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上策沒有奏效”這個結果,劉備陣營上上下下都顯得很寬容。


    劉備一句都沒提“這個上策怎麽不靠譜”之類的怨言,


    李素也毫不抱怨初次執行這種誘敵任務的趙雲“演技不夠好”,隻是在趙雲迴來後,拍拍他的肩膀,隨口關照:


    “子龍,是我疏忽了,忘了交代你更多細節。下次再有機會執行這種‘明明不是去繞後偷家,但要假裝成繞後偷家’的任務時,我跟你一起,你好好學學什麽叫演技,自己總結一下。當然,我去誘敵也不一定成,稍微多幾分成算吧。”


    趙雲這人,謹慎是謹慎的,敏銳度也夠,就是沒有李素這種學外交畢業的影d級演技。


    不過他倒也虛心好學,態度很不錯:“多謝軍師指點,下次一定注意。”


    整個劉備陣營的內部團結氛圍可見一斑。


    上策不成,劉備隻好真的繼續往下演,演“大貨車被封道了,咱就真拿小電驢跨市送快遞”的戲碼。


    大軍分出一小半步兵部隊,由張飛為將、李素親自督導、趙雲帶路,跋涉行軍二百裏,去襄平城外紮營。


    而劉備和關羽、魯肅等,則繼續留在遼隧要塞正麵,跟敵軍主力對峙。


    周泰則負責保護後續從遼隧到襄平陸路運糧的運輸隊。


    因為有李素隨軍,張飛這一次行軍的演技,就比趙雲好多了。


    什麽多立旗幟、減兵增灶這些基操勿6的虛張聲勢演技,幾乎是信手拈來,有多少上多少。


    以至於張飛其實才帶走了三千步兵,但是落在遼隧敵軍眼中,還以為至少有一萬多人的劉備軍主力真的繞後東進了。


    與此同時,遼隧大營裏的劉備軍,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增兵減灶,一萬多人吃飯,每天大營裏冒出來的炊煙數量卻比往常少得多。


    李素走之前,關照劉備分出一些士兵,去南麵遠離敵軍哨探範圍的山林裏,大量伐木采薪,燒製木炭,然後把木炭運迴大營做飯,這樣直接燒木柴的比例就極大減少了,產生的炊煙自然也少。


    不過木炭能夠烹飪的食物種類比較少,李素也不得不提前發明出一些發酵麵團的簡單餅食,改善劉備軍的主食飲食結構,如此一來,就能神不知鬼不覺靠木炭解決大軍做飯了——


    這個時代原本就是有火燒之類不發酵的死麵餅的,隻是缺乏發酵麵。李素之前在遼東這幾個月,閑著的時候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也有通過穀物發酵和做酸泡菜之類的手段,把各種食物發酵酸水跟麵團混合做實驗。


    雖然初始的科學實驗經常失敗,前前後後糟蹋損失了幾十石麵粉,但好歹是試出了幾種不會讓人吃壞肚子的穩定鮮酵母麵團——


    試驗期每次酸化後膨脹的麵團,李素都會讓人烹飪熟,然後找一些饑民來試吃,他自己是不會吃的。如果會讓人拉肚子,那就是實驗失敗了,拋棄這個菌落群。直到試驗出可以把麵團酵大又吃不壞的為止。


    這種天然鮮酵母群落,其實並不是純的酵母菌,裏麵還有醋酸菌、乳酸菌這些菌類混合物。


    所以實際上發酵出來的產物不僅有酵素,也有醋酸和乳酸。做的麵食肯定會有酸味,味道跟埃塞俄比亞菜係裏的英吉拉餅差不多酸。


    有了原生酵母之後,後續就不用再每次專門培養酵母了。隻要把前一次做麵餅的麵團用好後留下一塊、加入到新一次做餅時的新麵裏,新麵也能發酵起來——就跟《中華小當家》裏演的那樣,這種東西叫“老麵”。


    ……


    連續幾天,種種跡象都顯示往襄平方向機動的漢軍規模,遠遠比留在遼隧這邊的多得多。


    遼隧這兒的叛軍將領,主要有兩人。


    主將張豪,原本是張純當中山相時的下屬,中山都尉旗下的一名別部司馬,跟著張純一起造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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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將鮮於奴,原是素利手下的猛將。去年年底,素利本人被烏桓丘力居攻殺,首級被獻給劉虞後,鮮卑素利部的殘餘,就跟著鮮於奴一起,隨張純輾轉逃到遼東,如今被分配來跟張豪一起守遼隧。


    張豪平時主要守在遼隧縣城內,而鮮於奴駐守城外沿著遼河的長塹工事,也負責野戰劫糧、斷敵糧道之類的任務。


    隨著漢軍繞後偷家的把戲越演越全套、越演越逼真,張豪與鮮於奴心中也是直犯嘀咕。


    五月十八這天,張豪召鮮於奴迴城,一起商量了一下:“鮮於將軍,不知襄平那邊到底是被佯攻還是猛攻,你排遣數百斥候,分幾隊迂迴與襄平取得聯係,務必探明漢軍虛實。”


