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兒子一用?”


    白素貞奇道:“往日都是觀音菩薩借人,把咱家閨女兒子、門人弟子、神獸坐騎,一發都給借走,為西行添加劫難,今日怎的是悟空要借人?”


    “借人有什麽不對?悟空請人幫忙又不是一次兩次,請了也就請了!”


    “夫君又在唬我,倘若是悟空請人幫忙,直接來請便是,怎麽會用猴毛傳信,就算要請,也是來請你啊!”


    “此事卻是瞞不過素貞,那你不妨再猜猜,悟空要借的是誰?”


    “夫君共有五子,明達明毅明夜均不在身邊,明浩修為雖高,對於西行怕是發揮不了太大作用,更不會用這種方式來請,莫不是要請明飛?”


    “如果請的是明飛,要做什麽?”


    “明飛如今是大明進軍西牛賀州的兵馬總管,對於西牛賀州多有威懾,想來是遇到昏君作惡,不便施展神通,這才需要明飛用凡人的手段做事!”


    “全中,不愧是素貞,果然厲害!”


    “厲害什麽厲害,家中藏書我基本上都看過,知道他們該到比丘國了!”


    “能分析出借明飛,已經是足夠厲害了,比丘國又不是什麽稀罕地方!”


    “壽星那頭鹿,不是被通臂猿猴吃了麽?他還曾去找貞貞妹妹哭訴呢。


    一大把年紀,白須白眉,哭的那叫一個慘,妹妹被纏的沒辦法,把家裏的鹿給了他一頭,這可真是……”


    “行了行了,人家把自家丹經都給送來了,那是南極長生大帝的傳承,還過去一頭鹿並不算是吃虧。”


    “我說的不是這事兒。”


    “素貞啊,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接觸的帝王要麽是我,要麽是小紅,要麽是我的子嗣或者弟子。


    不敢說是大聖大賢,但至少對於長生都沒有祈盼,全都不放在心上,使得你忘了帝王們對於長生的態度。


    當然,其實也可以說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咱們和尋常帝王所處的環境不同,對於長生的態度也就不同。


    倘若處在相同的條件下,咱們做的未必就被那些帝王好很多,畢竟,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哪個不想長生?”


    白素貞轉念一想,發現呂雲澄說的不錯,接觸的神仙多了,下意識不把長生放在眼中,卻忘了對於凡人而言,延壽三兩年已經是大好事。


    “所以,在比丘國,想用小兒之心煉丹的,已經成了比丘國國王?


    通臂猿猴當日作為,客觀上確實救了小兒的性命,同時也為國王掃清了障礙,讓他可以不必擔心被人摘桃。”


    “沒錯,這便是此事最難之處。


    看似少了妖精,但那隻妖精本就不值一提,反而換了一個更加難纏的。


    對於妖精可以肆意揮舞金箍棒,對於凡人卻絕對不能這麽做,但要說煉丹為國王延壽,卻也是絕對不願。


    算來算去,借助明飛的力量,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悟空向我借兒子,並非一時之怒,反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比丘國也算靈山腳下,還是以比丘為名,怎的這般荒唐。”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就算是到了天竺國,什麽德行你又不是不知,莫說天竺國,大雷音寺又如何?


    神仙做的能比凡人好多少?連神仙都做不到,卻去約束凡人,豈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你覺得這正常麽?”


    “唉!夫君向來不喜如來!”


    “我是厭惡祂‘治世之尊’四字。


    誰能告訴我,祂治了什麽?憑什麽祂就是治世之尊?祂能治理什麽?


    若說孔聖人是治世之尊,我不會多出一言,甚至諸子百家任何一家,說這話我都能勉強認同,畢竟確實有用。


    唯獨如來說這話,在我這裏就是純粹放屁,我絕對不認!


    不過這有什麽好說的?如來能有這稱唿,是因為修為高深以力壓人。


    我能隨便罵祂卻沒人堵我的門,同樣是修為高深以力壓人,理論上來說沒什麽區別,神仙也是先講物理!”


