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法正暗中斡旋,把北方各地暗中抗拒科舉製改革的刺頭或招撫、或打擊,劉備登基後的首科考試的北場,好歹是有序地組織了起來。


    至於首次科考的南場,也就是荊州、交州、益州南部成都平原各郡士子要參考的那一場,組織工作和內部秩序協調,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好在南場的開考時間本來就要延後十天半個月,南方天氣也溫暖一些,等李素本人到了襄陽之後再整頓補強也來得及。


    隨著時間進入八月中旬,陸陸續續有北方士子來到長安,準備提前適應一下氣候水土環境,專心備考。同時也能提前唿朋引類以文會友,說不定能打聽一些有用的考試消息或者買到抄到什麽密傳複習資料呢。


    盡管正式考試的日子是九月十五,還有整整一個月呢。但凡家裏稍微有點錢,能湊出長期出門遠行的盤纏,士子在這方麵都是不會吝嗇的。


    寧可到物價昂貴的長安多住一點時間,隻要能提高自己踏上仕途的競爭力,花錢都是小事——說句難聽的,這要擱十年前,直接買官都得買呢,為了做官花錢不寒磣。


    何況遊學畢竟不等於買官,富有富活法,窮也有窮活法。有錢人花天酒地在長安城裏奢靡一個月,相對窮一點也能住破廟吃糠咽菜對付過去。


    因為李素的改革,“窮人窮遊上京趕考”這種生活模式,也提前了至少三五百年,出現在了華夏大地上。


    ……


    劉備重新定都修繕後的長安城格局,大致已經和後世隋唐建都時差不多,坊市排布也多是南貧北貴。皇宮和公卿府衙都在城北,越往南住的百姓越窮。


    如今有整個華夏西部地區上千人規模的舉子湧入,對於號稱人口百萬的京兆地區而言,固然不算什麽,但因為陪跑的窮書生比較多,所以那些貧寒之輩聚居的街區還是顯得擁擠了不少。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破麻布的衣服,戴著葛布頭巾,又在城裏一些舉子和書店紮堆的坊市轉悠了一整天,想了解一下考試行情、有沒有新的消息。


    他叫孫資,祖籍是並州人,他家也不算很窮,否則真要是貧農出身也不可能讀過書。隻是孫資這一脈沒落了,他本人三歲喪了父母,靠兄嫂養大,自然相對貧寒,兄嫂隻可能讓他不餓死,不會供他常年求學。


    孫資其實五年前就來過長安,那時候是聽說王允誅殺了國賊董卓,作為一個稍微認識點字的讀書人,他以為國家有救了,就輾轉經河東來了長安,當時還見到了王允。


    而那時的王允也因為剛剛掌權,對外地讀書人比較優待,凡是不遠千裏來投奔朝廷的,至少都能薦入太學讀書,還給了一部分貧窮士子補貼。


    可惜孫資那次太學求學之旅沒持續半個多月,王允就被李傕郭汜幹掉了。長安城內非常亂,他又迴不了家鄉,隻好跟著流民隊伍往旁邊相對肥沃的扶風郡流徙。


    好在他認得一些字,沒被當成純農民對待,最後投奔了扶風一個豪強家族,當個免租的自耕農,算是為主家當門客。


    後來劉備雖然光複了關中,但也不可能求賢到隨便給稍微認識些字的窮人吏目做,加上孫資也年不滿二十,就繼續給人當自耕門客。


    直到今年開了科舉,那戶豪強“買通”了扶風郡長史杜畿,想圍一個扶風郡的“明算”科指標。杜畿怕這戶豪強到時候耍賴,覺得杜畿找來的圍標陪跑人截胡,就讓那豪強自己找人陪跑。於是,孫資這個外鄉人就撈到了機會,被那個豪強派來“給少主陪襯”。


    孫資的學問也還行,但他在長安太學時沒學過數學,所以明麵上他的才能隻適合考孝廉沒法考明算。而這兩年他私下裏偷偷學過點數學,但那戶扶風豪強不知道,就覺得派他來肯定考不過自家少爺。


    然而人都是有野心的,孫資拿到考試名額後,自己用這幾年偷偷攢下的錢提前悄悄來長安備考。萬一他這個陪跑人變成黑馬殺出重圍了呢?隻要在扶風郡舉薦的五個明算科考生裏考第一,就能立刻迴去當縣裏的戶曹了!


