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徐庶的接待之後,李素一行的後續視察工作,馬上變得更有條理了。兩人並轡而行,在徐庶的解說下走馬觀花看了一圈。


    劉家峽這邊的水利工程,最初是李素讓幕僚根據在都江堰和樂山堰總結的技術經驗,盡量照葫蘆畫瓢規劃的。畢竟李素也不是工科生,又不懂具體的工程勘探設計細節,他能知道個指導思路就不錯了。


    不過,每個地方畢竟自然環境不同,很多東西要具體勘測之後,因地製宜調整,所以經過幾個月的趕工,李素此刻看到的東西,跟他最初的預想也是有很大差別的。


    李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當初在益州積累的技術設計人才全部調給徐庶。


    徐庶指著洮河匯入黃河的河口地區,以及旁邊的庫區,說道:“右將軍您一開始從益州派來的水利技術官員,是打算全盤照抄樂山堰的方式。但去年七月,第一次實地勘測之後,就發現那樣做不行。


    因為北方的河流枯水豐水差距太大了,不比濕潤的蜀地,雖然也有汛旱交替,但岷江水位最高和最低相差也不過兩三丈。這兒洮河每年臘月中旬到正月初,有個把月是直接幾乎斷流的!


    再下遊一些的湟水入黃河河口,更是能有兩個月幾乎斷流的枯旱季節。一方麵是雨雪少,另一方麵是天冷了直接連底封凍,僅有的一點水因為各處低窪淤積流速慢,全都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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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們才從河口開挖了不少河岸相對低垮的地方,在豐水季直接把洮河、湟水都引到旁邊的山穀裏蓄起來。水位蓄平之後,湖口稍稍堰塞,到枯水時再慢慢挖開。


    總的來說,就是爭取實現長江上雲夢澤、彭蠡澤調蓄長江水的效果,當然規模肯定比雲夢、彭蠡小至少百倍。”


    在古代修水利,直接攔水築壩把河整條截斷,那是不可能做到的,隻能是導流分洪。所以這個總的思路並不會變。最後實現的效果,也不是後世的水庫,隻能說是一個堰塞湖。


    就像洞庭湖、鄱陽湖其實就是長江拐到某個低窪的地區之後,大量把富餘水量蓄在這倆湖裏,長江水位下降了湖水再反哺長江。


    所以,這種導流的工程量相對較小,隻要原本就有地形合適能改造成庫區的,人力稍加引導,最多死個幾千一兩萬勞工,也就把活兒堆出來了。


    當然能夠不死人還是盡量不死人,最危險的徭役還是要讓韓遂麾下那些造反十年以上的死硬老賊戰俘來幹。


    他們那條命本來就不是自己的了,危害大漢朝十幾年,拖垮了整個天下。


    讓他們把劉家峽水庫徹底修完,可能要幾年的工期,要是最後活到工程竣工日,就可以讓他們恢複自由,不用再當終生奴隸,算是贖清罪孽了。(那些去年就被關羽水攻直接淹死的那就更幹脆了,不用在修水利的時候慢慢陸續淹死)


    ……


    正所謂槍炮一響,參謀部的方案全部作廢。在漢末的工程水平下,一旦開工,各種一開始沒想到的困難也都湧泉而出。剛才徐庶跟李素講解的那些,相比之下都還是小問題。


    很快,徐庶又帶著李素沿著劉家峽堰往下遊繼續參觀,那些修整過的河岸邊、挖了很多分水灌渠、水車林立,已經造了有百餘架。不過按照這個工程的規模,未來整個蘭州地區有個幾千架水車是必須的,這才造了不到一成呢。


    徐庶就解說道:“按照原先的計劃,在這兒打造水車紡紗磨麵,還有一個麻煩,會導致水車紡機的工本迴本時間,至少比預期再延長一半。


    比如按照工匠們原本提供的數字,在都江堰的時候,水車不到兩年就能迴本,因為那兒的堰和渠都是現成的,隻要投入一部水車紡機的造價,所以非常賺。到了樂山堰的時候,按關將軍那些戍役士卒的經驗,都說是五年多才能迴本——三年半是賺迴修堰的錢,一年半多,用來賺迴造水車紡機的錢。


    而到了這劉家峽,哪怕按照蜀地那些水車的盈利水平來算,因為水利本身工程量更大了,而且可以分攤成本的其他產業少了。光堤堰灌渠這些,就要五年迴本。更麻煩的是,即使有堰塞湖調峰蓄穀,每年還是有四個月水量和流速低於水車開工的必要衝力。所以,一年隻能有八個月的時間紡紗和磨麵,剩下四個月機器是閑著的。”


    之前徐庶說“每年至少斷流兩個月”,那是針對“徹底斷流”這種極端情況。事實上,哪怕沒斷流,河流也不是一年四季水流都能催動水車的。水淺了慢了都會導致效率低下甚至動不了。


    這也是為什麽曆史上水力工業很難普及,隻有到了蒸汽機發明才爆發——如果沒有李素,按照曆史原本的發展,中華大地一直到明末,能搞大型水車紡織的也隻有都江堰地區,其他地方都不行。


