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戰場上,諸葛亮最後是在六月初三結束了攻克聞喜縣、收複湅水流域全部城池的戰役,並把張遼的殘部逼退到東垣,雙方隔著中條山對峙。


    略微修整了兩三天,安民救火修複城池,把諸事安排妥當後,諸葛亮留下了張任守城,同時徐晃迴到郡治安邑固守、為第一線的張任背後提供一個支撐點。


    之前帶來的援軍兵力,也大半留下,繼續協助防守地方。諸葛亮本人隻是帶著典韋和一部分騎兵部隊,迴長安獻俘報功。


    一行人六月初六啟程,水路順流而下兩日即抵達蒲阪津,渡過黃河進入渭水,又走了三天,在十一日抵達長安。距離劉備的登基大典,還有將近二十天,時間很是寬裕。


    劉備現在還沒稱帝,在“禮賢下士”的問題上也沒那麽多避忌,所以親自出城迎接。


    不過諸葛亮畢竟年輕,地位也不能跟關羽相比,所以不可能跟迎關羽時那樣出城百裏迎至新豐。隻能是出城三十裏,不渡過灞水,在灞上等候。


    劉備姿態誠懇地感謝了諸葛亮首戰即獲奇功、不但破了賈詡,還為關羽的成功撤退提供了決定性的輔助。


    言談之間,劉備連連嘉許,這才想起諸葛亮因為還差幾個月才十八,至今沒有取字,便問起這事兒。


    諸葛亮也坦言,說兄長曾和他討論過取字的事兒,隻是年歲未到所以沒用。劉備就問諸葛瑾和他商量的字是什麽,讓他趕緊用,諸葛亮才總算是正式有字“孔明”。


    拖不得啊,當初馬超就是拖了許久,因為年紀不到沒字,結果都立了兩場戰功,明明都能頂門立戶了還拖著,逼得劉備給他賜了字。


    諸葛亮現在各方麵都立過一些功勞了,眼看要身居顯職,沒個字成何體統。


    這一幕,看得其他陪劉備來迎接凱旋之師的文官頗為羨慕:因為上趕著要給高位升官發財,才火線取字,這是何等榮耀。


    聊完這些噓寒問暖和感謝之後,諸葛亮才請示該如何交接處置賈詡。


    賈詡被押在囚車裏,神情委頓,這些天都沒怎麽吃飯,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免當眾棄市的羞辱,打算提前餓死自己。


    劉備看了一眼,義正詞嚴地宣判:“此賊僅當年教唆李傕郭汜謀反之罪,便當族誅。竟被他詐死逃脫,且打入廷尉獄好生看押,不許餓死了,到六月底這天再當眾棄市。”


    劉備稱帝的最大合法性來源,就在於他平定了從董卓開始直到李傕郭汜的叛亂、北伐關中還於舊都。


    但董卓是死在王允任期內的,李傕郭汜都是死在戰場上,沒有被明正典刑。難得有個教唆主犯可以公開處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宣示新皇合法性的機會了。


    因為劉備現在還沒稱帝,所以他也就沒有設廷尉(雒陽那邊的廷尉是華歆,現在去了鄴城)。


    劉備這邊廷尉係統下最大的屬官隻是廷尉正,秩千石,由法正擔任,可以在沒有廷尉的情況下代理廷尉的事務。


    劉備顯然是最近兩年總算認清了法正這人“睚眥必報”適合做“孤臣”的特性,想登基後搞點新帝氣象、人事製度變法以對抗袁紹的九品官人法,所以讓法正來執掌司法,到時候把反對變法的死硬者想辦法搞掉,繼續讓他幹得罪人的事兒。


    這樣“低品秩、高實權”的授官情況在劉備目前的九卿、六曹班底中還廣泛存在著,也為劉備麾下的很多心腹文武之前年齡不夠、官位資曆較低提供了緩衝。


    比如魯肅、法正這些跟隨較早但才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謀士,要直接當九卿是有難度的,劉備稱帝前他們官職都不高。哪怕他們“從龍”早於鍾繇荀攸,也比鍾、荀這些四五十歲的人有劣勢。


    魯肅相對好一點,畢竟是一州的布政使了,法正卻連秩兩千石的太守都沒當過,當廷尉正之前一直是右扶風長史,誰讓他才二十二呢,又沒有李素那麽鐵的功勞。


    不過隻要後續登基變法實施得好,法正也是可以轉正的,這就是劉備為他設計的快速升遷通道,用當孤臣得罪人的代價換。


    法正今天也在跟劉備來迎接之列,聞言立刻吧賈詡帶了下去,保證好好看押絕對不出意外。當天迴到牢裏就讓人把賈詡徹底五花大綁、牙齒全部敲了,每天灌粥,確保想絕食絕不了,想嚼舌也沒牙嚼,養滿半個月再砍。


    ……


    諸葛亮跟劉備迴城、在未央宮參加了慶功宴後,就迴寓所歇息。劉備給了他好多天的假,基本上能歇到劉備登基之前。


    諸葛亮因為如今不是京官身份了,在長安也暫時沒有正式的府邸,隻是買了些豪宅作為寓所,門口連匾額都不掛那種。他歇了一天後,想起該去拜訪李師,順便打聽一下長安這邊的政壇近況,就隨便讓家裏仆役準備點禮物上門。


    諸葛亮已經很久沒在長安住了,去年他跟著李素南巡、一直到武關戰役逼降橋蕤,他才短暫迴到長安。此後李素倒是在長安住了一個多月,但諸葛亮很快又被派出去支援關羽,忙到現在才迴。


