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鄭之後,李素照例先歇息兩三天,反正他在南鄭城裏本來就有府邸,一直有人打掃,劉備也不拿公務煩他,最多每天過來陪他閑聊,問問南中的最新情況。聽說了關羽張飛的戰功細節、如何以寡敵眾大破戰象和藤甲兵時,劉備還流露出悠然神往的讚歎。


    尤其是聽說李素病了幾場,他連喝酒都不拉上李素,每天見麵聊事就是喝茶,吩咐給李素準備的飲食都是清淡的鴨子、蔬菜、稀粥,等稍微好轉一些再加點淡水魚類,牛羊還是要少吃。


    這天,已經是六月初三,劉備料理完重要事務之後,又來李素的別府晃悠,想起問問將來南中的長遠人事安排,聽聽李素的建議。


    李素這才想起一個前兩天忘了交代的事兒,隨口跟劉備提起:“對了,我臨走之時,跟雲長約定,讓他七月底起兵從瀘水逆襲越嶲蠻王高頤的老巢,讓翼德提前二十天在北線沫水佯攻誘敵布防。


    我迴來時,沒有在僰道多做停留,倒是沒有跟翼德說明,還請兄原諒我擅自調兵約定後續戰役,跟翼德說一下。”


    劉備一擺手:“這有什麽,賢弟本就是南中之地的都督,一切決策定然是為了大局。雖然翼德迴了僰道,配合雲長佯攻也是應該的,反正還有一個多月呢,我派信使持令跟翼德說就是了。”


    說完這事兒,李素也是感慨蜀道險遠——他三月底跟關羽做的約定七月底發動戰役。結果從緬甸邊境迴到漢中,生病走走停停居然已經是六月初了,等劉備的命令迴去,張飛差不多也該動手了。


    四個月的提前量,都能在信使往還中悄然浪費完,可見行軍有多慢。不過也正是因此,高頤肯定想不到世上有如此大幅度的軍事聯動,想破頭都防不住這一招。


    安排完高頤後,劉備就問:“我看賢弟將來也不必深入瘴癘之地行使職權了,都督府就設在朱提好了,天氣也舒服些。不過,今年越嶲平定後,明年開春之前雲長肯定也要調迴北方。到時候南中缺乏駐軍,全靠朝廷威名與此前積攢的恩德籠絡維係,不得不慎呐。賢弟以為,建寧、越嶲太守以何人選為好?”


    李素想了想:“越嶲雖然貧窮,畢竟與蜀郡、犍為接壤。我欲用降將鄂順為都尉,讓蜀郡長史荀攸先去當兩年越嶲太守,讓雲長走時略微留兩三千兵馬在當地,穩定上兩三年。如若公達果然安撫蠻夷有方,鎮守治理井井有條,也好進一步重用,其他跟隨兄多年的文官也心服。”


    李素是很注意用人的先來後到的,不會因為荀攸智力值高就直接空降給高位,必須要立功才能給對應官職。


    而僅僅是協助李素治理蜀郡,就算治得再好,也不算什麽奇功,隻是比本分好一些。所以,把蜀郡的副職調到越嶲當正職,解決“撫平蠻夷”的複雜工作,確保長治久安,才看得出來真本事。


    就好比後世的幹部要提拔,有點援助邊疆地區建設的履曆,也比一直在內地富裕地區做官要更好看。


    劉備一想果然是這個道理,就內定了八月份之後讓荀攸去當越巂太守。然後他順口就追問:“那建寧呢?”


    李素想了好一會兒,腦子裏一時懵逼沒什麽人選,就讓人拿來名冊仔細梳理篩查,比較了一會兒後,他才建議:


    “我看顧元歎就不錯。他22歲入仕、投奔恩師蔡公之前,就是合肥縣令了,如今在巴郡任職也有兩年,等年底雲長從南中徹底撤軍時,元歎也在我軍幹滿三年了,本來就該是一郡副職。


    建寧是邊蠻窮地,那兒的一個太守,未必有富庶之地的一郡副職更吃香。那些上了年紀、身體不好吃不了苦的,還不肯去當建寧太守呢。元歎兄25歲,剛剛好。


    而且我讓孟嚐和祝融氏族等各大蠻部,都把酋帥的子侄全部送去江州跟著元歎讀書了,等讀個一年,元歎跟他們已經建立起師資之尊,再去建寧當太守,一來可以讓那些蠻酋的子侄少跑點路,在家門口念書,二來也便於元歎鎮住南蠻豪帥。”


    這同樣是一個論資曆論年紀本來還沒資格當太守的人,隻因為貧窮邊遠、太守人選資曆可以低配,才輪得到。


    另外顧雍本人是文官,還是毫無家族根基地異地千裏做官,這就不擔心顧雍在當地形成什麽勢力集團。


    而所有蠻王的所有兒子都握在顧雍手上,在顧雍的學校裏讀書,學校有劉備的少量嫡係部隊保護,這就進一步讓蠻王不敢亂來,要是誰還敢造反,所有兒子都會被顧雍作為人質處決了。


    不過顧雍走了之後,蔡邕在江州的“西南太學”也得換個教導主任了,糜威等劉備陣營的漢官子弟要另找名師教導。


    安排了荀攸和顧雍後,李素也自己總結出了一點心得:將來可以把南中窮地方的太守職務,普遍用來給如今還比較年輕資曆不足、而曆史上智力值政治值高的名臣,來作為刷資曆的過渡性職務。如此,也可以避免那種直接把新附官員提拔高位帶來的內部不服。