    “物理講不過呢?”


    “物理講不過的,有什麽資格講道理?大鵬要給獅駝國百姓講理麽?如果沒有通臂猿猴,他的結局如何?


    西行從頭到尾,願意為百姓討還公道的,唯有孫悟空罷了,卻最終隻能換來一句‘棒下留人’,不得不停手!


    不說這些了,反正是西牛賀洲,是如來的老巢不是我的老巢。


    如來治理的越差,寇仲和嬴政能夠得到的好處就越多,從我的角度,我還巴不得祂治理的混亂不堪呢!”


    “夫君當知妾身所求,妾身昔年確實暢享過,如果在有神佛的世界,會是什麽樣子,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白素貞昔年有“天下大同”夢想。


    隻不過這個夢想,拿到21世紀都屬於絕不可能,更何況是古代背景。


    因此白素貞自認無人認同,選擇孤道獨行,自號為“魔”。


    那個時候,若說白素貞沒有幻想過神佛相助,那是絕不可能,至少駐地臨近少林寺,肯定幻想過普度眾生。


    可當她真正見到了神佛,哪怕是和呂雲澄最談得來的觀音菩薩,心中也是有那麽一丟丟的失望。


    至於別的神佛,管他什麽天庭靈山佛門道門,都是那麽迴事兒。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呂雲澄諸多紅顏中,白素貞和這個世界,顯得最是疏離,頗有幾分“魔主”之意趣。


    呂雲澄能做的,隻是適當的時候給予一些開導,別的自然也是無奈。


    因為這事兒無解!


    ……


    比丘國。


    玄奘穿戴好了,去王宮倒換通關文牒,孫悟空變為蚊子暗中保護。


    到朝門外,見黃門官,上前施禮。


    “貧僧玄奘,乃東土大明皇帝差往西天取經者,今到貴地,理當倒換通關文牒,意欲見駕,伏乞轉奏。”


    國王身染重疾,原本不想見外來的和尚,但玄奘是大明和尚,而大明近些年攻城略地開疆擴土。


    國王心裏原本想著,靠著小兒之心煉丹後,能夠得一個長久的富貴。


    倘若這和尚真的是大明高僧,萬一若是怠慢了,惹得大明軍隊打來,便是延壽千年,也沒有什麽樂趣。


    當下傳旨,讓玄奘覲見。


    為了顯得有派頭一些,玄奘雖然沒有穿錦斕袈裟,卻穿了師十二贈送的全套僧衣僧鞋毗盧帽,手持九環錫杖。


    走起路來,九環錫杖劈啪作響,就像是使者的節杖,越發顯得威嚴。


    雖說節杖多是竹木製作,對外使者多是禮部官員,但誰知道大明天朝有何特殊規矩?派個和尚或許也合理!


    嗶嘀閣


    玄奘大步走入王宮,目不斜視,到了內殿,躬身一禮,高聲道:“貧僧玄奘,見過國王陛下。”


    “聖僧是東土大明而來?”


    “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卻是從東土大明而來,這裏有通關文牒為證。”


    國王接過通關文牒,見上麵確實有諸多國家的印璽,還有“大明皇帝敕封取經聖僧”字樣,越發不敢怠慢。


    “聖僧為何而來?”


    “去往西天拜佛求經。”


    “隻是來倒換通關文牒?”


    “貧僧還有一言相勸。”


    “何事?”


    “貧僧進入城中,發現家家門口養著鵝籠,細一打聽才知道其中緣由。


    養育孩童,父精母血,懷胎十月,待時而生,肆意傷殘,實屬罪孽。


    更何況貧僧西行數萬裏,從未聽說小兒之心可以延壽,那不過是妖人蠱惑哄騙,還請陛下饒過那些小兒。”


    比丘國國王知道那是妖精麽?


    知道啊!


    通臂猿猴當著他的麵,讓國丈和美後現了原形,但他沒辦法啊!


