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開始倒計時。


    派喜帖,送喜糖,請婚假。


    鄭霖旭拒絕了產科的主任職位,而孫醫生當選了男科的副主任職位。於我們兩個來說,一切都是皆大歡喜。


    今天,是婚禮前是第三天。


    今天,我們要去婚禮禮堂,進行婚禮彩排。


    鄭霖旭請來了自己的攝影朋友錄影,除了賓客外,司儀、伴娘、伴郎、花童都到位了。


    我們的婚禮場所,選在城東的水上公園。天氣漸漸迴暖,整個世界都染上了一抹新綠,氣候宜人,景象看起來倒是迷人得很。


    明翔和鄭霖旭朋友家的女兒做了我們的花童。在司儀一番講話後,身後的大屏幕開始播放我們兩個的成長特輯,直到我們相愛和分開,再重逢。


    雖是自己的故事,但看著的時候還是覺得感動得很,當然,還有點難為情。把這麽私密的愛情故事,分享給參加婚禮的賓客們,始終覺得有些羞澀。


    然後,司儀一番天南地北的海侃,婚禮進行曲響起。


    我們的婚禮進行曲有些特別,選的是《想把我唱歌聽》,這首歌算是我們的定情之歌,聽起來特別有感觸。


    在這裏要插一件事情,小姨之前私底下聯絡了我的小叔一家,告訴了我要結婚的事情。小叔知道我沒有爸爸送我走上紅毯,所以主動擔任這一角色。


    我雖然不到30歲,但是看過太多的悲歡離合,恩怨情仇。我知道人生苦短,把生命浪費在漫長的仇恨裏,就太沒意思了。


    所以,該換幹戈為玉帛的時候,我也能順水推舟。


    鄭霖旭給小叔買了手表,小嬸買了首飾,給他家的兒子買了幫助學習的電腦、手機,我們和和氣氣的在小叔家吃了一頓家常飯,誰也沒提之前的不快,似乎那一切悲劇都不曾發生,我隻是出國旅了個遊,然後相親相愛的家人,聚在一起吃飯聊天。


    小叔穿上我為他定製的西服,牽著我的手走上紅毯。


    我的心裏感觸頗多,那些模糊的不幸往事,在此刻又清晰的浮現上我的腦海。


    身旁漸漸傳來啜泣聲,小叔竟然情緒激動的哭了出來,似乎我真的是如他女兒一般的存在。


    我一直在說服自己忘記,此情此景,又想到在天國的父母,眼淚也是流了出來。


    花童走在我們的前麵,撒著玫瑰花。明翔很嚴肅的遵守事前的交代,規矩而帥氣的撒著花瓣,就算很好奇也沒迴頭看我們。


    我離鄭霖旭越來越近了,春天的日頭正好,暖暖的融進我的眼底、心裏,我看著前方身材挺拔、麵帶暖小的他,那一刻,心裏竟然有幾隻小鹿在肆意亂撞的感覺。


    鄭霖旭伸出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小叔滿臉淚水,“請一定要好好待她,她是一個苦命的孩子……”


    小叔簡單的兩句話,令我的鼻翼一酸……


    整個婚禮的流程都參與了一遍,前後耗時一上午。雖然是模擬的婚禮,但我還是一度情緒崩潰,好幾次啜不成聲。


    忙活了一上午,由我們請客吃飯。大家心情都挺好的,酒過三巡已是下午。從酒店出來時,明晃晃的太陽照在我的身上,刺得令我睜不開眼睛。


    我對鄭霖旭說,“我突然很想去看看我爸媽。”


    他什麽都沒說,拉著我的手就去買了祭品和鮮花。盤上公路一路盤旋,我的胃一度抽痛。


    這是我迴國以來,第一次來看他們。


    不是我無情,不是我不思念,而是我太過愧疚自責,沒有顏麵來見他們。


    好在,他們的墳前很幹淨,看來是有人來打理。


    春天了,墳前的青草也冒了出來,還有一朵黃色的野菊花,在媽媽的墳前綻放著。微風吹拂,菊花隨風擺動,勃勃生機的模樣。


    鄭霖旭一到就認真的清除了墳前的雜草,看著他認真的模樣,我的心底有了些欣慰。


    “是你一直在幫我照顧他們吧?”我的聲音有些沙啞了。


    他迴頭看我,臉上帶著淺淺安靜的笑,“是他們在照顧我,我隻是來看過他們幾次,他們就被我感動,把你重新送迴了我身邊。”


