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府君快醒醒不好了,南門外有關東諸侯聯軍殺過洛水了!”


    當日拂曉,天剛蒙蒙亮,河南尹的衙門裏,就是一陣雞飛狗跳,一名親隨也顧不上禮數了,磕磕絆絆推醒睡夢中的楊懿,告訴了他這個噩耗。


    楊懿是弘農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弘農楊氏”成員,二月下旬的時候剛剛當上河南尹——那是董卓得知韓馥讓位、橋瑁被殺後的第三天,董卓本人離開雒陽前下的任命,讓楊懿留下取代朱儁的職務。


    董卓給他的唯一任務,也隻是“等胡軫、呂布他們的部隊也打贏一仗並安然撤退後,再放火燒毀雒陽城,以及偃師、河陰、穀城等雒陽周邊三縣”。


    緱氏縣沒讓楊懿負責放火,因為那是呂布胡軫的屯糧地,他們撤退的時候自己會放火的。


    所以說白了,楊懿就是個放火太守。


    本來他覺得自己可能還有最多十天半個月任期,呂布一撤他也要跟著撤,沒想到居然還被人進攻了。


    因為本來就把一切都打包好了,雒陽武庫裏也沒剩下兵器,這座即將放棄的故都當然沒有多少防衛力量。


    楊懿急急忙忙披掛上馬,帶著幾百親兵想去城南查看情況,半路上就已經遇到敗兵湧了過來。


    “府君,城門校尉朱儁與漢中太守關羽勾結,已經打開城門放關羽入城了,是朱儁親自喊開的城門。”一個西涼軍心腹小校滿臉是血衝到楊懿麵前告急。


    “關羽?就是半個月前大破胡軫斬殺華雄的關羽?就是那個平定張舉張純黃巾白波米賊的關羽?”


    楊懿倒抽了一口涼氣,看到遠處數千敵兵紛紛雜雜沿著城南開陽門正街往北衝,當先還有百十騎策馬奔馳而來,他非常光棍地立刻下令:“你們快去放火製造混亂!我們從北門……不,上西門跑!”


    他第二句話還稍稍停頓了幾秒才喊,以便等那些被要求去放火的士兵稍微走遠了十幾丈,聽不見後,他才說的。


    很顯然,放火的人已經被視為棄子了,第二句話隻是說給貼身心腹親兵說的。


    辛虧這些天來他為放火事業也做了不少準備工作,城內有幾十處大宅、街坊都堆了柴草,到時候隨便丟幾個火把,讓它們慢慢燒吧。


    楊懿心中也不是真的跟董卓一樣喪心病狂,非要徹底毀掉雒陽城。但他知道如果不放火就走,迴去後被對口供對出來,他會死得很慘。另一方麵,放火製造混亂,也對他自己的安全有好處,這樣才能分散敵軍注意力,更好地逃生。


    至於為什麽走上西門逃跑而不是正北麵的廈門或者穀門,那是因為走北門得多走一點冤枉路,繞過北宮。


    如今都火燒眉毛了,當然是怎麽最快怎麽跑,大不了北宮就不放火了,路過南宮的時候稍微丟幾個火把,聽天由命讓火自己沿著南宮延燒到北宮吧,也算對得起董卓的命令了。


    可惜的是,盡管已經跑得如此賣力了,楊懿還是沒能走脫。


    因為他身邊親衛最多,目標太大,老遠就被關羽盯上了。而且追到數十丈遠近時,關羽發現楊懿這一夥人裏還時不時有士兵分散出去放火,更是惡向膽邊生,知道這廝就是指揮放火的主官。


    “楊懿逆賊受死!”關羽掄起青龍刀,縱馬追殺而去。


    “快!快擋住他!”楊懿聽到背後喊殺聲,三魂七魄嚇得亂冒,喝令親兵拚死擋住。他覺得自己身邊還有好幾百人護衛,應該不成問題。


    至於他自己,雖然也會一點劍術,但畢竟不是上陣廝殺的武將,還是別指望了。


    幸好,他看見關羽身邊的兵越來越少,原來是關羽指揮周泰、甘寧分走全部丹陽兵去各處救火,而且是按照昨晚剛學的拆房救火方式,拆出一些隔離帶,這樣也就不需要考慮水源是否充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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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留關羽自己,帶著少量騎兵追殺楊懿。


    青龍刀起處,關羽掄揮砍殺二十餘騎西涼賊,楊懿的親兵入波開浪裂,根本無法阻擋。


    “不要殺我,我願降,我乃名門弘農楊氏,我堂兄楊彪做過司徒司空司啊……”


    楊懿雙手顫抖舉劍一邊試圖抵擋,一邊口中喊話求饒,卻直接被關羽一刀掄飛了首級。


    楊懿一死,他那些親兵和屬吏、小校更是作鳥獸散,蜂擁撤往上西門,關羽軍又殺百餘人,最後追著那些家夥出城四散,無法再追,這才迴城。


    “也罷,留些活口迴去,也好向李傕郭汜交差,告訴他們雒陽城已燒,也免得董卓再多生事端。”關羽如是暗忖,便放棄了追殺。


    畢竟,把那些人追出上西門時,距離關羽進城已經過去小半個時辰了。雒陽城是漢末第一大城,騎馬從城南到城西偏北,一刻鍾都跑不完。


    那些潰散的西涼屬吏小校逃出城時,迴頭已經看到城內火頭處處,天空都有些微紅,似乎日出提前了一般。


    關羽迴城,再親自指揮救火不提。有數千精兵有秩序地作業,總算是控製住了一些火情,把損失控製在了十幾個街坊的範圍——凡是一處街坊被縱火,官兵也放棄了挽救,隻是把與其他坊市較近的房子拆了、木頭和稻草堆到火場一側,防止火太大燒過街蔓延到另一個坊即可。


    唯一在過程中比較犯難的,是南宮被楊懿死前密集縱火了,負責攻城救火的周泰很快發現根本無法拆斷,控製不住,飛報關羽:


    “將軍!南宮起火根本無法像外城坊市那樣靠街巷隔火。南宮本就渾然一片,而且當初十常侍之亂袁術就燒過一些了,董卓進京後也沒有修過,亂木叢雜控製不住啊!”