    哪怕是長江中下遊,雖然水量很充沛,但因為落差低了,水速太慢,衝擊力還是不夠。荊楚吳越那些地方不缺水,但缺“水能”。


    其實套用一個後世初中地理課上都教過的眾所周知常識,就能解釋這個問題——華夏的地理,是大致分為海拔三級階梯的,你隻有在大江大河水流流量能夠被當前的工程技術規模控製,同時又恰好跨越了階梯斷層的位置,才能這樣大規模開發水能。


    換言之,都江堰所在的岷江中遊也好,或者是蘭州的劉家峽也好,其實都是華夏第一階梯向第二階梯下降的關鍵口子上,利用的是長江黃河從青藏高原上衝下來的水能。


    這樣的位置,地理上根本不可複製。或許有人覺得長江黃河從第二階梯向第三階梯下降的地方也有點機會——但實際上那兩個地方分別是三門峽和長江三峽,黃河長江到了那一段水量已經大到絕不是工業歌命前的人類能駕馭的了。


    所以說句難聽點的,就算李素種田的這些技術手段全部泄密出去了,地理決定也導致大規模的“水力紡織/鍛造/碾磨糧食”是不可能被袁紹曹操孫策複製的。


    劉備從西方崛起,注定他失去了東部大平原和海貿的優勢。那總要收之桑榆,在工業能源領域成倍地賺迴來。


    至於徐庶提到的“其他分攤水利設施成本的產業少了”,這句話外行人或許聽不太懂,那其實是指“需要指望水車工業分攤的水利營造成本比例更高了”。


    這是因為原先在益州的時候,李素跟劉備商量過一個“五三二”的分配方案,把大部分修水利的成本由沿岸百姓的農田灌溉受益來分攤,三成歸航運貨船過路費承擔,最後隻要兩成是水車主承擔。


    但問題是益州商貿發達,產業發達後,岷江上往來貨船非常多,他們通航便利了,多收點過路費很正常。但蘭州這地方原先還沒建立起商業氛圍呢,民間商隊非常少,所以靠收過路費迴本的比例降低了,隻能對水車工場主加征比例,水車主們還本的時間就更長了。


    不是哪兒都能跟成都平原那樣的天府之國比的,一來二去東扣一點西損一點,投資迴報率砍半都不止。


    徐庶提出的這些麻煩,李素也都聽得很認真,最後鼓勵道:“一開始沒想到的困難肯定是不少的,甚至越幹越多。但隻要堅持一個大方向,知道往這兒努力沒錯,那就繼續幹下去。原本六年迴本,如果水車每年隻能運行八個月,四個月閑著,那就延長到九年迴本嘛!


    我會說服大王,不要對涼州的富民治理抱有太大期望,或許四五年內,都不會指望涼州人拿出多少錢糧支援朝廷平定關東。讓涼州人自己找到活路,好好幹不再出現不穩,就是對大漢朝最大的貢獻了,我們可以接受循序漸進的慢慢來。”


    有了李素這個姿態,徐庶做事情總算是愈發放得開手腳了,也不用怕暫時賠本。過去這半年裏,他組織地方政務的水平也見長不少,假以時日或許也能成為名臣吧。


    李素是一貫覺得做文官得有一定的內政能力,不求多擅長,至少組織過見識過,否則做純參謀型謀士,容易閉門造車。曆史上諸葛亮出仕早期,不也是統籌荊南四郡的錢糧軍需,做過很久的後勤內政。


    徐庶和李素聊了一會兒之後,麵對徐庶提出來的種種難題,李素稍微想了想,就把還在到處亂跑自行視察的諸葛亮找來,拿出其中一些規劃難點,看看諸葛亮有沒有什麽想法。


    這一世的徐庶,跟諸葛亮還談不上私交,徐庶前年隻是跟著黃承彥去弘農的時候,聽說過諸葛亮的事跡。但當時徐庶身份低微,隻是給黃承彥客串個保鏢見見世麵,根本沒資格進入皇帝的行宮禦前奏對,所以也沒見過諸葛亮的麵。


    此刻,李素把諸葛亮喊來一起討論,徐庶才知道麵前這個人就是傳說中虛歲十五就駁斥了閻象、也駁斥了星象天人感應邪說的靈台令諸葛亮了。他也連忙謙虛地跟諸葛亮相互見禮。


    然後,徐庶才注意到諸葛亮旁邊還帶了一個助手,是個最多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戴著鬥笠麵紗。徐庶定睛一看,哪怕隔著麵紗還是認出來了:“黃師妹?是黃公放你出遠門的麽?”


    徐庶在潁川時師從司馬徽,所以一貫跟黃承彥以叔侄相稱(司馬徽跟黃承彥兄弟相稱),看到黃月英不由有些詫異。


    黃月英年紀雖小,倒也大方:“家父同意我跟著諸葛令史一起雲遊漲些見識的。徐兄,你這兒的規劃,可不咋滴呢。剛才亮哥看了沒幾處,就覺得頗能改進。”


    徐庶苦笑道:“旁觀者清嘛,你們雖然年幼,偶有一得,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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