    不過,今天他顯然還是一無所獲,轉悠了一天,最後還是垂頭喪氣迴到城南東門內的一條陋巷,輕車熟路走進一座破廟歇宿,準備拿出他僅有的幾頁“九章殘卷”,把上麵已經滾瓜爛熟的幾道數學題再背一遍。


    佛教是東漢明帝的時候才傳入華夏的,最早的佛寺是永平十年在雒陽的白馬寺,距今不過百餘年。佛教也並非官方宣揚的信仰,所以長安城內佛寺極少,遠非後世經過南北朝大發展後可比。


    所以這座破廟,嚴格來說也不是正經佛寺——就在幾年前這地方還是蛤蟆陵旁邊一個奉祀的祠堂,不遠處的蛤蟆陵,就是西漢時董仲舒的陵墓。


    但兩年前袁術的主簿閻象以天象災異為由覲見天子,要劉協下罪己詔改過、後來被諸葛亮拿出黃道渾象駁斥得體無完膚。那次之後劉協下旨平了蛤蟆陵,所有一切奉祀董仲舒的異端活動都廢止。


    然後,周邊這些配套的祠堂建築全部荒廢了,被佛道各種民間勢力侵襲,也漸漸成了貧窮讀書人來長安後、租不起房子住時的主要集散地了。誰讓漢末連客棧之類的場所都很少,商人遠行很多還是租房子住不是住客棧的。


    因為貧窮士子的到來,蛤蟆陵這片原本荒廢地帶的商業,倒也比往昔繁榮了些,有賣新鮮蔬菜的菜販子就在破廟門裏擺攤,甚至還提供簡單的水煮,不收工本,隻多收一些柴、鹽錢,做生意的也是窮人,看起來很是實惠。


    孫資剛迴到廟內,被熬粥的香味一激,頓時腹內饑渴爆發出來。他白天在外麵逛了一整天了,舍不得買城裏富人區的吃食,就是準備熬迴貧民窟再吃飯的。


    所以他立刻輕車熟路排出九枚五銖錢,買了一大粗陶海碗的粥。這粥用料一升黃粟,外加七八片大菘菜幫子和半斤萊菔塊熬的,略微撒了幾顆鹽。


    誰讓京城物價貴呢,這麽一大碗粥就要這些錢。如果在鄉下,一升黃粟也才兩個五銖錢,蔬菜更便宜,全加起來算上鹽、柴,材料成本不超過五個錢。到了長安,最窮最貧賤的貧民窟髒亂差小攤,也要九個錢。


    孫資已經習慣了這個物價,雖然心疼,卻也不會說出來。不過就在他買粥的時候,排在他前麵的一個窮書生,似乎是剛來天數不久,還不習慣長安的物價,一邊掏錢一邊還抱怨:


    “班太史《西都賦》言長安‘米珠薪桂’,當真不假,這些東西還要九個錢。”


    孫資在後麵等得本就不耐煩,怕前麵的人多話賣粥的小販賣得更慢了,就用話懟迴去:“愛吃吃少說兩句吧,‘米珠薪桂’最初也不是出自班太史,他不過是化用。原話是先漢劉天祿《戰國策》即有的,楚人也是如此,何止長安?”


