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郭汜擔心韓遂、馬騰將來跟劉備紮堆進攻關中,這還真不是白擔心。


    要是曆史沒有絲毫改變,韓遂最多也就再憋半年,就忍不住跟益州軍閥聯手一起來了。


    這是一個不需要李傕去刻意招惹,都會帶來大麻煩的家夥,一個已經拖累了大漢朝十年的毒瘤。


    隻不過,這一世的情況,跟曆史同期有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劉備跟韓遂是有曆史恩怨的——五年前,劉備在陳倉城西、五丈原一帶,可是親自率軍擊潰過韓遂手下的陳倉圍城部隊,還請天子所假節鉞斬了韓遂的仆從、前隴西太守李參李相如。張飛也在跟閻行的血戰中受了點傷,閻行則傷得更重。


    這一點不比劉焉和韓遂,所以韓遂很難事前通謀跟劉備商量好,劉備也不屑於跟反賊結盟。


    哪怕在經過董卓和李傕之後,韓遂這個老牌反賊含金量已經下降了。


    別人可以幹“聯合舊反賊平定新反賊”的事兒,劉備是幹不出來的,他講究除惡務盡。


    韓遂隻能是悄咪咪打聽“劉備大約什麽時候會北伐,咱可以考慮趁著劉備跟李傕郭汜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去漁翁得利撈一把。”


    在不知道劉備動手時機的情況下,韓遂的最優解,就是趁著秋收之前時刻做好準備。


    畢竟這時候成本最低,涼州多騎兵,秋高馬肥的時候去轉一圈,走到哪吃到哪,糧食都不用帶。


    ……


    七月二十,天水郡治冀縣。


    禍害大漢已十載、剛剛洗白不久的鎮西將軍韓遂,在城門口迎接了自己同僚、征西將軍馬騰,倆人看起來親密無間,此次來是似是有要事相商。


    韓遂:“壽成賢弟,別來無恙?遠來辛苦了。來來來,咱好好喝幾杯,最近新得了幾個酒泉郡豪商送來的夜光盞,正好與賢弟共賞。”


    韓遂在城門口,遠遠看到馬騰過來就搶先下馬,等馬騰也匆匆下馬迴禮後,他就拉著馬騰東嘮西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真有多親密呢。


    馬騰:“俺是粗人,別的不會說,豈敢不從文約兄美意。”


    兩人說著就並轡進了鎮西將軍府,置酒相待。


    兩人也各自帶有心腹親隨,按劍持矛護衛。韓遂身後的是閻行,馬騰身後的是馬超。


    要說這韓遂馬騰二人,演義上被說得恩若兄弟,而實際上真要“約為兄弟”,那也是194年討伐李傕郭汜敗退之後的事兒了。


    主要是那場戰役中,韓遂本來是去以第三方身份說和的,最後李傕不聽勸,加上馬騰和劉焉在長安朝廷裏的內應泄露了,已經成了不死不休之局,結果想當和事佬韓遂被馬騰拖下水,跟李傕郭汜樊稠的部隊打了一仗,最後還是跟樊稠扯皮忽悠脫身的。


    事後,馬騰感謝韓遂解圍,兩人這才稱兄道弟。而這一切,因為如今樊稠已死、天下局勢變化劇烈,能不能再發生都不好說了,故而韓遂馬騰也未必能真有多鐵,最多就是隨便喊喊的“賢弟”。


    馬騰這人,從賊資曆要比韓遂短四五年,韓遂做賊已經十年了,馬騰才六年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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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騰是中平四年涼州刺史耿鄙買官上任、受命平賊時,以耿鄙身邊的軍官身份參與平叛的。馬騰也知道耿鄙這人不靠譜,一個買官上任的居然買到戰亂州,身負平叛重任還不忘搜刮迴本,這種行徑簡直形同自殺嘛,肯定是會被部下或者叛軍幹掉的,但馬騰勸不了,耿鄙身上還欠著買官按揭呢,這是沒法迴頭的。


    即使如此,在背叛朝廷之前,馬騰也確實在耿鄙麾下立了一些軍功,被朝廷封為偏將軍——那已經是最低級的雜號將軍了,是中平四年的事兒,可見馬騰的官場起點還是挺高的。


    曆史上劉備當時還是個縣尉呢,曹操也還沒當上校尉,孫堅倒是剛剛撈到長沙太守。


    哪怕是這一世,有李素給劉備開了那麽多掛,到中平四年年底時劉備也不過是個郡都尉,距離兩千石的雜號將軍差得遠呢。


    可惜的是,馬騰剛剛當上偏將軍,轉瞬就遇到了耿鄙貪鄙的反噬——隴西太守李參臨陣背叛,導致耿鄙落入叛軍之手被殺。馬騰因為後路被斷,隻好從賊,不過他也是談好了條件從賊,要確保自己當時占領的武威郡能自治,王國和韓遂也答應了這麽條件,馬騰才算是叛軍一員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馬騰在叛軍裏的地位,在他們重歸朝廷之前,肯定是不如韓遂高的,韓遂才是涼州反賊一把手。