    我每一次來墓園,心境都會不同。此刻,我感覺墓園是一個很溫馨、很聖潔的地方,不論心裏怎般浮躁,都能夠沉澱下來。


    鄭霖旭清理好雜草後,把鮮花、祭品放到目前,我在媽媽墳前跪下,長久不願起來。


    在那個時刻,我和媽媽說了很多心裏話。臨走前,我說,無論我做了什麽,都希望媽媽能夠理解我,若是我做錯了,還希望你能給我一些指點。


    可是我知道的,媽媽不可能迴答我。她死了這麽多年,早已隻剩一堆白骨,哪裏還能感知呢?但是人總是要有個心靈慰藉的,即使理智很清醒,但是情感上卻還是需要依托。


    我們在墓園裏背靠背的坐了許久,春日的暖陽令人特別想睡覺。我在不知不覺間竟然蒙了一覺,等醒來時已是黃昏。


    “醒了?”頭頂的陰影漸漸散開,我的視線漸漸清晰。


    我從他的懷裏坐起來,感覺有些冷,下意識的把他的外套拉得緊了些。“我什麽時候睡著的?”


    “不知道,但是我看你太困了,所以沒忍心叫醒你。”


    “你應該叫醒我的。原本,我想清醒的陪他們的,沒想到……”


    “他們能夠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我歎口氣兒,“我想也是,做父母的總是無私,他們會體諒我的。”


    我們離開了墓園,路上很空曠,偶有幾聲從遠方傳來的車笛,特別空曠撩人,令我的心尖,漸漸浮起一絲煩躁來。


    迴到家後,我不想吃東西,便迴臥室睡了。明翔也沒來打擾我,這一覺我睡得很沉。


    醒來時,外麵的天色已經黑下來了,我從床頭櫃上摸過手機,一看竟然已經快十點了。


    因為睡了太久,手機的燈光有些刺眼,眯著眼睛點開了收件箱。


    “祝你結婚快樂。”


    沒有署名,是一個我沒有儲存的號碼,但是我知道他是誰。


    我給所有有交情的人,派了喜帖,唯獨遺漏了他。


    當然,我是刻意遺漏的。


    大概沒有人,願意請前夫或前妻一類的角色來參加自己的婚禮的吧,何況我們的關係,要更複雜得多。


    我一直在刻意忽視唐孜然,可是他的這條短信,終歸還是讓我看到了自己的自私。請他,他不來那是他的問題;而不清他的我,豈不是問題更大麽?


    我想了想,還是給他迴了一條短信。“謝謝,希望到時你能來。”


    他似乎一直在等著短信,因為他很快就迴複過來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其實說真的,我有些介意。可是我還是希望我們能做迴朋友。我會努力的。”


    唐孜然很久沒有迴複,我有些餓,便去廚房找了點吃的。又和家人聊了一會兒天,才重新迴到臥室。


    才進臥室,手機就提示有短信進來。鄭霖旭抱著睡著的明翔,小聲說,“這麽晚了,誰會給你發短信?”


    “我看看。”我其實早已猜到了,但那個時候為了避免誤會,我還是撒了謊。


    唐孜然是這樣說的,“我也會努力的。”


    在那一瞬間,我沒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被鄭霖旭識破了。他半開玩笑的說,“你的正牌老公可是在旁邊坐著呢,而且他醋意大得很,你若是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他可不會大度原諒哦!”


    我拍他,“你想到哪裏去了!是唐孜然,他祝我新婚愉快,所以我們簡單聊了幾句。”


    “哦。”他嘴上這麽說,可眼裏卻是一副完全不信任的表情。


    “那你看啊!”我最受不了被人誤會,這麽想著便把手機塞到他麵前,“你最好看了還能說這種話,不然,哼!”


    “我對你的這點信任還是有的。”鄭霖旭接過手機放下,把我摟緊他的懷裏,“其實,我還真的希望他能來。很多東西,必須自己去麵對,這樣才能克服了心頭的情緒。”


    “其實,我覺得自己挺對不起他的。”此情此景,我特別想說說心裏話。“我一直都把他當做幫助我的好朋友,對他隻有感激,卻無愛情。可是有時候我會想,難道我真的沒有想過他這麽無私幫我的原因麽?”


    “都說男女之間,沒有純潔的友誼。我其實能夠猜到唐孜然對我的感情的,可是我卻一味否決,強行給了自己合理的理由。那些理由中,唯獨沒有‘他愛我’這一個。”


    我快速看了鄭霖旭一眼,“我潛意識的規避對自己不利的東西,我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


    我以為,很多東西能一直逃避下去。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事情隻會漸漸聚集鬱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鄭霖旭,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無私的那一個,卻沒意識到,原來我才是最自私的人。我隻願享受唐孜然對我的好,卻不願意給他任何迴報。”


    春天的夜晚,還是有些涼的。鄭霖旭拉過被子裹住我,我們緊緊的抱在一起。“你無須自責,這一切其實都怪我。怪我先招惹了你,卻沒能保護好你,才會讓你陷入困境。”


    “明洺,我會和你一起麵對,所以你無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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