    班太史就是班固,《西都賦》是東漢初年班固寫的,劉天祿可以指劉向、劉欣父子,都是曆史學家兼星象曆數學家,《戰國策》是西漢末年他們父子倆寫的。


    從兩人對答中可以看出,他們都是有點學問的,至少《西都賦》、《戰國策》裏麵的詞章隨便引經據典。


    買了粥後,兩人就旁邊坐下開始喝粥,那氣盛士子一改剛才怨天尤人之狀,湊過來陪著笑臉請教:


    “兄台聽你口音也是河東人?那真是難得他鄉遇故知,在下河東賈逵,表字梁道,年庚二十三,今科來考明算,你既也是河東人,想必是考別的科目了。


    咱河東諸葛府君所舉的明算科另外四人,我都認識,可沒有你。聽你言談舉止頗有才學,又如此貧寒,想必也是來別的科目陪那些大戶公子陪襯的了,真是可惜。”


    孫資沒有立刻理會,而是又咕咚咕咚多了七八口,饑餓稍稍緩解,才抹抹嘴:“那你可猜錯了,我也是來考明算科的。隻不過,我不是河東人——鄙人孫資,表字彥龍,祖籍並州,但五年王司徒主政時就來過長安,後來遭逢李郭之亂流落扶風。


    如今這世道,要考別的科,哪有隱藏自己學問、突出奇招一搏的機會——就憑我的經義學問,他們敢讓我陪他們考孝廉麽?唯有考明算,算學之前大家都不怎麽會,我就算稍微學了點也是偷偷學,隻要不暴露,他們就敢請我。”


    賈逵聞言,露出一個“同道中人”的笑容:“原來如此,想必孫賢弟跟我一樣是家道中落,才空有學問卻要給人陪襯,不得不如此一搏。


    我河東賈家本來也不算寒門,隻是我這一支命不好,我少年孤貧,幾歲的時候父母就沒了,靠族中伯叔接濟,少時冬天連皮襖都穿不起,稍微讀了點書就不能再讀下去,隻能耕種自學。


    咱算是同病相憐,這次可要互相接濟。愚兄現在應該比你更有錢些,不過賢弟你對長安更熟,我接濟你些錢財,你教我些長安的風物人情,咱一起考個明算迴去。


    到時候好好整治整治那些跟戶曹上下其手吃黑賬的東西!明明吃了黑賬,還敢要曆任太守縣令承他們的人情!”


    孫資眼珠子一轉,覺得既然如今的取仕方式是每個郡分開結算(茂才還是按州結算,因為之前察舉製時茂才就是每州每年隻有一個),那麽他和賈逵分屬扶風郡和河東郡,就不存在競爭的利益衝突。


    既然如此,多個朋友接濟也是好處——那些來自不同郡的沒有競爭關係的有錢少爺們,不也每天在置酒高會互相了解情報?要是不同州的陪跑的窮書生再不想辦法互通有無,那就更沒得打了。


    “好,那就一言為定,我孫資交了賈兄你這個朋友。”


    賈逵看孫資釋放了善意,當即二話不說,又掏了十幾個錢,請孫資加餐吃了一塊狗肉,算是兩人的結交之禮。


    一邊請客,賈逵一邊還說:“要我說這長安城裏吃素真是不劃算,河東鄉下菜多便宜,到了城裏菜價漲得比米、肉多多了。雖然肉還是貴,不過鄉下一斤狗肉能換十幾斤萊菔,到了長安隻能抵五六斤了。”


    孫資啃著狗肉搖搖頭:“你這就知足吧,米肉容易存儲,千裏運送而不腐爛,蔬菜卻易爛,越是百萬人的大城,蔬菜就越貴。


    我五年前王司徒當政時來長安,那時窮人可沒鮮菜吃,隻能吃幹菜,而且幹菜都比現在貴兩三倍!現在我們窮書生都吃得起鮮菜,還要感謝外戚甄家的五小姐,這生意就是她最先開始做的。


    聽那些有錢的名門趕考子弟這些日子傳頌,都說甄家五小姐是知民間疾苦的仁善仙子。他們但凡幾年前來過長安的、今年再來,都說今年市井大不一樣了。


    甄家組織周邊百裏百姓集中種菜、再外地運糧給種菜百姓吃,換來京兆百萬人能吃到鮮菜,這門生意其實也賺不到多少大錢,還要辛苦調度統籌。一個沒算準收獲期或者調運的車船隊沒算好日子,菜就要爛在地裏。