    但也正因為如此,在去年李傕郭汜掌握朝廷、擊退劉備後,為了安撫地方,重新詔安韓遂、馬騰時,給馬騰的官職就要高於韓遂了。


    畢竟在反賊那兒地位高的,到了官軍這邊是不承認的,官軍反而需要給惡跡不昭彰的人高位——


    說句題外話,李傕封馬騰征西將軍時,還是192年的八月,當時劉備還沒“權攝漢中王”呢,就算幾天後攝了,李傕也沒那麽快知道消息。所以李傕完全是不知道劉備還是不是“征西將軍”的情況下,就直接把“征西將軍”頭銜另封他人了。這也沒什麽,誰讓劉備當時跟李傕正式撕破臉了呢。


    這也就意味著,如今的韓遂,口頭上雖然還一口一個“賢弟”的稱唿馬騰,但實際上官麵級別不如對方(鎮西比征西低),心裏難免有落差。


    論年齡和實際地盤,韓遂今年已經五十好幾了,馬騰才四十多歲,韓遂要老五六歲。韓遂掌握天水、隴西、金城三郡;馬騰則掌握武威、張掖二郡,加上一個名義上服從馬騰,但實際另有羌族蠻王自治的西平郡。


    兩人的地盤看起來差不多,韓遂轄區的人口更多一些。


    至於大漢名義上“河西四郡”裏最西邊的兩個郡酒泉、敦煌,目前基本上處於無政府狀態了。


    馬騰與那些地區接壤,但完全沒有建立起統治,當地漢、羌各自畫地自治。敦煌郡更往西的西域長史府,就更是在靈帝沒死之前就事實上放棄了漢朝統治。


    ……


    酒過三巡,韓遂就主動提起個事兒:“壽成賢弟,你我去年雖受長安冊封,但那也不過是天子的恩德,不是欠李傕、郭汜的人情。後來董越、樊稠倒行逆施,為劉備所殺,聽說右扶風的鎮守兵馬、青壯,累計折損五六萬人,長安軍控製的軍力,一下子少了兩三成。


    依我之見,那劉備才是救國之人,賢弟以為然否?隻可惜我們聽說董越被殺時,已是去歲深秋初冬,就算集結兵馬,也無法在寒冬之前出兵了,這才作罷——如今又將到秋高馬肥時節,殺賊以清君側,賢弟豈有意乎?”


    這種話,就是要酒後才說,因為一旦對方不答應,也可以說是“喝多了胡言亂語別當真”,要是不喝酒直接談,沒點退路不好下台。


    馬騰當然心中有此意,否則今天他也不會來了。而且曆史上跟李傕的交戰,也是馬騰先動的手,韓遂是去旁觀撿便宜的——


    當然了,這倒不是說馬騰對朝廷就有多忠義了。他要是真得手了,就算不想挾天子,至少也想趁機邀功大大撈個官職封賞,或許會跟曆史上的段煨、楊奉、韓暹、董承之輩差不多。


    此刻,馬騰便假裝借著酒勁,拍案說道:“吾欲除賊匡君久矣!恨未得其他義士響應,文約兄既有此意,你我同去——最好約上漢中王。漢中王兵精糧足,當為主力,我等輔翼即可。”


    馬騰當然也是希望多撈功勞少傷亡、盡量保存實力的。


    韓遂卻笑了:“賢弟真是敢想啊,還別說,我也一直希望趕上劉備今年也出兵北伐,咱合兵一處,從旁策應。但劉備去年傷亡慘重,聽說雖是殺了董越,可當初為了遲滯董越,沿途堅壁清野,破壞不小,我還以為劉備數年之內無力北出了。


    但算咱運氣好,前兩天,我突然聽到一些陳倉附近的我軍細作傳迴的消息,說是張濟在分兵提防秦嶺各處險隘,他們怕是擔心劉備趁著秋收時節,修複棧道出來騷擾一下、就地割糧。


    而我也看到南邊下辨、遝中一帶,已經屯駐了數年的南匈奴唿廚泉騎兵,最近也收斂消失了,說不定就是劉備要調動這些南匈奴人來一仗大的——去年隻在樊稠被截殺的那一戰,才見到過唿廚泉的騎兵調走,如此看來,說不定劉備真要動手。我也是得了消息之後,才請你來喝酒的。”