    關羽臉色鐵青,心念電轉,很快想起趙雲跟他聊起過的一樁事跡:“快去南宮與北宮連接的天橋複道!讓士卒砍伐撞木把天橋拆斷!”


    “天橋複道?”周泰這種鄉下人根本沒來過雒陽,當然是聽得一臉懵逼。


    關羽一拍馬脖子:“南北宮就是靠複道連接的!當初子龍就是在複道下麵救了跳橋的太後與陳留王他們!這都不知道?”


    周泰頓時很是羞赧,自己居然連本陣營的前輩名將的英雄事跡細節都不清楚,似乎確實有點不太好。


    他立刻讓人趕到南宮第七進也是最後一進的溫德殿,然後暴力拆了一段很粗的宮殿立柱過來,登上南宮溫德殿與北宮德陽殿之間的複道,直接像攻城槌一樣讓幾十個力士扛著,然後對著天橋兩側的橋壁猛撞,幾下就把橋撞得千瘡百孔。


    然後再撞天花板和地板,沒幾下天橋終於塌了,隔斷了南宮和北宮。


    還有十幾個拆橋力士沒收住腳,直接從塌了的橋麵上掉下去,相當於從四樓跳下。有些摔得鼻青臉腫,有些摔得特別不巧的斷了條腿,但並無人摔死。


    由此也可看出當初少帝不敢跳橋的怯懦,因為即使毫無保護也是不可能摔死人的,何況當初墊了被子呢。


    把天橋複道徹底拆光時,火才延燒到外麵前五進的崇德殿中德殿嘉德殿宣德殿建德殿呢,離溫德殿還差一進章德殿,所以時間倒是綽綽有餘。


    ……


    關羽處置得法,也隻能隔火而無法滅火,因為全城十幾處坊市和南宮都起火,水根本不夠用。因此這些廢墟至少還是要燒幾天才會因為燃料耗盡而熄滅。


    這個過程中,關羽唯有小心謹慎,讓士兵輪兩班倒或者三班倒看守,一旦有蔓延風險還得拆,或者是把竄飛亂飄的火苗第一時間撲滅。


    小新謹慎忙了整整一天,大部分可燃物燒光了,火勢變小,才稍稍輕鬆一些,但也不敢放肆。到了第二天中午,趙雲的部隊才趕了迴來,第三天清晨孫堅的近萬人殘兵才強行軍趕到雒陽,想看看還有沒有好處可撈。


    不過進城之後發現關羽軍以及城內剩餘的幾千名漏網百姓,居然都在認真救火,孫堅也有些慚愧和欽佩。


    “征西將軍究竟如何維持的軍紀,竟能不急於掠奪搜刮而是救火救民,果然兵在精不在多。”


    孫堅完全可以想象,經此一事,征西將軍劉備的聲望,會在司隸地區如何廣泛傳唱。


    他也不好意思搞特殊,就讓士兵們找安全的街坊尋空屋住下,休息一夜恢複急行軍的疲勞,然後跟關羽一起防火掩陵。


    大火一直燒了三天,關羽軍救火的同時也沒閑著,就把城裏發現的死屍都拖到火焰特別猛烈的地方,丟進去火化。像北宮這種沒被火蔓延到的地方,也有不少宮人屍體,那就拖去南宮的火場火化。


    這是李素告訴趙雲的“防止瘟疫”的辦法,趙雲一直謹記在心。


    “掩埋泡著宮女死屍的水井”之類的活兒可以慢慢幹,但火化必須趁著有火,否則等火滅了還要再特意生一堆火焚屍,那也太浪費了。


    搜屍過程中,關羽和趙雲也不免發現有些有宮女的水井,屍體數量並不多,還有些投的是枯井,關羽趙雲一合計,為了減少工作量,就把隻有一兩個屍體的井打撈上來火化掉,然後撒點生石灰淨水。隻有屍體多的井才直接封死。


    畢竟也得考慮將來雒陽百姓的生活嘛,填井淤爛後周邊很久都無法再打井,取水也會不便。


    前後上百個宮女、宦官屍體被拖到南宮,死人身上的東西他們也不會去搜,因為李素跟趙雲說過,“屍氣”可能就是瘟疫的源頭。


    但是燒著燒著,很快也有監視火場的士卒發現一些問題。


    “將軍,剛才那個火堆裏好像有東西燒不掉,怎麽還冒黃光呢?不過就一閃,很快就沒了,像是黃金一樣的東西熔煉的光呢。”


    趙雲順著監火士兵的指示看去,也覺得奇怪:“嗯?怎麽迴事,都已經燒那麽久了,按軍師的話說,應該‘消毒’了,挑出來看看吧。”


    他拿槍挑了一下,從火堆裏撥出一個四五寸邊長的方塊,被燒得蒙上了厚厚一層灰,有一個角缺了,似乎有黃金熔融軟流。


    趙雲一揮手:“拿桶幹淨水來,要從那幾口沒死過宮女的井裏打,把這個東西洗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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