    不比那些織錦織棉布賣的生意,不用算日子、庫存堆久了也不怕,賺的是不費腦子的死利錢。這種鮮菜生意的辛苦錢,不是體恤民間疾苦的仁商是想不到來做的。”


    賈逵畢竟是河東人,而河東地區納入劉備統治下的時間是關隴地區最晚的,所以賈逵對劉備陣營的高層貴戚並不了解。他聞言不由悠然神往,八卦追問道:


    “不知那甄家五小姐如今年庚幾何?既然能涉足家族的生意了,應該不小吧,不知會和什麽人家聯姻。聽賢弟這麽說,莫非這甄家五小姐也有學習算術?否則怎麽做得好這種生意呢?


    如今這世道,竟然有如此多奇女子,連女人都能學算了,要是允許她們科舉,不知能不能也考出個明算的功名來。”


    孫資一臉顯擺:“這有什麽奇怪的?要說天下如今習算的奇女子,最早便是諸葛使君(諸葛瑾)和諸葛府君(諸葛亮)家的姐妹,其後便有諸葛府君家新娶的娘子,如今還有這甄家五小姐。


    聽說諸葛使君的娘子便是甄家四小姐,甄家跟諸葛家聯姻,算學上也有了淵源家學,毫不奇怪!聽說那甄家五小姐十四五歲年紀,尚未許人。


    不過看她四個長姊嫁的權貴,就知道她家肯定不簡單了。要想娶她為妻,本身不是個少年府君以上的,根本想都別想,若是雜號將軍有尚未娶妻的,也是不敢輕求。至於納她為妾……


    嗬嗬,普天之下,之前能把甄家姐妹當妾納的,除了陛下,便隻有太尉。地位低於太尉之人,還敢有這種非分之想?”


    孫資賈逵兩個窮逼在那兒吹牛逼吹得正嗨,突然破廟門口傳來陣陣喧嘩,很快一大波讀書人都衝了出去。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衝,大部分人跟著跑了幾步、問明情況後又迴來歇著了。


    孫資等人剛才聊天耽誤了,忙攔住一個去而複返的窮士子追問:“敢問這位兄台,剛才發生了什麽?”


    那垂頭喪氣的窮士子聳聳肩:“關我什麽事,是聽說城南那家甄家書店到了一批貨,是李司空編、諸葛長史校對的《九章集注》。說是朝廷開恩,考慮到之前天下的算學教材多有不全。


    為了給所有今科要考算學的茂才、明算考生一個公平的環境,所以朝廷推出了官方版的教材——今年的算學卷就是李司空和諸葛長史師徒倆出的,要考算學的人買不買教材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不是明算科的,跟我沒關係。”


    孫資聽了,頓時往後倒退了七八步,幾乎沒有站穩。


    其實吧,李素出“教參”的事兒,也不是第一次了,十年前李素剛出道的時候,第一次發明雕版印刷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宣傳劉備“棄官組織義兵平叛救叔”等孝義事跡的《孝義錄》。


    那次的教材,其實也得到了“大漢朝教育主管部門一把手”的親自背書——當時的太常卿、後來的反賊劉焉。


    後來,李素跟蔡邕寫的《駁災異論》、《典型有福論》也都列入了如今科舉基礎課的“六書五經”範疇內(傳統的四書五經加上這兩本,合稱六書五經)


    現在,李素的第三波科舉教材來了,買不買大家自己看著辦吧——“科舉之父”李司空親自寫的。


    “買買買!賢弟別猶豫了!買不起咱合買,要是有好幾卷,咱換著看,要是錢夠,買兩套也得買。看在咱一見如故,你也跟我說了不少長安風物,要是稍微差點錢愚兄借你點。”