    韓遂當然不知道,張濟最近的動作,是賈詡讓張濟幹的,之所以能讓韓遂的細作打聽到,當然也是張濟奉命大張旗鼓、毫不保密。


    而唿廚泉的異動,倒不是李素指使,甚至可以說跟李素毫無關係——李素這個時候正在成都打稅改暗戰呢,根本不知道北線的情況。


    所以,是秦嶺南側的魯肅,在接到張濟調動的情報後,跟法正商量了一下,配合施壓的,想萬一能調動一下敵人。


    韓遂的智商當然既遠不如賈詡,也遠不如魯肅、法正。所以賈詡和魯肅互相鬥智互相演的時候,對麵的正主倒未必全信,旁邊的第三方旁觀者反而是都信了——這麽說也不確切,因為賈詡就是奔著騙韓遂冒進而來的,但魯肅不是。


    馬騰聽完韓遂的轉述,心中頗為振奮:“原來文約兄是早就有好消息了,這才請我共商大事,既如此,複有何疑?咱算好收糧節氣,一起進兵右扶風和安定郡!”


    韓遂假裝仗義地說:“雖如此,此番進兵依然不易。張濟主守陳倉,分兵堵住渭南各隘。我軍沿隴山渭水河穀進兵,還是會撞在陳倉城下,陷入苦戰——五年前,劉備和皇甫嵩、董卓三方合力,在陳倉周邊大破我軍,賢弟不會忘吧?那一戰,咱損失可不小。”


    韓遂這話其實不太對,因為當時主要的損失就是韓遂自己,馬騰在北線,也沒有積極參加那一戰,嫡係部隊都保留了下來,甚至馬騰就是靠著那一仗拉小了跟韓遂的實力差距,變成了兩人各掌握三郡之地。


    不過既然現在大家是表麵兄弟,馬騰口頭上還是要對韓遂當年的損失表示惋惜的:“沿渭水河穀進兵、遇到陳倉有大軍防守時,確實不易啊。”


    韓遂眼神一眯,假裝很有擔當地說:“既如此,這條難的路,還是由我來走,誰讓我為兄呢,總不好讓賢弟啃硬骨頭。我率天水隴西之兵數萬,沿渭水河穀穿越隴山,攻打陳倉,吸引張機、賈詡主力。


    賢弟可從街亭翻越隴山,進入關中平原,橫掃安定郡,再往南略取郿縣以東的右扶風。愚兄若能持久包圍拖住張濟、賈詡在陳倉,賢弟也可伺機直取長安,這潑天大功就讓給賢弟了。”


    馬騰有些詫異:韓遂怎麽可能對我這麽好?他不會是情報有誤,想讓我先孤軍深入給他探虛實吧?雖然長安確實很難攻下,太深入就會遭到李傕郭汜的主力攻打,但咱武威軍多是騎兵,如果隻以騎兵深入……試探性劫掠財富錢糧就走,李傕郭汜總不會追到隴山、斷街亭歸路吧?


    這個買賣似乎能做……


    “既如此,就依文約兄,咱各自從本部駐地出擊,兄走陳倉出隴山,小弟走街亭出隴山。”


    馬騰也沒多想,一頓飯的工夫,就在酒桌上拍板了。


    當天下午,馬騰就帶著馬超星夜趕迴武威的祖厲縣,又讓快馬信使持符印密信去姑臧,讓部將帶領兵馬來祖厲會合,不必多帶軍糧,把騎兵都帶來就行了。


    馬騰湊了兩萬名士兵,雖然不能算全是騎兵,但至少人人可以騎馬趕路。


    戰馬和馱馬、挽馬的質量要求差距巨大,就算是西涼軍閥,要僅憑三郡之地找兩萬匹可以上陣衝鋒的戰馬,也非常的困難。但找能騎著趕路的馬還是勉強可行的。


    略微修整數日,八月初三這天,馬騰的部隊就從祖厲出發,八月初十抵達涼州武威郡與雍州安定郡邊界的隴山。


    聽說韓遂的部隊也已經從天水郡治冀縣做好了全部準備,開始過了臨渭縣,繼續沿渭水河穀向陳倉進發。韓遂的部隊騎兵占比較低,但人數眾多。


    確定了這個消息後,馬騰正式命令馬超率先從街亭翻越隴山,進入關中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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