    身體虛弱不堪,隨時可能逝去,所謂的長生之藥,延壽之法,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姑且一試罷了。


    莫說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便是再翻一倍,國王也絲毫不在意。


    畢竟,西牛賀洲的王朝更替,看的是國王是否禮敬神佛,而不是是否昏庸無能,否則這貨早就被百姓推翻!


    國王道:“久聞大明天朝上國,能人無數,聖僧能被派去取經,想來也是能人中的能人,可懂延壽之法?”


    玄奘心說這我太懂了,隻需要吃我一塊肉,便可以延壽長生,不過你若是敢張嘴,怕是馬上就會死!


    “貧僧乃出家人,肉體之軀不過是皮囊,延壽之法卻是半點不會!”


    “既然不會,可懂藥理?”


    “略懂一二。”


    “那便為寡人診病,倘若能夠治好寡人之病,萬事好說,倘若治不好寡人之病,即便是大明聖僧,也沒資格幹涉我比丘國的治理之策。”


    “貧僧盡力一試。”


    “不是盡力,是務必!”


    在孫悟空的幫助下,玄奘隨意的為國王診了脈,又開了方子,隨後在一大群兵丁的“護衛”下迴到了館驛。


    以孫悟空的能力,開一副緩解病症的藥方絕無問題,這張藥方便是孫悟空的慈悲,讓師徒四人過去就算是完事。


    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壞事之人。


    為首一位李方士,竟然從鹿精的書劄中翻出一頁,說玄奘是聖僧,他的心肝勝過億萬小兒的心肝。


    國王道:“李仙師,當真如此?”


    “怎敢欺瞞陛下。”


    “可這畢竟是大明聖僧,倘若因此惹惱大明,大軍攻城,如之奈何?”


    “大明這幾年雖有攻城略地,但距離咱們這裏還遠,短時間內萬難打的過來,更何況大明尊全真道為國教,佛門雖然有些地位,但並不算高。”


    “不算高,那也是使者。”


    “玄奘是去西天的使者,不是來比丘國的使者,咱們提前送他去西天,豈不是更好?這還合了他的意呢?”


    “可有兩全其美之策?”


    “倒也不是沒有,那些光頭和尚不是說什麽慈悲為懷麽?


    陛下一人安康關係萬民百姓,便讓他用一人生死,換陛下福壽安康。


    倘若換了,陛下得享長生,倘若不換,那便是沽名釣譽之徒,陛下殺一個沽名釣譽之徒,誰能多說什麽?”


    “李仙師此言有理,來人,封李仙師為國師,專門負責處理此事。”


    “李仙師”趕忙拜謝,隨後離開王宮設計此事,此人看似仙風道骨,但轉身的刹那,還是露出些許兇光。


    他可不是什麽正經的仙師,正經的仙師想不出這等歹毒計策。


    這貨的本體是一隻河狸,由於是狸子成精,因此便改“狸”為“李”。


    要說這貨,還真頗為不俗!


    任誰也沒想到,這貨原本竟然是那狐狸美後的相好,真正的幕後主使。


    當初壽星讓坐騎下凡添難,無意間被河狸發現,便讓狐狸精去色誘,想要從鹿精手中哄騙一二長壽仙丹。


    沒想到鹿精根性淺薄,一來二去不僅露了底,還說了西行之事。


    河狸便暗中設計,想要利用鹿精作為掩護,暗中煉製長壽仙丹。


    至於比丘國之事,十有八九是河狸的算計,他甚至想好了後續對策,包括如何脫身,如何改頭換麵。


    鹿精和狐狸精被打死,比丘國之事再添變數,河狸不得不親自出手。


    眼見小兒被攝走,又見玄奘入宮倒換通關文牒,心知此事和玄奘脫不開幹係,又想嚐嚐玄奘的肉是什麽滋味,便蠱惑國王言說長生不老之事。


    以智計而言,這隻狸子著實有幾分可取之處,陰狠的堪比宋江吳用。


    以勢壓人,而不是以力抓人,雖然站在台前,卻處處不離國王命令。


    可惜!


    他的拳頭實在是太小!


    奈何不得孫悟空的金箍棒!