    人家支援過老少邊窮了嘛,算加班,三年工作經驗抵你五年沒毛病。


    “此法甚善,就按賢弟的安排辦理好了,如此,南中可保長遠無憂矣。”劉備反複琢磨,覺得這辦法非常穩妥,讚不絕口。


    李素整理了一下心得,正想趁熱打鐵跟劉備商量“正式稅製改革和人事製度改革”這些長遠之計,但沒想到一條緊急軍情打斷了他的節奏。


    兩人正聊著,忽然看到應該駐守在大散關的散關縣長法正,親自風塵仆仆跟著魯肅一起衝進了李素的別府,事情似乎非常緊急,外麵的門衛都沒有阻攔。


    “子敬,孝直,何以至此?”劉備也立刻從竹席上站起身相迎。


    魯肅直截了當恨恨歎息:“主公,出大事了!三天前,聽從陳倉道返迴的細作說,長安驟變,說是天子久病不愈,竟覺得自己無人君之福,要禪位給董卓!還說天子已經命司徒王允主持典禮、在長安城築了受禪台。孝直打探到這個情況後,帶著快馬從騎,馬不停蹄就趕來報信,翻山越嶺三天到此!”


    劉備一臉懵逼,看向法正,才年僅十八周歲的法正身體似乎還沒後來那麽虛,但連續跑馬了三百多裏地山路,也是喘得不行,沒說出幾個字,隻是以手指著魯肅:“子敬兄所言不錯,就是我剛才告訴他的。”


    劉備氣得直哆嗦,愣了好幾秒才猛然一掌拍在桌案上,把李素客廳裏的一張竹製茶幾都拍塌了:“陛下怎可如此暗弱而無氣節!大漢四百年江山,竟然禪於國賊之手!還是董卓這種殘民以逞的嗜血狗賊!高祖光武,子孫不肖啊!”


    劉備當然不會知道這是王允的計策,所以他是第一時間得到目前階段的消息,就直接下判斷了。因為拍桌用力過猛,幾根竹刺紮進手裏,血流不止。


    “快來人,先清洗傷口,把竹刺拔了。”李素唯恐破傷風,連忙讓府上婢女過來伺候清創,幸好他的竹茶幾都是每天讓人擦拭打掃的,應該不至於有破傷風杆菌。


    一邊包紮,李素還吩咐要注意讓傷口透氣,竹刺取幹淨後也別急著閉合傷口。


    劉備不懂醫學,揮舞著還在冒血的手掌有些不耐煩:“大丈夫身冒矢石曆戰八年,什麽傷沒見過,區區竹刺算什麽。伯雅你倒是說幾句話啊,如今天下糜爛如此,當何以處之?


    當年皇甫嵩勸阻我出兵勤王,隻因我身為宗親不宜入京,但現在天子都已降賊,還有什麽可說的?我想點起眾將,即刻盡起漢中之兵討伐篡漢之賊!


    唉,伯雅你誤我啊,讓我徐作準備、把大軍屯在成都、南中訓練,待出戰之日再調迴漢中,還說什麽為漢中省糧節糧,現在倒好、猝遇突變,想調兵都要多耽誤一兩個月!雲長更是無法趕到了!”


    “主公稍安勿躁!待我問清情況!”有外人在場,李素也不會喊劉備兄,而是乖乖喊主公,安撫了一下劉備的情緒後,李素立刻讓人給法正倒了一杯溫茶,讓他喝了兩口後才問:


    “孝直,不要急,說清楚,傳出天子要禪位給董卓,是哪天的事兒?如今董賊已經繼位了麽?”


    法正想了想:“我是三天前得報的,消息來源是我老家郿縣,應該再早兩天。也就是五天前,五月二十八這天,董賊得到消息後,大張旗鼓離開郿塢去的長安,還大賞了郿塢周邊士民官兵,所以動靜很大,兩天後就傳到了陳倉,被我軍細作傳迴。”


    李素摸了摸胡子:“董賊年過五旬,應該不太經得起鞍馬勞頓,估計是坐車日行一二百裏,那就是兩天內可以抵達長安。今天已經六月初三了,如果董賊真的接受了禪位,應該接位也就一兩天。”


    李素口中是這麽說,但他心裏當然知道“如果王允得手了,那麽現在董卓應該是已經被點天燈點了一兩天了”。


    史載董賊被殺後,肚臍上點燈芯燒油,燒了三天脂肪還沒用完,長安百姓估計還在歡慶,沒顧得上其他事情呢。


    當然,曆史也經過了那麽多蝴蝶效應,各種情況都是有可能的,包括董卓逃脫了製裁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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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因為劉備這個反董力量的存在,劉備比曆史同期的劉焉可要強多了,所以董卓的防務部署,肯定也不會跟原本曆史上他死的時候那樣部署了——別的不說,光是防備劉備北伐路線的陳倉城裏,原本曆史上是沒有重兵防守的,現在卻擺了一個中郎將,外加校尉樊稠。


    所以,就算董賊真死了,西涼軍的反應肯定也會跟曆史同期不一樣,蝴蝶效應會很劇烈。


    因此李素也隻能先勸劉備:“主公勿憂,事已至此,急切無濟於事,還是召集在南鄭的眾將、宗室,說明情況,從長計議。要大規模北伐肯定是不可能的,需要等待時機。


    如今充其量隻能是小規模出兵騷擾一下,給董賊當頭一棒,以表示我們討賊的決心,而且,因為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我們還要小心暴露了我軍將來真正北伐的策略。”


    劉備一開始的憤怒也消氣了,也隻好如此。


    李素心中暗忖:沒想到劉備因為第一時間聽到了王允計謀的第一層表象,就提前那麽激動,倒是可以利用一下,隻是,具體怎麽撈取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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