    賈逵在旁邊看孫資陷入失神迴憶,連忙搖醒他,扯著他瘋狂往甄家書店跑,唯恐去晚了書買完了。


    孫資渾渾噩噩中跟著跑,一邊跑一邊才說:“不至於賣完吧?雕版印刷已近十年,那就是李司空發明的,如今那些豪商印書,哪個不是一次能放出幾萬卷貨。


    來長安科舉的學子,不過千餘人,不超過兩三千,明算科一科五百人都不到,人手一套才多少?讓普通有心學算的官吏一起買也賣不完吧。”


    賈逵卻恨鐵不成鋼地咒罵:“賢弟!你雖來長安次數多,可要論閱曆,你是真不如愚兄。一卷書才幾百錢?你就不怕那些豪門大戶為了讓其他考生買不著,一次性一個人買一百卷一千卷屯著不用、就是屯到一個月後考試結束!”


    孫資心中咯噔一下,這才意識到人性的險惡:對啊!幾百錢一卷書,正常情況下確實不至於賣完。


    但如果有認為了自己的科舉利益想打時間差暫時壟斷知識呢?就算一個人掏錢買一萬卷,也才幾百萬錢,擱十年前還隻夠買個小縣城的官而已。


    書本身不值錢,可如果書和暫時壟斷一科做官權利的利益捆綁在一起,書就會瞬間值錢無數倍。


    他們倆衝到城南甄家書店的時候,果然看到已經排起了長龍。他們心中暗暗叫苦,覺得這次怕是兇多吉少了,前麵那些人裏,不乏衣飾華貴的有錢人,隨便幾個起狠心壟斷,後麵的人就完了。


    然而,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他們忽然聽到了一條如同福旨綸音般的宣言。


    原來,是甄家商號的夥計在門口敲著鑼維持秩序:“大家聽好了,我家小姐奉李司空鈞命,今日《九章集注》限購,每個人排隊不能買超過十卷。就算是給同行友人代買也不許超過十卷!不許囤積居奇!


    朝廷的靈台印書局產能也絕對夠用!就算本號的賣完了也會隨時補貨!本號承諾即日起到九月初十,此書斷貨時間絕不隔夜!當天賣完明早還會補貨!”


    甄家商號的夥計喊了十幾遍,直到大夥兒都看到又有幾輛車運著新書過來了,才知道朝廷為了這次科舉的公平性,備貨非常充足。


    尤其是甄家商號的夥計還在買了書的人手臂上臨時用墨水畫了一筆暫時不容易洗掉的墨跡,來確保所有人無法買了書之後二次排隊再買,那些準備花錢找人排隊擠兌囤貨的世家大族,才終於散了。


    這種試圖打時間差暫時壟斷數學知識的嚐試,當然是注定要失敗的——畢竟他們也不看看自己是在跟誰鬥?


    憑李素與後世那些試圖打破實名製限購的黃牛的鬥爭經驗,他還治不了漢末那些試圖花錢找人排隊擠兌搶囤貨的奸商?李素搶茅台搶顯卡什麽沒見過!


    ——


    同一時間,司空李素也難得今天到他的幫閑從事甄堯家裏去做客,順便聽取一下放貨的情況。


    李素本人對於“如何在法正以假裝讓利圍標、誘騙得天下世家大族接受科舉製”這個大環境下,再為朝廷的用人公信力扳迴一程,非常的關心。


    畢竟那些人已經接受了溫水煮蟾蜍,李素再做任何操作,都能讓天下寒門士子看到朝廷的更多努力,從而對朝廷更加感恩戴德:


    看看,明明按照現有製度,因為地方上世家大族盤根錯節,所以舉人階段舞弊是無解的!但即使如此,朝廷還在拚命給我們機會!