    比丘國的拳頭也很小!


    奈何不得大明的精銳鐵騎!


    ……


    “陛下何事宣召貧僧?”


    “寡人身染重疾,國師獻上一延壽丹方,隻是需要一味藥引。”


    “不知是何物?”


    “就是聖僧的心肝。”


    國師閃身而出,冷笑道:“聽聞出家人慈悲為懷,你既然號稱聖僧,想來不會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國師此言何意?”


    “何必裝聾作啞,那些小兒必然是被你攝走,但你攝走一次,還能攝走十次百次不成?你能長留此地不成?


    我王陛下身體欠安,這長壽丹那是一定要煉,要麽是小兒心肝,要麽是你玄奘的心肝,絕無其他可能。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用你的命換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性命,想來大明聖僧是一定不會拒絕的。”


    “身體不過是皮囊,貧僧對於身家性命不甚在意,隻是有一言奉告。”


    “你還有何話說?”


    “貧僧是大明皇帝陛下親自指定的取經人,代表的是皇帝陛下的臉麵。


    國王今**殺貧僧,難道不怕大明的精銳鐵騎?假如大明兵臨城下,便是得了萬年壽元又能如何呢?”


    國王怒道:“你在威脅寡人!”


    玄奘道:“貧僧不敢!”


    國師道:“大明尊全真道,你個和尚有甚重要之處?需要唬人!”


    “國師既然知道全真道,便該知道全真道祖師是誰?”


    “自然是呂祖。”


    “呂祖何人?”


    “東華帝君。”


    “貧僧從大明出發,至今已經十餘年寒暑,曆經無數劫難,不知被多少妖魔抓攝,至今卻仍舊安然無恙。”


    “你想說什麽?”


    “那是因為,貧僧有三個修為高深的徒弟保護,貧僧的大弟子孫悟空,和東華帝君相交莫逆,兄弟相稱。”


    “那又如何?”


    “國師可能不知,大明皇帝陛下是東華帝君大弟子,大明國師重陽真人是東華帝君二弟子,不妨算算輩分。”


    比丘國王心中一驚,心說這和尚看起來年紀不大,輩分怎的這麽大?


    殺個尋常的和尚,自是一切都全無所謂,但這和尚輩分太高,大明皇帝也低了兩輩,要執晚輩之禮。


    若是真的死在比丘國,那……


    “貧僧大徒弟孫悟空,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十萬天兵天將再加上二十八宿也奈何不得他。


    二徒弟豬八戒,是統領天河水軍的天蓬元帥,三徒弟沙悟淨,是玉帝隨身卷簾大將,均是修行有成之人!


    此三人皆犯過罪責,保護貧僧西天取經以求得成就正果,貧僧身隕,他們的正果便沒了,奪人道途之事,國師應當知道是何等恐怖的因果!”


    “那又如何,他們敢……”


    國師很想說他們敢打國王不成?


    卻想起猴子發起性子來,莫說是凡人國王,麵對玉皇大帝也敢揮棒子!


    “陛下,貧僧當日的藥方,乃是從慈心娘娘處求來,隻要陛下從今日起清心寡欲,戒驕戒躁,至少能夠保證十年壽元,無需做出那等大惡之事。”


    國王也是有脾氣的,心說我都已經要死了,什麽特麽狗屁的齊天大聖天蓬元帥,寡人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如果寡人一定要呢?”


    “那就請陛下寬限貧僧七日,貧僧在王宮為自己誦經七日,如何?”


    “隻需七日?”


    “陛下寬限貧僧七日,貧僧保證陛下日後不為大明兵戈所害。”


    “既如此,那就準了!”


    兵丁衛士押著玄奘離去,國王和國師麵上露出幾分陰狠之色。


    此後七日,玄奘不吃不喝,同時也不言不語,隻是打坐參禪,身上偶爾有佛光滲出,周圍兵丁不敢絲毫怠慢。


    六日傍晚,在國王滿懷期盼的目光中,一隊騎兵到了比丘國城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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