    所以他對長安的情況不是很了解,派人去市上置辦禮物的時候,才發現長安的市井氣象都跟去年很不一樣了。


    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商業氛圍極為濃厚,哪怕是最底層的普通百姓,都得每隔兩三天就出門購物,這種商業氛圍原本是絕對沒有的。


    事實上,自從劉備之前把租庸調法變為租庸調輸法後,這些大型都市的商業井噴已經到了比唐朝還繁榮的程度,隻是比宋朝弱。


    因為糧食交易不用額外交稅,運費可以折抵硬通,長安周邊二百裏內的百姓都種蔬菜不種糧食了,糧食全部吃外地產運來的。


    買米可以一個月甚至兩個月買一次,反正米麵是幹燥的保質期很長。買菜卻不能隔那麽久,因為新鮮的菜保質期很短。於是長安城裏普通平民的商業交易頻率都比變法前提高了十倍。


    而諸葛亮看到的新氣象,就是去年同期,長安普通百姓隻能吃便於長期儲運的醃菜、幹菜,現在基本上都能吃到新鮮蔬菜了,而且新鮮菜的價格居然還比去年的幹菜便宜。


    這一切,之前隻有那些關心農桑民政的官員能感受到,比如當初來劉備這兒出使的袁渙,他是通過觀察沿途百姓的農耕注意到的。


    但對普通大眾來說,這一切就是入夏之後才發生的,因為菜種在地裏需要至少大半個季度的時間生長。袁渙當初看到的是田裏還沒長成的,諸葛亮看到的卻是百姓實實在在吃到嘴裏的。


    “咱和李師組織的租庸調輸變法,居然對百姓有那麽大的額外好處,當初推行的時候卻沒有想到。變法之利害,果然不是定法之人可以事前全部料到的。還是‘絕知此事要躬行’啊。”


    尤其是他打聽到在長安周邊圈地建莊組織貧民佃農種菜、並且給指導價包銷的,是甄家的主意後,諸葛亮就愈發覺得自己家在這一生意上明顯眼光窄了。


    諸葛亮一路觀察民情,內心不禁又引用了一句李素說過的名言,同時他內心對於劉備稱帝後即將開始動刀子的人事製度改革,也愈發期待和慎重起來了。


    諸葛亮胡思亂想之間,已經抵達了右將軍府,他來這兒當然不用通報,門外的侍衛直接就放進去了。


    諸葛亮看到府門內就有不少工匠在刷新裝飾,還有人在定製匾額、替換飛簷鬥拱的木質零件,一副大興土木之狀。


    走入正堂,見到李素,行了禮後,諸葛亮孝敬地問起李素怎麽想到修房子,莫非將來還準備住這。


    李素談笑風生地說:“舊遺的三公府邸哪有我這兒氣派。搬了府邸還得裏麵重修,劃不來,就直接把門麵換了,陛下準了的。”


    諸葛亮連忙問:“哦?陛下……要授您三公之位?不用另設新職?先恭喜了。”


    李素隨口說道:“先當司空吧,新帝踐祚,不宜驟增高位,咱不學袁紹,袁紹那邊讓劉和一登基就搞各種前所未見的爵賞,鬧得唯恐天下人不知劉和是傀儡似的。


    咱要讓陛下注意恩自上出。所以,先三公就行了,阿亮,你不是外人,這些話我才不瞞你。將來袁紹、曹操、孫策遲早是要覆滅的,覆滅他們的過程中,誰得了首功,不得大大升賞?


    如果現在就是丞相、大將軍了,那這一切做完之後,該如何升?豈不是升無可升?正好這次雲長確實大意戰敗了,雖然後來你幫他挽迴了局麵,但畢竟不是他親自將功折罪。


    陛下也不想示天下人‘任人唯親、隻看從龍資曆’,為了公允,這次就讓雲長先當太尉。將來大破袁紹,再當大將軍不遲。


    翼德倒是可以為車騎將軍,這也是陛下讓天下人知道,官職高低和親疏資曆沒有絕對的關係,翼德也是可以和雲長平起平坐的。”


    大將軍位在三公之上,驃騎將軍偶爾高於三公,有時與三公並列(霍去病時期的驃騎將軍高於三公)。而車騎將軍則是一貫三公並列的。


    關羽當太尉張飛當車騎的話,就是完全並列了。


    那些頂級的將軍位,本來就沒規定要時時刻刻封滿,可以留著作為以後滅諸侯之功的上升空間。


    諸葛亮聽到這兒,才意識到自己預估的眾人的升賞估高了——劉備這樣才是愛惜臣僚,真一步到頂的都是不考慮可持續發展,是天子被人挾持時才有的惡例。


    李素見他出神,還以為諸葛亮是在擔心“關羽都不是大將軍了,那我怎麽做大將軍司馬”,所以立刻安慰他:


    “雲長被暫時平抑與你無關,你這次建功超出預期,才扭轉敗局。所以陛下登基之後,你的實授職務隻會高於原定。我為你爭取了太尉長史、兼領河東太守。


    三公沒有司馬,屬官以長史為最高。但雲長這個太尉還是會負責與袁紹的作戰的,你還是可以輔佐其民政後勤、戰策方略。”


    諸葛亮連忙解釋:“不不不您誤會了,弟子並非擔憂自己前途,官職於我並不重要。對了,陛下以您為司空,那軍職是否還……”


    李素:“軍職當然還是要的,我是衛將軍、領司空事。”


    ——


    ps:大段的戰爭戲之後,切換到登基新政的內政戲,需要一定的過渡,大家別嫌流水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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