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製成功安全的天然氣火井煮鹽法,隻是提升井鹽產量的第一步。


    就算把目前貢井鄉這幾口火井都整改完煮鹽工藝,額外提升的產量,也就隻夠二三十萬人口的生活消耗。


    當然了,二三十萬人也不少了,相當於小半個犍為郡的人口。本來江陽和漢安兩個縣的鹽井,產量就是要供給犍為全郡所需的,還要供小半個巴郡。(蜀郡目前靠的是邛縣和廣都的井鹽,都在成都附近,還不吃自貢井鹽)


    現在一下子多出來相當於整個郡四成人口的食鹽,就能往外賣了,隻是規模還不足以撐起南中貿易,這個誘餌對南蠻的吸引力也就不夠大。


    後續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比如首先要想辦法讓百姓把原本不敢再挖深的井繼續挖深。


    其次要開發可以長杆鏜孔的刀具,最好是直接把粗邛竹裏麵的竹節鏜掉,這樣未來火井的擴大施工成本也能更低——毛竹每少一個接口,就少用一批豬皮明膠和生漆,可靠性也更強。


    最後,就是繼續尋找如今還沒有被發現的自流井。


    而時間已經進入了七月份,距離李素初來江陽已經大半個月過去了。距離秋收出兵也隻剩最後一個月準備期。


    本來這時候李素應該動身前往朱提,提前適應雲南的氣候,為了井鹽的大幹快上,他不得不再壓縮十幾天的氣候適應期,確保七月過半必須到朱提。


    所以,李素無比抓緊時間。


    前些日子,等著燃氣管試驗的同時,他也沒閑著,一直派身邊幕僚在田間地頭走訪,尋找本地熟悉地理的長者詢問情況,要找到附近“地質最硬、地勢最低”的地方。


    因為稍微懂點液壓物理的都知道,那種反凹堅硬的地層,是最容易形成自噴井的。既然自貢的地名裏那個自字,就是形容的自流,肯定這個地理特征是不會錯的。


    在李素的著力尋訪下,果然還有所收獲,最終在貢井鄉西邊隔了兩個鄉的位置,大約十幾裏地,找到了一些開采失敗的廢井。


    江陽縣的戶曹官員搜集夠情報後,耐心給李素講解:“此地是周遭地勢最低的盆地了南北兩道山夾著。故老相傳,早在偽賊公孫述的時期,就有本地富戶覺得地勢低窪之處容易積鹵水,就想在這兒打井。


    但是才打了幾十丈深,就遇到了很堅硬的板岩,放棄了,後來明、章年間陸續也有人試過,都打不穿,再往後也沒人費這個事兒了。”


    李素聽說是還沒出水過的廢井,倒是不怕上暴力手段了——原先在貢井那不敢亂來,主要是井已經出水出氣了,萬一上黑火藥密閉爆破炸塌了,原來的好井都廢了,還有可能導致燃氣爆炸。但既然這兒是從沒出過水,直接因為板岩太結實,就沒什麽好可惜的。


    李素讓人鼓搗的黑火藥配方,每年都能稍微優化一點,去年還隻是在長安太廟放放“白虹貫月”的竄天猴,現在已經能嚐試工程爆破了,就是威力小了點兒,可能還不如曆史上太平天國的黑火藥爆破——


    一直到清朝中期,黑火藥爆破基本上都停留在“拿棺材灌滿滿一棺材黑火藥,四周封堵嚴實引爆,才能炸榻大城市的磚石城牆”的程度,而且還得是確保一定要封嚴實,稍微有點漏氣泄壓的話,絕大部分爆破威力就被地道泄出去了,根本炸不塌城牆。


    跟後世開礦山的炸藥動輒幾斤就能破碎數米岩層簡直不能相比。


    但李素也沒別的選擇——如果是興修水利工程,他倒是可以跟李冰搞都江堰一樣,用火燒水潑熱脹冷縮的辦法把岩石崩裂。但這是挖井,井下氧氣不足,放火是燒不起來的,隻有自身氧化還原的爆破藥才行。


    李素就讓工匠用長長的鐵釺在板岩上盡量鑿縫,然後填塞滿裝藥。他也不敢像現代爆破那樣讓鑿很多分散的孔,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雷管和其他高效的起爆技術,隻能是直接點長長的引線,怕結構複雜了爆炸不完全。


    因為沒有帶足夠的火藥到江陽縣這邊來,還等了好幾天,從成都的倉庫裏弄了一大批物資過來。


    而且考慮到未來自貢這地方會有重大的戰略開發價值、鹽產量高了之後利益也非常巨大,加上要動用重要的戰略保密物資,為了管理嚴密,劉備把他那個跟著他吃了好幾年閑飯的堂弟兼師弟劉德然派來了,讓他監管鹽務。


    技術上的事兒這種庸碌之才也不用管,隻要不讓人欺瞞劉備和泄密、泄露戰略物資管理情報,就行了。這也算是劉備送叔父、堂弟一家一場長遠富貴,報了當年叔叔讚助他去雒陽找盧植求學的恩情。


    火藥運到之前,李素讓人打了四五天的孔,把廢井底的板岩鑿出足足丈許深的巨大裂縫,然後灌了大約一棺材的粗製黑火藥進去,所有人離開百步之外,李素本人更是躲出三四百步,然後才讓人點火延燒。


