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


    牆上刷著厚厚的白漆,仿佛不願讓人看出這牆是石頭,是泥土,還是銅澆鐵鑄。


    事實上,這是一間石屋,每一塊石頭都是厚厚的大青石,重達數千斤,極難搬運,因此石屋的造價不比金碧輝煌的屋舍少。


    這樣一間大屋,卻隻有一個窗戶。


    窗戶很小,離地很高,關著,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門也很小,肩膀稍寬的人,就隻能側著身子出入。


    當然,門也是關著的。


    石屋的角落裏,有兩張木床,床上是很尋常的被褥。


    除此之外,屋裏就隻有一張很大的桌子。


    桌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賬冊、卷宗。


    上官金虹站在桌子前,快速的翻閱,不時用朱筆在卷宗上勾劃、批改,嘴角偶而會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沒錯,上官金虹辦公的時候,是站著的。


    因為他認為一個人隻要坐下來,就會令自己的精神鬆弛。


    一個人的精神若是鬆弛,就很容易做出錯誤的判斷。


    微不足道的錯誤,就可能導致付出無數辛苦的謀劃失敗,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他的精神永遠不會鬆弛。


    所以他的判斷從不會出錯。


    所以他目前為止,策劃的每一件事都會成功。


    荊無命站在他身後,站得更直、更挺,就像是一杆長槍。


    不知從哪兒飛來一隻蚊子,在荊無命眼前飛來飛去,趴在他的鼻子上吸血,他卻連手指都沒有動彈一下。


    他整個人似已完全麻木,既不知痛癢,也不知哀樂。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誰也不會相信,江湖中聲名最響,勢力最大,財力也最雄厚的“金錢幫”幫主,住所竟如此粗陋,生活竟如此簡樸。


    但這確實是真的。


    世上所有的享受,在上官金虹眼中,都是引他墮落的誘餌,錢財美色,他從來都不屑一顧。


    他唯一的愛好就是權力。


    為權力而生,為權力而死!


    上官有環,環在心,心中有欲,欲乃權。


    權力是他唯一的欲望,也是他唯一的追求,至於追求到了之後怎麽辦,他從來都沒想過。


    或許是因為這永遠不可能實現吧。


    上官金虹的能力很強,但他最多也就是征服武林,想要席卷天下,獲得真正至高無上的權力,差的實在是太遠。


    哪怕真的成了,成功的改朝換代,世界也不是隻有大明。


    在這個時代,想要稱霸全球,除非給一個能開科技樹的係統,否則通訊問題就能讓人煩死。


    連呂雲澄這個開掛的都隻有一塊破鐵牌子,上官金虹這個靠自己奮鬥的,還是腳踏實地的想想怎麽稱霸武林吧。


    驀地。


    上官金虹停住了筆。


    他看到了上官飛讓人快馬加鞭送來的書信。


    上麵詳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就連大歡喜女菩薩、胡瘋子、藍蠍子、林仙兒,都記錄的一清二楚。


    錢是世界上最好用的工具。


    但想要做一番事業,一定要牢記情報為王的道理。


    金錢幫有最多的錢財,以及最龐大的情報網絡,所以才能夠雄霸江湖。


    上官金虹道:“呂雲澄重出江湖,擊殺諸葛剛、高行空、唐獨、燕雙飛、胡不歸,還給我下了一封戰書。”


    荊無命沒有說話,他不會分析情報,也不懂出謀劃策。


    他隻會殺人。


    殺上官金虹讓他殺的人。


    “林仙兒入了魔教,為四大公主之一,疑似為本次事件的幕後推手,魔教四大天王中的‘權法天王’、‘愛l欲天王’為其助手,現已身死。”


    上官金虹冷漠的念著情報,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荊無命靜靜地聽著,麵部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似乎這些事情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也確實不是念給荊無命聽的,這是上官金虹的習慣,他一向認為,重要的情報隻有念出來,才能加深自己的印象。


    上官飛上輩子可能是個從事刑獄訴訟的文官,用最精煉最直白的文字,描述了事情的完整經過,以及一係列的推測。


    如果他的武功更高一些,再多一些變通,未嚐不是一個合格的少幫主。


    事實上,哪怕是少林武當那種傳承悠久的大派,目前的掌門弟子也比不得上官飛。


    各大門派,各大世家,在繼承人方麵,上官飛至少能排入前三甲。


    無數情報在上官金虹腦中快速匯總,迸發出一個個想法,隨後又快速的否決。


    過不多時,上官金虹命令道:“把他們接迴來。”


    荊無命點了一下頭,一聲不吭的出了石室。


    那個“他們”實際上沒有“們”,隻有“他”,或者說,隻有上官飛。


    上官金虹得罪過的人,比呂雲澄隻多不少,自然有人想趁著上官飛落難的機會,擊殺上官飛,斷了上官家的香火。


    這也是呂雲澄的戰書,考驗的是金錢幫的組織力和執行力。


    至於呂雲澄留在上官飛體內的那封“戰書”,上官金虹也一定要看到。


    他霸道,但並不是莽夫。


    能在開戰前窺探到對方的真氣,哪怕這股真氣並非全力,也會占據一些優勢。


    上官金虹從不會放棄半點優勢,哪怕是泥土的鬆軟,樹枝的彈性,陽光的照射,都會被他計算在內。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微小的優勢匯聚起來,便是一場勝利。


    荊無命走後,上官金虹拿起了最後一份情報。


    那是一份來自於去往東瀛做生意的商隊的情報,上麵有兩個消息,一好一壞。


    好消息是,他們終於找到了沈浪的蹤跡。


    壞消息是,沈浪得知白飛飛已死,要租船迴中原,祭奠白飛飛。


    沒有人比上官金虹更懂得沈浪的可怕。


    他遇到沈浪的時候,是最風華正茂,最年輕氣盛的時代,但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便乖乖地潛伏起來,等待時機。


    沈浪乘船出海,他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不想中原還有一個孫天機。


    當時的孫天機還沒有年老體衰,武功壓他一頭,他不得不再次蟄伏。


    多年過去,孫天機身心俱疲,年老體衰,他的武功到了大成,本以為這次一定能夠雄霸江湖,但不巧的是,江湖中還有劍魔,還有小李飛刀。


    更加不巧的是,那個夢靨一般的男人迴來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已經蟄伏了兩次,年歲也已經到了半百,若是繼續蟄伏,終此一生都不會有複起的機會。


    這絕不是上官金虹想要的。


    寧可轟轟烈烈的死,也絕不能窩窩囊囊的活。


    “贏,我要贏,我要積蓄一股無敵的氣勢,唯有這樣,才能戰勝王憐花,戰勝沈浪,戰勝擋在我麵前的一切!”


    上官金虹低喝一聲,眼中閃過獅虎一般的光芒。


    天下動風雲,風雲出我輩,我輩仰天歌,歌為笑皇圖,皇圖亦是空,空入伎法倆,倆自成雙影,雙影跨天河,天河掛群星……


    ……


    “老鐵,如果有一個人,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翻手為雲的權勢,天下前五的武功,他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


    鐵傳甲看了呂雲澄一眼,道:“反正不會在暖榻上……嗯……躺屍!”


    “當然不會,那人的住處非常簡陋,沒有暖榻,沒有絲被,沒有美人,丫鬟侍女更是一個沒有,這種生活,有什麽意思?”


    “隻要他覺得有意思,那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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