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君武呆呆愣愣的看著狄青麟的屍體。


    五秒鍾之前,狄青麟還是位高權重地位尊的世襲一品侯,是江湖有名的逍遙浪子,是無數名媛美人的夢中情人。


    現在他成了一具屍體。


    一具麵目猙獰、死不瞑目的屍體。


    世襲一品侯死的時候,和那些被他視為螻蟻的人沒什麽兩樣,臉會因為驚惶而猙獰,眼睛會因為恐懼而前突。


    生命本就是平等的,尤其是在死亡麵前,人人都平等。


    隻不過有些身居高位、自以為聰明的人,卻偏偏要等到死亡來臨的時候,才會懂得這道理。


    狄青麟臉上充滿了驚惶、恐懼、懷疑,手緊緊地握著,似乎想要抓住什麽。


    但他什麽也抓不住,就連手中那把又輕又薄的短刀,都成了呂雲澄的戰利品。


    直到呂雲澄走上前去,把狄青麟的刀拿起來賞玩,萬君武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眼中的熱血迅速消失,隻剩下疲憊和虛弱。


    十四歲出道,十六歲殺人,十九歲割大盜馮虎的首級於太行山下,二十三歲將慣用的大樸刀換為魚鱗紫金刀,未滿三十已被武林人尊稱為河朔大俠。


    萬君武的一生很順遂,很光彩。


    理所當然的,他覺得自己的武功很高明,至少刀法很高明。


    見識到了狄青麟的刀,他覺得自己的刀隻配去切菜。


    再然後,他見識到了呂雲澄光芒璀璨的飛刀。


    那一刀的鋒芒,已經徹底粉碎了他的信心。


    如果還有下半輩子,別說魚鱗紫金刀,哪怕是菜刀餐刀剪刀指甲刀,凡是“刀”,他都一定不會碰。


    沒有下半輩子也無所謂,能在死前見到如此神刀,這輩子也不虧了。


    萬君武等著呂雲澄殺人滅口,卻發現呂雲澄隻是在賞玩狄青麟那把刀,絲毫沒有殺他的意思。


    滅個狗屁的口!


    方圓二百裏之內,有能力輕鬆殺死狄青麟的,就隻有呂雲澄一個。


    隻要辦案的捕快不是腦殘,就知道誰的嫌疑最大。


    呂雲澄根本就沒打算隱藏,自然也就用不著殺人滅口。


    “呂公子不殺我滅口麽?”


    “如果我要殺你,剛才就不會救你了。”


    “我和公子素無交情,為了保密,公子還是殺了我比較好。”


    “如果你實在活夠了,就去找塊石頭自己撞死,如果你不想死,也不想惹麻煩,那你就應該快點走。”


    說罷,呂雲澄牽來老酒,騎著馬慢悠悠的走了。


    萬君武當然不想死,也不想惹麻煩,所以他也走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


    不僅是因為有人在關鍵時刻救了他一命,還因為要殺他的狄青麟,送了他一匹救命的快馬。


    那匹馬的耐力比不得老酒,但短距離內速度非常快,足以在天亮之前,把他送到二百裏之外,送到他自己的地盤上。


    他早就已經準備金盆洗手,也早就安排好了退路。


    隻要能安全迴去,就能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舒舒服服的過下半生。


    呂雲澄騎著老酒,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


    老酒並不是膘肥體健的壯碩駿馬,毛色黃中帶褐,身子瘦如弓背,說不上難看,但也絕不好看。


    呂雲澄對於坐騎的需求並不大,挑選馬匹多會選擇好看的,原本絕不可能選擇老酒。


    騎上去之後,卻覺得老酒和自己非常搭配。


    尤其是懶懶散散的氣質,簡直就是一個“馬雲澄”,除了長得醜點。


    老酒慢悠悠的走,呂雲澄也不催促,借著皎潔的月光,欣賞狄青麟的短刀。


    有影無蹤、有形無質、其快如電、柔如發絲。


    在熊大師的弟子丁情代筆的《那一劍的風情》中,這把刀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溫柔。


    溫柔一刀。


    據說這把刀殺人的時候,就像情人的擁抱,因此得名。


    呂雲澄對於幾十年後的事沒什麽興趣,對於隔壁那個名為“溫柔”實則脾氣火爆、本領低微卻又好管閑事的大小姐也沒什麽興趣。


    隻不過這把溫柔刀,讓呂雲澄想到了一個人。


    宮九!


    一個由毒蛇的液、狐狸的心、北海中的冰雪、天山上的岩石、獅子的勇猛、豺狼的狠辣、駱駝的忍耐、人的聰明,再加上一條來自十八層地獄下的鬼魂混合而成的怪物。


    宮九手中也有一把這樣的刀,而且宮九也會狄青麟這種殺人手法,並以這種手法殺死了崔誠、蕭紅珠和程中。


    一模一樣的刀,一模一樣的殺人手法。


    狄青麟的行事手段,也和隱形人頗為類似——利用各種方式,讓自己“隱形”。


    隻不過別人靠的是武功,狄青麟靠的是身份地位。


    呂雲澄很有理由懷疑,狄青麟和隱形人有很深的關聯。


    青龍會或許察覺到了隱形人的一些痕跡,卻又探查不到具體線索,隻查到狄青麟與之相關。


    和狄青麟建立聯係,很可能是希望通過他,了解到隱形人的一些情況。


    大勢力間的隔空鬥法早就已經開始,甚至已經持續了不知多少年。


    在這個棋局上,別說是公孫蘭、老實和尚,哪怕是青龍會大龍頭,都也隻不過是棋子。


    設局的人,早就不知不覺地把自己當做了棋子,而且是利用價值最高的一枚。


    在落子的瞬間,棋手也是心魔控製的棋子。


    呂雲澄既不是棋手,也不是棋子,更不是心魔。


    呂雲澄是一個攪局人。


    一個粗暴的攪局人,一個蠻橫的攪局人,一個不遵守遊戲規則的攪局人。


    就像是在圍棋棋盤上放一枚橫衝直撞的“車”,或者在別人打出“鐵索連環”、“萬箭齊發”的時候來一張“神之宣告”。


    你們有你們的規則,我有我的規則。


    當我不按你們的規則落子出牌的時候,你們又該如何應對呢?


    呂雲澄收起短刀,在老酒身上輕輕拍了一下,笑罵道:“夯貨,走快點,到了地方讓你喝個痛快。”


    老酒作為一匹良駒,頗為通人性,竟然真的加快了一些速度,半刻鍾後,到達了一處裝修頗為豪華的客棧。


    “小二,開一間上房,給我的馬備上等草料,還有三斤燒刀子。”


    “這位公子,大晚上的,喝這麽多酒,對身體不好,您還是少喝點吧。”


    “酒是給我的馬喝的,你小子心腸不錯,喏,這是店錢,剩下的都是賞你的。”


    呂雲澄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了店小二。


    “謝公子賞,公子,馬還能喝酒啊。”


    “我這匹馬,一天不喝酒就和我鬧別扭,喝的越多跑的越快,去準備吧。”


    ……


    世襲一等侯狄青麟死了。


    這件事無論怎麽看都是大事,大事中的大事,應該好好調查的大事。


    不過朝廷派來的並非六扇門第一神捕金九齡,而是在假銀票案中表現良好的蔣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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