成多的推薦官員名額,讓寒門士子突圍了,荊州人難道不生氣的麽?


    那些幾個月前還在劉表治下雍容自治的體麵人,就願意跟泥腿子一起公平競爭?


    不過,真不出事的話,也是最好了,等於是兵不血刃就把“天下世家大族對科舉的逆反和暗中不合作程度,又壓製下去一級”。李素巴不得最後是他們真的幹脆直爽服輸,任由下一屆科舉的公平化更加“變本加厲”。


    然而,該來的總是要來,就在李素以為荊州世家認栽了的時候,十月十六這天晚上,李素才接到張鬆送來的一條急報:


    “司空,宜城那邊暗中監視蔡瑁老家的細作迴報,說昨天一早,發現蔡家派出幾條快船,順流而下,雖然不知道船上是什麽人,但應該是蔡家的要人。


    我們的細作又跟了一夜,確認對方絲毫沒有在竟陵停靠、從漢津口轉入夏水的意思,而是繼續沿著漢水幹流飛速直下。那就不可能是經夏水-夏澤去江陵的了,隻能是去江夏。


    另外,我安排在宜城的人十六日白天也通過公開場合巡閱駐地,大致發現蔡家其他前一天就在的人、當天也還在宜城,隻是少了一個張允沒露麵。


    我們的人假意請蔡家人過府聚飲,蔡家人也報的是張允偶感風寒去不了——所以,十五日走的那個可能就是張允了。確認這些情況後,我們的人立刻就飛馬迴報,今天午後迴來的,剛才剛到。”


    李素靜靜地聽完張鬆縝密的迴報和有條理的排查,凝坐了一會兒,長出一口氣:“那就是真勾結孫策了,不過具體的勾結細節還猜不出。他不可能覺得他能前後夾擊破漢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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