    至於抓不抓得住,就看那些窮書生自己天賦夠不夠,學習速度快不快,給他們二十幾天的時間突擊這份教材,能不能學得比那些內定的家夥更快更多。


    甄堯跟李素混了兩年,現在也從益州牧、雍州牧的從事,變成了司空和衛將軍的從事。因為店裏的生意情況反饋比較慢,所以他留了上司在家用晚飯,一有消息就通報。


    不一會兒,甄家商號各家門店的情況終於匯總了迴來,甄堯得意地向李素獻寶:“司空,一切不出您所料,《九章集注》放出去之後,果然有很多世家大族不差錢的子弟,想統統買下壟斷上個把月、熬過這期科舉。


    不過,都被您教導舍妹的‘防黃牛限購之法’一一破解了,舍妹還派了婢女和夥計私訪,確保很多貧寒士子都買到了教材。”


    李素欣然點頭:“不錯,你們這次所作所為,看得出你們家的生意是仁商、儒商。賣書賺的這幾個錢是小事,為國家辦好第一屆掄才大典才是大事。你們少賣書少賺的錢,我會另外賞賜你們的,就賞賜一千萬錢吧。”


    甄堯家已經超級不差錢了,怎麽會收李素的錢,甄堯和甄宓連連異口同聲表態:“司空見外了,折煞咱家了。”


    甄宓還仗著自己年紀小,沒人和她一般見識,言笑晏晏地請功:“司空要是真覺得小妹所做有所可取,隻求司空評判一句,咱經商的眼界,可能與諸葛家的二小姐比擬了麽?”


    甄堯低聲訓斥:“小妹不要無理,這種有什麽好問的。”


    李素倒是很鋼鐵直男:“論算學精明、統籌之細,你不如諸葛姑娘,不過你倒是識大體會做人。你是今年剛正式幫著家裏經管這些事兒吧?挑的都是博美名的仁商。不過其實有些東西,也不需要一個小姑娘多識大體。”


    李素的靈魂畢竟是現代人,他還是挺欣賞那種解放真我的率性女子的。而甄宓顯然是曆史上那種比較會唱高調子的“賢後”,跟自己夫君關係都未必多好,卻把公婆關係維護得很好,難免讓人覺得有薛寶釵型人格的嫌疑。


    李素要是還在艱苦奮鬥期,需要一個妻子跟他同甘共苦,那這種懂事不作的女人當然好。奮鬥中的男人誰不希望娶個薛寶釵呢。


    但李素屬於已經徹底成功人士了,而且是有了正妻的成功人士,這樣的男人就算還需要美女,也隻是需要來妝點他勝利和成就的女人,薛寶釵型人格就沒那麽迫切吃香了。這也是李素之前一直下意識忽視這個問題的原因。


    不過說實話,今天又來甄堯家做客、督導檢查工作,甄宓陪他一起吃飯,實在是讓他有些無明業火往上躥——這事兒跟性格毫無關係,純粹是因為好色。


    他之前至少一兩年沒來甄家做客過,所以完全不知道成年後的甄宓長啥樣,印象還停留在十歲光景毫無發育的小孩子狀態。


    “不管性格怎麽樣,這姿色是真的要得。大橋放在家裏一個多月也還沒來得及動呢,相比之下,似乎也不敢說大橋能勝出……


    不過都這麽多年不聞不問了,四年前還拒絕了她四姐,不找個借口或許下不來台啊。罷了,子瑜娶了她姐,阿亮納了我小妾的妹妹,反正本來就徹底亂了。迴去想辦法慢慢找找看借口。


    要是能跟陛下開玩笑打個賭,我幫他滅了孫策,陛下就把此女賞給我為妾就好了。不過那樣倒是顯得把女子物化能賞來賞去了,再想想別的辦法吧。嗯,要是跟她姐甄貴妃打賭,就沒那麽傷她自尊了。”


    李素這種鋼鐵直男,要他想個辦法如何追女人,簡直是比登天還難。相比之下,還是讓他動腦子想如何滅掉一國用功勞換個女人,相對容易一些。不就是跟王翦差不多麽,隻不過王翦是求田問舍他是求女人。