    幾聲巨響之後,附近的地麵都微微顫抖,廢井的井壁都塌陷了下去,徹底崩碎掩埋了。


    不過既然是廢井,暴力清理就是了,李素讓人把所有碎石和土方全部挖走運走,足足搞了好幾天,才把塌下來的全部掏空,再把底部變得易挖的部分鑿開,至少比最初的井又深了好幾丈。


    至於井壁加固,等徹底解決了板岩層、進入正常鑽探再說吧。


    自貢的鹽井都是很深的,漢末時百餘丈的井就很普及了,也就是兩三百米,最深的個別能到四百多米。唐宋時能達到八百米,明清更是近千米。


    最深的記錄,是清朝乾嘉年間,一直挖到道光初年,挖了90年,一口井挖到1100多米深,比西方三十年後進入第二次工業革命、剛開始挖石油時都深。


    西方一直到一戰結束1920年代,英國人在委內瑞拉開馬拉開波油田,都隻挖到1200米;1930年代日本人在大慶找油也隻挖到1500米,所以沒能發現1800米深的油。


    這邊疑似自流井的廢井才剛剛百米,還有得挖呢。李素不可能等著看它出鹵,最多就是想辦法突破這個最厚實的板岩層,後續慢工細活就交給具體管事的人慢慢來了。


    按照漢末的工藝速度,兩百米以內的,基本上每月都能挖深七八米到十幾米。兩百到四百米深之間,會降低到每月四五米。四百米往上,就每月隻有一兩米了,難度是成倍上升的。


    也算是工夫不負有心人,李素在自流井這邊督導了半個多月,爆破了兩次之後,連砸帶挖,居然真的把最難搞的那幾丈板岩層突破了。


    工匠們重新嚐到了齁鹹齁苦的砂岩土,雖然還不濕潤,但覺得至少方向是沒問題的,最終出成果,至少要等南征結束迴來了。到時候情況夠好的話能比現在再深二十幾丈。


    ……


    在自流井這邊暫時沒有取得決定性成果,但這十幾天李素也沒白留,因為貢井那邊在後續量產、磨合的過程中,也鼓搗出了一些有用的、可以便於擴大生產降低成本的好東西。


    原來,是李素讓人用足夠長直的水力鍛壓鐵棍,配合齒鏈傳動的腳踏機構,終於造出了“人力腳踏式鏜床”。


    這玩意兒技術含量不高,比縫紉機都至少容易一個時代,西方在文藝複興時期,意大利的米蘭人就會用了,製造武器鎧甲時都用得上。畢竟隻是一個旋轉的軸加上一個刀頭罷了。


    刀頭固定不轉工件轉的話,那就是車床。刀頭跟著軸轉、工件不轉的話就是鏜床。


    文藝複興的腳踏式車床,隻能車車木料,也就是跟後世車珠子的簡陋機器差不多,加工金屬肯定是不行的。這年代也沒有給刀具加冷卻液的操作,切硬東西很容易摩擦燒紅崩刀。


    但李素也不需要他們加工金屬,他隻是為了實現“不砍斷竹子把竹節鏜掉”,所以這種腳踩車木棍的破機器剛剛夠用,竹節本來就薄,也不是很硬,鋼刀轉起來很容易紮破。


    這機器一出現之後,工匠們試了試,雖然一開始鏜破了幾根竹竿,也鏜崩了好幾套轉刀。但後來想了個辦法,把竹筒灌點水,稍稍往下斜,竹節那頭低一些,好讓刀刃轉過去的時候沾到水,潤滑冷卻,果然成功吧竹節鏜掉了。


    如此一來,李素就可以用整根毛竹做燃氣管,接口的數量也大大減少,原本幾尺接一下現在變成幾丈甚至十幾丈接一下。


    水冷鏜的缺點當然也有,就是刀容易鏽蝕磨損,但這都是小問題,李素後續讓人用當磨刀油的植酸油來冷卻,不過隻能稍微加一點,畢竟植酸油貴,慢慢磨合總能找到最佳辦法的。


    如此一來,李素“降本增效”解決了貢井煮鹽的規模化問題後,還順帶鼓搗出了“可以車木頭和竹子”的原始腳踏車床。雖然暫時看不出有什麽重大價值,也總歸是聊勝於無。


    七月十五日,已經不能再為鹽務拖延的李素,行色匆匆跟陳實告別,然後帶著親兵、拉了幾十船椒鹽,去朱提縣適應氣候,準備南征。


    李素這人從來不會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說要提前個把月適應南中的氣候、緩解水土不服,那就必須足額時間保證。而且到了朱提之後,李素怎麽也得休閑靜養一陣子來適應,不能直接一落地就辦公。


    考慮到自貢井鹽的增產進度比他預想的還要慢,李素覺得還是得稍微打腫臉充胖子一下,明明隻做到了三分,吹牛也要吹成十分,這樣才能對缺鹽的南蠻造成最大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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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提前假裝宣傳自貢打出了帶火氣的自噴井,可以不用人打鹵,鹵水就自動噴出來,還自帶火氣煮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在去朱提的船上,李素琢磨著怎麽提前畫餅吹牛。這提前吹的力度,比後世那些初創公司的老板拉風投時都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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