    “也罷,咱派鮮卑勇士去打探一下。”鮮於奴也不抗命,很實誠地執行了。


    說句題外話,這張豪和鮮於奴別看史書上都是無名下將級別,但如今張純卻都封他們為將軍,級別還不低,所以他們日常交談才相互如此稱唿。


    誰讓二張政權已經走到了末路,官位不值錢呢?張豪這種人,居然是偽車騎將軍,鮮於奴是偽驃騎將軍。


    打探的工作持續了三天,五月二十這天,總算得了迴信。


    四波鮮卑精銳騎兵組成的斥候,每波五十騎、累計二百人,隻有三十七人活著迴來。


    這三十七人裏,真正摸到能看到襄平城牆距離才全身而退的,隻有十一人。


    其餘都被趙雲的巡邏騎兵截殺了,趙雲本人就殺了四十多騎。


    他們帶迴來的消息是:襄平城東北、東南兩個方向,都是殺聲震天,漢軍營地連綿。


    而且,每組營地,他們還大致估了帳篷數量、飯點時的炊煙灶數,在羊皮上畫了草圖。


    張豪與鮮於奴一核對,覺得襄平城下的漢軍絕對是主力,估計已經一萬多人了。


    作為鮮卑人的鮮於奴首先沉不住氣了:“而且按照咱的瞭望哨與斥候每日迴報,數劉備遼隧大營帳、灶煙之數,這帳篷倒是夠住幾萬人了,但做飯的炊煙絕對連五千兵馬都養不夠。


    要我說,帳篷數量肯定是虛張聲勢假的,就是為了嚇住我們,實際上劉備在我們這邊的兵力已經空虛。不如,我明晚就趁著深夜偷偷趟水渡過遼河西側支流,劫營殺劉備一個不被!要是破了這邊的大營,繞後襄平的漢軍不就被斷了歸路和糧道,甕中捉鱉了麽?”


    張豪到底是漢人,稍微謹慎一些:“不可,萬一是劉備的誘敵之計呢?聽說難峭王和閻柔在昌黎時,就屢屢中了劉備軍師李素的毒計。咱就死守,跟劉備對耗。


    營帳和灶頭數量是可以造假的,除非是漢軍往襄平前線運糧的速度不能造假——我們再觀察幾天,看看漢軍每隔幾天往襄平圍城前線運一次糧,每次有多少糧車,就能估算出襄平繞後漢軍的耗糧速度。


    這個倒是不太可能造假,畢竟陸路運糧耗費巨大,用不上的東西空跑幾趟,這路上民夫吃飯的消耗就不是小數了。”


    鮮於奴一想,不得不佩服:“還是你們漢人詭計多端,能想那麽細。不過萬一襄平前線還是沒那麽多人吃飯、但劉備先把糧食運過去囤著呢?吃不完他也能放著啊。”


    張豪得意一笑:“放著當然可以,但如果襄平那邊漢軍兵力實際不足的話,屯糧太多,就不怕被城裏大將軍親自帶兵殺出來劫營燒糧搶糧?守城之軍想出城劫圍城營寨,那是一伸腿就到的,世上隻有千日做賊,卻無千日防賊。”


    鮮於奴覺得很有道理,兩人就商量定了:按這個計劃再觀察兩三波。


    反正就算劉備主攻襄平,以襄平的城池堅固,一兩月肯定是圍不下來的。


    而周泰往襄平前線陸路運糧,基本上七八天就有一輪,觀察三波也就二十多天而已。


    ……


    兩軍就這樣又觀察對耗了二十天,鮮於奴每每派出騎兵斥候哨探,而周泰的護糧兵力又比較充足,看起來每次連民夫帶士兵,至少有兩千人運輸。牛車三百輛,每車應該能運糧二十石,一次就是六千石。


    折算下來,襄平那邊劉備軍每六七天吃掉糧食六千石,每天一千石。按每兵每兩天一鬥米,差不多就是兩萬人的消耗速度了。可能會多出來一些,就作為戰略儲備存在前線。


    不過,鮮於奴的騷擾騎兵並不知道,每次他們跟出幾十裏之後,就因為趙雲騎兵的出現,不得不被驅趕結束哨探,也就不敢離開遼隧要塞太遠——


    因為隻要離開遼隧要塞五十裏以上,被趙雲發現,那麽憑著五十裏的路程,趙雲的輕騎兵絕對是可以追上那些小股鮮卑人,從而將其擊殺大半的。


    這種日常偵查工作,鮮卑人也不可能每隔幾天填一堆人命進去,所以稍微跟幾十裏,確保接敵後可以立刻逃迴來,也就順理成章了。


    然而,周泰的運糧隊,並不是所有牛車都會走滿二百裏路程、抵達襄平那邊的。


    實際上,這三百輛牛車,隻有不足一百輛會真的抵達襄平。


    而其餘二百輛,走到離開遼隧五十裏後,車裏那些躲在草料蓬底下的士兵,就會鑽出來,然後牽著輕便的空牛車、往南稍微繞一繞山路,在鞍山山區找一處勉強可以立營的地方歇息幾夜,等真運糧隊的返程。


    李素就是這麽要求周泰和太史慈的:你們別管每次運糧有沒有敵人來逼近哨探,總之要做到敵人看與不看一個樣,每次都演技到位。


    這種毫無破綻的演技,終於讓張豪與鮮於奴決定動手了——設立遼隧要塞的目的,就是萬一遇到劉備繞後偷家,要斷繞後敵軍的糧道。


    就算不迴兵去救襄平,糧道是必須嚐試斷一下的,不斷就屬於沒有完成張純交給的份內任務了,絕對是交代不過去的。


    張豪吩咐道:“鮮於將軍,明日又是漢軍運糧日了,你先帶本部全部騎兵,我再助步兵數千,去劫周泰押運的軍糧。看周泰的旗號,不過是一個別部司馬,兵力也隻有兩千,我們以三四倍的兵力劫糧,定然可以毀糧殲敵一並勝任!


    我也打聽過了,漢軍中的猛將,主要是關張趙三人,張飛趙雲在襄平前線,劉備關羽在遼隧大營,這運糧的周泰並非什麽統兵大將,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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