    再修飾修飾,完全不傷女方自尊才好。


    李素暫時把這些邪念從腦子裏驅趕出去,決定還是先安安分分把今晚這頓飯吃完了。


    同時,因為甄家兄妹也確實幫他辦了事兒,既然甄堯客氣說不用賞錢,李素就吩咐自己的隨從,趁著吃飯的時候快馬迴自己府上拿點東西。


    有錢人吃飯總是很慢的,還要喝酒聊天,吃完還有茶果消食。李素作為司空來甄府做客,甄家人更是什麽好東西都拿出來招待。


    一頓飯又吃了小半個時辰,李素的隨從總算是快馬趕迴來了,拿來了幾個包裝精致的包裹。李素接過,親自解開,然後公事公辦地說:


    “阿堯,你是朝廷官員,也是司空從事,為我辦點事情組織賣書、確保寒門士子都能買到,我不額外賞你,也是說得過去的。


    不過令妹並不是朝廷之人,法度不可費。你們不缺錢,我不給錢就是了。這裏有幾件東西,是我去年臘月去交州巡查牧守時,南方有人送的。


    這是二十四顆葡萄南珠的鏈子,子敬送我的。這是一具六尺硨磲打磨出來的白蓮,子龍送我的。還有這個產自耶婆提的半丈多高紅珊瑚,是林邑國王為了緩和與大漢的關係,揭過之前協助士燮害死王使君的恩怨,所以私人進貢給我的。


    小宓,你選一件或者幾件當賞賜吧。”


    李素這種超級巨富,要拿出寶物來炫耀,當然是絕對大手筆,哪怕甄家這樣的皇親國戚大豪,隻要他們沒去過南海,就不可能見過李素手上的好貨。


    這並不誇張——後世晉武帝的舅舅王愷不也是外戚,王元姬的哥哥王朗的孫子。可他沒去過南方就隻拿得出兩尺多高的紅珊瑚炫富。而石崇做過荊州刺史、拿到過南海寶貨,倉庫裏三四尺的紅珊瑚隨便拿。


    不是說王愷真就比石崇窮那麽多,而是一個北方人恰好選了一件南方熱帶海域特產來比富,那不直接撞槍口了麽。


    李素拿出來的紅珊瑚半丈多高,哪怕是後來的石崇都絕對沒見過。


    甄宓這種薛寶釵脾氣的人,聽到前兩件的時候還好,聽到第三件她如何敢拿——


    這三件東西,分別是一個州的布政使、防禦使送給李素的,還有一個似乎是“用一州的觀察使的遇害、導致敵國害怕了,為了給死去的觀察使償命才送來賠禮的”。


    那至少都是州級大佬孝敬領導的東西了。


    “這……這太貴重了,尤其第三件,小女子若是收下,豈不是害得王使君枉死、林邑國之罪責都既往不咎了麽。”


    李素嗬嗬一笑:“想什麽呢?我敢收,當然是因為子敬那邊本來造海船戰船就還沒形成規模呢,大漢本來就不準備跟林邑國開戰。林邑王得罪了咱他自己害怕,要送東西給我,關我等何事?


    這珊瑚我迴京的時候就跟陛下說過,陛下親口笑言說但收無妨,反正許他林邑國兩三年罷兵就是了。等期限到了、子敬的海船戰船隊做好準備,該怎麽清算還是怎麽清算。


    罷了,知道你膽小,那就把前兩件收下吧,第三件帶著殺伐血腥之氣,確實不適合女子把玩。以後還要好好給朝廷辦事,如今朝廷聖天子在朝,不會跟武帝時那樣打壓商賈。各行各業都有出頭的機會。


    諸葛姑娘可是立誌要像秦始皇時的巴清一樣以工商助國封爵,你既然有誌於此,雖然不可能列侯。隻要多響應朝廷善政,未必不能以女子之身得一關內侯。”


    甄宓盈盈下拜,摩挲著手裏那串每顆珍珠都有葡萄大的項鏈:“小女子銘記司空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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